冷宫破旧的木桌上已经放好了饭菜,陈诗语敛袖添汤之际,抬眸看见萧妍徐徐走来,不禁扬唇笑了。
“这是豆腐,在我的家乡,豆腐寓意多福,这鲫鱼汤,过年是一定要有的,寓意年年有余。”陈诗语说着,将一奶白色的鲫鱼汤放在了萧妍的面前,接着介绍着:“这个是红烧肉,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萧妍将手里的包袱放在身旁椅子上,又把怀里的红梅插进瓶中,才坐下身,却迟迟没有动筷,沉默许久:“是时候了,诗诗。”
陈诗语微微一愣,牵起一丝笑意,“是啊,不凉不热,现在吃正好。”
萧妍颔首,整理好凤袍下摆,又将氅衣裹紧,“你知道本宫说的是什么。”
陈诗语放下筷子,浅浅摇头,“因我一人之错,陈家已满门流放,我能在这冷宫苟活着,皇后娘娘垂怜,常让人给我送来些新鲜的蔬果蛋肉,已经够了。”
萧妍看着陈诗语日益黯淡的眸子,“仇不报了?”
不等陈诗语说话,萧妍接着道:“已经一年了,本宫每每与你说起从前那些事,你眼里的光便暗淡了许多,你穿越而来,与陈家感情不深,即便如此陈家的荣耀就活该被你牵连吗?”
陈诗语一瞬便红了眼眶。
萧妍继而道:“被心爱之人辜负,满门荣耀不复,别同本宫说什么倦了累了,你已经身在这宫里,这条命还在,你便厌不得。”
陈诗语将脸上泪水抹去,叹了口气,仍未开口。
萧妍将烛台挪动至花瓶下,残蜡上的火光跳动,映着瓶中朵朵红梅鲜艳欲滴。
“这条路就在你面前,是借过还是同往,本宫都随你,只是你不要后悔。”
说完,萧妍便起身离开一瞬,烛花在花瓶下爆开,一瞬炸亮了红梅花蕊,似是在催促着什么。
从冷宫回凤仪宫的路上,披着月光,毋越掌着灯,搀扶着萧妍走得很慢。
自昨日萧妍同景离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后,才明白,为何穿越之人会使景离那般倾心,无论是从前的陈诗语,还是现在的沈玉蓉。
后宫的女子皆被规训成了一个样子,知书识礼,不敢违背丈夫心意。而穿越女不同,她们敢在夫君跟前使小性子,表达占有欲,与众不同便是她们最大的吸引力。
在这后宫中,称得上朋友的,只有陈诗语一个,偏偏,陈诗语也和自己一样,对景离由爱生恨,既然如此,助她出冷宫,有何不可。
若她连她出冷宫的勇气都没了,倒也省了力气,不必再费心帮她了。
萧妍回头,望向远处的冷宫,接下来能不能走出那破败的鬼地方,就要看陈诗语自己的本事了。
回到凤仪宫,时候还早,萧妍方将身上的裳衣脱下,准备在榻上看会书,门外便哭哭啼啼一阵嘈杂声,
见萧妍皱眉,毋越忙向外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魏禧材这才躬身进来回话:“皇后娘娘,是柳常在来了。”
萧妍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些,“今夜翻的是她的牌子,她怎么这会儿来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肃妃娘娘、裕嫔娘娘和悦贵人。”
萧妍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舒展眉心后,便起身往外去了。
“可知道是什么事?”
“回娘娘的话,听说是春恩车把柳常在接了去,皇上去了别处,最后又只能把柳常在送回了善纯宫。”
萧妍文言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魏禧材:“去了别处?”
按理说,若无后妃发生什么意外,皇帝既然翻了牌子是不会再去别人宫中的。但若是有这样的事,被截了恩宠的后妃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如今闹到了萧妍这里,只怕事情不简单。
魏禧材低了低头,小声道:“皇上宠幸了个宫女...”
“呵,”萧妍冷笑一声,眸中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鸷:“越发荒唐!”
“听闻是皇上经过湖心亭,见她在跳舞...”魏禧材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再说下去了。
“该不会手里拿着凌霄花吧?”萧妍脸色阴沉下去,声音中也带着怒气。
“正是。”
毋越听着,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是有人趁着曹芳娴心里别扭,便用了曹芳娴的法子,倒当真是将景离勾了去。
“事到如今,还是先安抚柳常在吧。”萧妍扬手,得毋越搀扶后出了寝殿。
裕嫔带着柳雨若和阿答海苓站在寝殿外,虽穿着氅衣,抱着汤婆子,但鼻尖都已经被冻红了。
“怎么在外面站着?为何不去偏殿?”萧妍关切道。
“皇后娘娘,你要为柳常在做主啊!”裕嫔还未向萧妍行礼,便焦急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柳常在还有什么脸面待在宫里啊。”
柳雨若擦着脸上不停落下的热泪,给萧妍行了万福礼。阿答海苓跟在柳雨若的身后,也向萧妍行了一礼。
萧妍挑眉睨了裕嫔一眼:“裕嫔这话是要逼着柳常在去死了?”
裕嫔这才收了声,道了一句:“见过皇后娘娘。”
萧妍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毋越,眼神示意毋越将汤婆子拿去给柳雨若。
“这事情本宫方才问过了,心下已知晓个大概了,柳常在你不必难受,毕竟做错事的人不是你。”
柳雨若接过汤婆子,向萧妍道了声谢,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声。
“皇上是个明事理的,想来明日也会想法子补偿你。”萧妍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口气:“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哭了这么久,别叫风再把脸给吹皴了。”
说完,萧妍便转身回了寝殿。
毋越将炉子搬到“娘娘来烤烤火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就冻红了。”
站在炉子边烤火时,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萧妍心底说不出来的恶心和厌恶,昨日还与自己浓情蜜意的男人,今日便得了新欢,任谁不觉得情爱这东西实在可笑呢。
第二日,毋越伺候萧妍梳洗时在萧妍身旁小声道:“娘娘,皇上给了昨夜那新人答应的位份,说是才貌出众,就不必从官女子开始熬着了。”
萧妍嗤笑一声:“皇上倒是知道疼惜人呐。”
毋越小心为萧妍簪好了头发,将凤穿牡丹的步摇细心簪到了发髻上,接着道:“魏禧材方才来回话,说今早天还没亮,安公公便亲自去了善纯宫,给柳常在送了一套玉棋,从棋盘到棋子,皆是由玉做成。”
萧妍对镜检查完自己的妆面,才起身道:“走吧。”
到正殿时,人已经到齐了,昨日的事想必早就传开了,不时打量着柳雨若和那末位坐着的新人。
柳雨若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卷动着手里的丝绢,虽得了玉棋,可到底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受了这般欺辱,心里的委屈一时半会自然是消解不掉的。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
“都坐吧。”萧妍坐于高台上的凤位,看着最末位置上的新人,“皇上又得了新人了。”
“嫔妾答应仝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萧妍看着行着万福礼的仝答应,眉眼间倒是与曹芳娴有几分相似,难怪会学着曹芳娴的法子得宠,想必昨日之事她也是策划了许久。
“起来吧。”萧妍淡淡道:“既然做了皇上的妃子,便要谨守本分,早日为诞育皇嗣才好。”
“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呵。”裕嫔冷哼了一声,身子靠向一边,倚着身旁的小几没说话。
没说几句,见殿内气氛实在是不好,萧妍便让众人散了。
“娘娘,仝答应的住处还没定呢。”毋越搀着萧妍往寝殿走,轻声提醒道。
萧妍抬手抚鬓,沉思片刻才道:“她是个有心思的,未必好相与,琼华宫只有裕嫔一个人住着,就让仝答应住在琼华宫吧,”
“莫不是仝答应也是穿越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