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悠长的歆茗香香气传来,萧妍浅浅换了一口气,才摇了摇头:“不像。”
萧妍于铜镜前坐下,复又添妆,“不论是诗诗、沈贵人还是瑾常在,她们眼睛里的光与旁人不同,她们得宠的法子也与旁人不一样。”
萧妍将手中青黛放下,淡淡道:“她们才不屑学那些别人用过的法子呢。”
至于姜云裳,萧妍还是不能确定,她究竟是不是穿越而来。
“走吧。”
轿辇行至紫宸殿,殿外正跪着一小太监,已经多少日不下雪了,但是那小太监偏偏被安排跪在了积雪上。
安德善见皇后仪仗,赶忙上前恭迎:“给皇后娘娘请安。”
萧妍扶着毋越的手悠悠下了轿辇,目光看向雪地中冻得面色惨白的小太监,“那小公公是犯了何错?”
安德善寻着萧妍的目光看过去,不自觉叹了一声:“昨夜传错了话,惹龙颜大怒。”
萧妍收回目光,说的应该就是昨晚的事了,估计是照实同柳雨若说了,才惹出了昨夜的乱子。
自己荒唐,却迁怒于身边伺候的人。
萧妍心底不禁发笑,脸上却仍是平静,徐徐道:“让他起来吧,冻坏了膝盖就更不好在御前伺候了,本宫去同皇上说。”
“奴才替他先谢过皇后娘娘了。”
萧妍往殿内走去,入殿时,那小太监远远的向萧妍磕头致谢,萧妍同他点了点头,径直入了殿中。
景离盘腿坐在暖坐上看书,听见声音,向门口看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
“快起来,”景离将手里的书仍在小几上,关切道:“朕本想着中午去凤仪宫同你一起用膳的,你既来了,咱们在紫宸殿用膳也是一样。”
萧妍和景离并肩于暖座上坐下,萧妍瞥了一眼小几上的兵书,顺手将桌上散乱的奏折整理好。
景离看了一眼那一堆奏折,微微皱眉,“戴家问安的折子今晨送了上来。”
萧妍没有接话,拿起银匙,在香炉里洒下一勺歆茗香。
“荣妃伺候朕多年,若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只是她戕害嫔妃、假孕争宠,又设计陷害...”
景离说着,微微颔首,握紧了拳头:“当年牛膝汤之事,如今看来倒不像是意外了。”
萧妍心头一紧,景离这是想要将牛膝汤的事情全都算在荣妃头上。
“都是过去的事了,”萧妍的唇角牵起一丝微笑,淡淡道:“还提它干嘛呢。”
“真的阿婉向来贤德...只是朕每每想起咱们那未出世的孩子,皆会心痛。”景离说着,轻轻握住了萧妍的手。
萧妍在心底冷笑一声,却只能用另一只手覆在景离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景离抬头,目光如水,“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加之这些年的情分,朕不能处置了荣妃,还要给她妃位的尊荣,阿婉不会怪景郎吧。”
歆茗香的香气袅袅而来,萧妍的眸底笼上了一层雾霭,只是浅浅摇头,没有说话。
在紫宸殿用完午膳,萧妍以丝绢拭去油渍之际,轻声道了一句:“听闻皇上赐了一套玉棋给柳常在。”
景离先是一怔,而后继续道:“是,前些日子让内务府做的,今日清晨便给柳常在送去了,也算是中秋的还礼吧。”
“如今用完午膳,皇上不如去善纯宫坐坐,小憩之后再与柳常在切磋一番。”
景离闻言眉眼间霎时蒙上一层笑意:“阿婉倒是与朕想到一处去了。”
目送御辇去了善纯宫,萧妍也乘凤辇往凤仪宫回了。
见四下无人,萧妍压低声音同身旁的魏禧材道:“去查查,这些日子悦贵人都寄出过几封家书,她身边的茱萸是个什么底细。”
“娘娘是觉得悦贵人有问题?”
萧妍将轿帘放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据本宫所知,荣妃这些日子并未往外去过家书,皇上也并未降她的位份,今日皇上提起,想必戴家请安的折子不止一次提起了荣妃的事...”
“娘娘是觉得,悦贵人是戴家的人?”魏禧材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
萧妍抱着怀里的汤婆子,摸了摸袖口的云纹,沉默片刻接着道:“荣妃跋扈多年,宫中谁没吃过她的亏,能往戴家通风报信的,本宫思来想去,应该也只有悦贵人了。”
毕竟阿答海苓是戴桓音亲自带来京里城的,只是若萧妍能想到这层,只怕景离早就想到了。
所以景离今天话中的意思,便是要让萧妍将当初牛膝汤的仇全数记在荣妃的头上,便以此使萧家与戴家结仇,日后也方便以萧妍之手,将荣妃除去。
说什么多年情分,到底还不是帝王心术。
“奴才明白。”
入夜,萧妍卸了满头珠翠与护甲,坐在榻上闲闲翻看着诗经。
毋越入殿之际,萧妍头也不抬的问道:“还没动静吗?”
“怕是今夜不会有动静了,”毋越捧来一支新烛,将小几上的旧蜡换了下去,“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娘娘歇下吧。”
萧妍透过窗缝,向庭院看了一眼,眼底流露出些许失意来,起身要往内勤去时,魏禧材在殿外轻唤了一声。
萧妍和毋越闻声交换了一个眼神,毋越便出了寝殿外。
萧妍只能听见殿外模模糊糊的交谈声,听见“走水”二字后,萧妍勾了勾唇角,入内寝将护甲戴上,披上氅衣,便往冷宫去了。
火舌向天空舔卷着,烧红了半边天,萧妍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心底也多了几分欣喜。
“水缸都结了冰了,水锐器已经在运往冷宫的路上了。”魏禧材跟在萧妍的身后,急匆匆地回禀着。
也是,今年个寒冬,冷宫周围把守的人自然是疏忽懒怠的,萧妍的心不禁揪了起来,但是萧妍也清楚的知道,陈诗语绝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到了冷宫门口,宫门大开着,景离站在宫门口怔怔地向里面看着,萧妍走近,向景离福了一礼后,便顺着景离的目光看了去。
一道清丽的身影,着一袭红衣,持一支红梅,于火光中起舞。
正月初三,是陈诗语第一次承宠的日子。
霎时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萧妍扬起头,看着被烧红的天空,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着陈诗语啊。
陈诗语每一步都踏着飞雪与火光,也踏在了景离的心上。
萧妍余光瞥见景离紧紧攥着的拳,没出声,只是缓缓留下了眼泪:“诗语妹妹这是...”
“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景离说着,轻叹了一口气,“她是还在怪朕...”
话音刚落,水锐器便到了,待数十支水锐器喷出水来,景离二话不说便冲进了火场。
“皇上...”看着那抹明黄色在火中愈发明亮,萧妍装作惊讶地向前伸了伸手,火光映得萧妍手上的鎏金护甲更显华光。
见皇帝进了火场,救火的人更是惊慌,披着湿了水的素巾往火里冲,扑火的、喷水的忙成一团。
萧妍看着只觉得讽刺,要是真有那么危险,景离又怎么会冲进去呢,无非就是看着水锐器到了,一定能护他周全,才冲进去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景离冲入之际,陈诗语泪盈于睫,轻唤了一声:“皇上...”旋即便昏倒了。
“小语儿,小语儿...”景离一把将陈诗语抱在怀里,唤了两声却不见她醒来,满眼皆是心疼。
没一会儿,冲进火场的人便到了景离的身边,景离抱着陈诗语,在侍卫们的护卫下,出了火场。
“皇上...”萧妍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迎上前去。
景离才刚出火场,身上便落了许多雪。
景离轻抚着陈诗语的脸,将她额前散乱的碎发拢到一边,又颤抖着拭去了陈诗语眼角的泪。
萧妍将身上的氅衣脱下来,盖在了景离的身上,一边用丝绢擦拭着景离脸上的烟灰,一边轻声道:“方才已经唤了太医往紫宸殿去了,皇上要不带诗语妹妹去紫宸殿吧。”
“有劳皇后了。”景离抬眸一瞬,向萧妍浅浅颔首后,便抱着陈诗语上了御辇,往紫宸殿回了。
看着御辇一步步隐入黑暗,萧妍忍不住扬起了唇角,抬头看了一眼被火光映红的牌匾,硕大的冷宫二字已被烧成黑炭一般。
“今日之后,这宫里头,就再也不会有冷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