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怎么样？

    自然是开始权衡利弊了。

    商人选择绕路，那是因为官府、山贼的双重榨油，把商人榨的死去活来。

    不绕路，难道还一直做赔本买卖？

    可绕路也不代表绝对安全，先不说山贼了，北宋的川西南地区，可是有着蛮夷土司部落的存在。

    这些蛮夷土司，那是真的蛮夷，虽然名义上归化了，还被北宋朝廷册封了。

    但他们对北宋一直都是给钱就听话一阵子，不给钱那就杀过去，抢钱抢粮抢女人。

    也就北宋的地方官，为了满足宋徽宗好大喜功的特殊心理，所以通过诱骗、逼反等等做法，无所不用其极的为大宋“开疆拓土”。

    所以，这些商人绕路去吐蕃，看似走的还是大宋的“疆土”，但危险系数只会更高，而且走通了可能也还是要继续掏钱“买路”。

    之前商人被迫绕路，是因为官道的山贼太凶残，动辄杀戮，官府也不管，还跟着一起横征暴敛，甚至更过分。

    可现在，官道的山贼说只要预先交一笔“买路钱”，就可以安稳通过，不用担心被杀，也不用担心继续被压榨盘剥。

    只交一次钱，就能换取一路的安宁，那似乎……也还不错？

    杨荣认真思考片刻后，给出回答道：“如果我是那里的商人，我会权衡这两条商路下的风险与收益，而很显然，官道必然是更加划算的。”

    “因为官道到底有着无数人经过，早已被开辟出来，肯定比商人自己趟出来的私道安全，再加上，就算商人选择走私，也同样有可能遇到山贼，甚至遇上的山贼只会比官道更凶残。”

    于谦好奇问道：“这是为什么？”

    杨荣听闻也没觉不耐，当下解释道：“因为走私本身没有朝廷的作保与威慑，意味着山贼不论对走私商人做什么，朝廷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再加上走私之所以是走私，就意味着这条路线的商人，必定比官道的商人更少，可能几年才有一波能被山贼遇上。”

    “如果你是山贼的头领，你会怎么样？收取一笔‘买路钱’吗？你的身后可是还有着一整座山寨，他们都要吃喝，都要钱财花销……”

    这么说于谦就懂了，无非两条路线商人的多寡，走私道上的山贼，只能选择竭泽而渔。

    因为这次不开张，下次可能不知道等多久，也就加剧了走私道的危险性，然后走私的商人进一步减少。

    那走私道穷疯了的山贼就得愈发变本加厉！

    恶性循环了。

    林煜这时接过话茬说道：“正如杨老说的，走私是很危险的，稍有不慎就是身家性命，原先商人选择走私，也是在于官道危险性已经与走私接近，且耗费太高，可现在官道山贼主动妥协，那走私的商人就会优先开始考虑，二者谁更划算？”

    “这几乎不用怎么权衡，官道肯定比走私更划算，因为交一笔‘买路钱’就能保命，安稳通过官道，那谁还愿意去走私冒风险呢？”

    “于是乎，有了一批胆子大的商人选择重走官道，结果发现山贼们果然讲信用，交了‘买路钱’后，其他的山贼果不其然没再劫掠，反而庇护他们一路通过官道，甚至回来以后也不用二次交钱……如此次数多了，商人逐渐信任了官道的山贼，来官道做生意的商人也越来越多。”

    “山贼收的‘买路钱’也越来越多，山贼名气开始迅速广播，甚至不仅局限于商人，那些依靠官道生存的百姓，被官府迫害逃亡的茶户，也渐渐都来投奔山贼，他们并不直接入伙，而是同样采取交‘买路钱’的方式，在山贼的山寨为中心，聚村而居，有时候几个村子因为地方不同，发生了纠纷，还会让山贼过来拉架公正。”

    “山贼收了‘买路钱’，同样也不再劫掠村民，反而还会主动出击，抵御外来的贼寇入侵与官府闻讯跑来收税的税吏……”

    听到这里，郑和有些咋舌，他愣愣的说道：“这还是山贼吗？这不是官军吗？”

    何止是官军啊！

    杨荣的思维转的很快，他立马想到，能帮着百姓抵御外来的匪寇袭扰，还帮百姓打官府收税的税吏，这怕是连北宋的官军都不太能办得到。

    毕竟，林先生可是才说了，这条茶马官道凋敝的原因之一，就是官军的横征暴敛。

    如今，山贼却是“转正”了，而官军反倒成了“山贼”……

    朱高炽同样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林先生，这‘买路钱’是不是就是山贼的血酬？”

    嗯？

    一语道破天机！

    这新来的水平不低啊！

    林煜不由对着朱高炽高看一眼，心中对其隐藏的身份更加狐疑，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买路钱’确实可以算是血酬的等价物，而山贼便是依靠收取‘买路钱’来像官军一样，对百姓收取血酬。”

    “而这里涉及的定律，也就是我开头跟你们提到的，暴力集团追求长期血酬收益的最大化。”

    “说的更简单一点，不论国家、部落、山贼等暴力集团，实际都属于秩序的外化体现，其建立正是基于对血酬的长期最大化的追求。”

    “也就是说，血酬和秩序之间存在某种对价的关系。”

    “那些百姓难道不知道山贼的可怕吗？但比起山贼，官府给他们带来的风险，已经远大于山贼带来的风险，长期处于弱势的百姓，必须通过改变自身的被压迫来维持生产收益，而作为暴力集团的山贼主动建立秩序，通过‘买路钱’的方式为百姓提供生产时的安全感。”

    “换言之，暴力集团本身并不吝啬改革，当某种新秩序能够带来的收益超过旧秩序时，那这种改革就大概率会发生。”

    于谦疑问道：“所以，山贼变成了官军？”

    “不，他们依旧还是山贼，因为山贼的本性难移，几个山贼头子也不可能决定所有山贼的意志。”

    林煜摇头说道：“总有山贼会耐不住寂寞，这部分耐不住寂寞的山贼，也会隔三差五，乔装打扮一番，就去劫掠杀戮过往商人和边远地区的百姓。”

    “可老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批出去打野食的山贼，可能是恻隐之心，也可能是没注意，放跑了一个漏网之鱼。”

    “于是，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