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林煜接着说道:“这伙犯了规矩,私自偷跑出去杀人越货的山贼,他们的头领大当家倒是个讲道义的人物,在这事发了以后,立刻就把人给杀了,以平民愤。”
“因为这位山贼大当家的及时处理,所以不仅没有因为此事,导致山贼的信誉破产,反而还得到了附近百姓、商人的集体拥戴。”
“声望大涨的这位山贼大当家,没两年就扫荡兼并了周围其他几家山寨,他的势力也很快遍及茶马官道,投奔他的百姓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着在北宋朝廷不得志的读书人投效。”
“有了读书人投效,这伙山贼明显正规了许多,甚至开始模仿官府设立了小‘官衙’,而且逐步进行了组织细化,分出了负责‘打仗’、负责‘收税’等等暴力部门……没错,就是‘收税’,这些山贼也不再只收‘买路钱’了,而是干脆的跟百姓收起了税粮。”
“相比较官府,百姓也都更乐意向山贼上缴税粮,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好一个自然而然。
这也确实不是“官军”了,因为这特么已经从“官军”正式进阶成“反贼”了。
谁家山贼是收税的,谁家百姓更愿意与山贼交税,不愿意跟官府交税。
杨荣实在忍不住了,他故意提醒道:“林先生,这确实不是山贼,也不是官军了,因为他们已经成反贼了。”
“反贼吗?”
林煜深深看了杨荣一眼,直看得对方心头发毛,这才收回目光说道:“你说的也没错,他们的确已经变成反贼了,而且还被地方官府给发现了。”
“因为大量百姓逃亡,再加上山贼庇护百姓和商人,保护他们不受其他地方匪寇的侵害,甚至公然效仿朝廷,跟百姓征税,帮着百姓与朝廷抗税,官府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可知道了也没用,这时候已经到了北宋末年,到处都有反贼作乱,光是方腊、宋江就搅的宋廷焦头烂额,再加上北面的辽金之战,同样也牵扯住了宋廷的大部分注意力,朝廷里的那些大官谁也没空搭理西南这里的小股反贼,只告诉发现的地方官府自行解决。”
“可实际上,地方官府要是能解决,早都解决了,但朝廷已经下了命令,不会有外省的官军支援,那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朱高炽下意识问道。
林煜咧嘴一笑:“很简单,加派啊!”
于谦眉头一挑:“加派?”
他貌似之前听林先生讲过,但又不太确定。
林煜收敛笑容,点头说道:“地方官府可没能力独自剿贼,因为地方官府没有兵,光靠县衙那些个衙役,怎么剿贼?”
“所以,要想剿贼,就得先募兵,没钱没粮怎么募兵?”
朱高炽似乎已经听懂了:“所以就要加派?把募兵的钱粮,加派到百姓的身上。”
林煜说:“对啊!不跟百姓要钱募兵,难不成要官老爷们自掏腰包?反正百姓总是要交税的,索性就多征一些,这可是在剿灭反贼,是在保境安民,百姓还得谢谢官府呢。”
“……”
五个人全都沉默无言。
林煜也不尴尬,接着说道:“所以,权衡再三以后,地方官府便以‘剿贼饷’的名义,对百姓进行了正税以外的摊派加征。”
“但实际上,很有意思的是,官府以‘剿贼饷’的名义进行加派,但却从始至终都未真正发兵剿贼……”
没有发兵剿贼?
这……
“地方官府加派收税,却不剿贼,这不是在变着法的横征暴敛吗?”朱高炽顿时皱眉说道。
林煜有些奇怪的看了朱高炽一眼:“我没说不是啊!”
郑和听到这里,有些忍不住了,他疑惑问道:“林先生,这不应该啊!地方官府就算再贪婪,也应该先想着保境安民,否则反贼打过来了,届时人财两空,那不是蠢吗?”
林煜听罢跟着解释道:“额……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说他们没去剿贼,不代表他们没拿钱去募兵。”
郑和更疑惑了:“那这是为何……”
林煜摇头:“没有什么为何,不剿贼、保境安民、横征暴敛,这三者本身就不冲突,无非就是额外加派,对百姓更加剧烈的敲骨吸髓罢了。”
“你想想看,如果你是一方县令,你的辖区内就有一股势力强大,且难以剿灭的反贼,那么你的反应是什么?”
“我们先假设,跟朝廷求援无用,那你为了自保,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也就是募兵抗贼……注意,是抗贼,而不是剿贼,所以,你就得跟百姓加派,收更多的钱粮,否则你没有钱募兵,动了正税的话,就算把反贼平了,朝廷也饶不了你。”
说到这里,还是绕回了加派上面。
郑和想要开口提出疑问,却被杨荣偷偷拽了下衣袖,因为陛下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在听讲。
郑和见此,也连忙闭口,先等林先生说完。
“然后,你通过加派的钱粮,成功扩充了县里的军队,组建了一支全新的县兵,不看战力,只看数量,你甚至比反贼兵力更多,而且还有县城作为大本营防御。”
“那么这时候,你应该怎么做?”
听到林煜抛出来的的问题,郑和确定是在问自己,略一沉思后给出回答。
“自然是出兵剿贼,一举灭了这股反贼,还本地百姓一片安宁。”
林煜拿起汤匙,对着盛冰沙的瓷碗轻轻一敲。
“错了!”
“错了?”
“对,你应该据守不出,继续对辖区百姓横征暴敛,加派‘剿贼饷’。”
郑和懵了。
别说郑和,朱高炽这个皇帝也是一脸惊诧,他忍不住插嘴问道:“林先生,为什么要据守不出,不应该立刻剿灭反贼,还地方百姓一个安宁吗?还是说,兵力不足?”
林煜摇头:“不,兵力是足够的,甚至还有些绰绰有余。”
郑和也有些急躁了:“那又是为什么?”
林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回到故事的开头,商人为什么开始走官道,后来去走私,再后来又改走官道?”
于谦似乎明白了:“因为收益和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