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苏鹤霆回到席上。
长夜漫漫,众人边吃边聊,都在等他。
待吃饱,收了席面,辰山又带人送了不少瓜果蜜饯瓜子等物来。
疆北习俗,除夕夜的火势燃得越旺,来年家里气运越顺。
苏鹤霆便直接在屋中央点了明火,用的是晒干的老树桩子,可以烧许久。
京城权贵自诩体面,用的都是上好的炭火,自不会弄得这般接地气。
但乔家虽也是权贵世家,百年来几乎都在疆北,年年都与疆北军民同乐。
这也是乔家兄妹珍贵的回忆。
乔惜拿了些地瓜,芋头,花生等物,放在乔承望身边,“哥,你帮我烤。”
乔承望不记得从前的事,但听话地拿起一个地瓜,用铁勾埋在了火块里。
乔惜提了一壶花茶放在火边温着,“以前都是爹爹带着哥哥们烤给我和娘吃。
娘说烤食吃多了,容易上火,正月就不能好好吃东西了,便会每年除夕煮上一壶花茶,再添些蜂蜜,让我们喝下去。
大哥和爹爹最听话,二哥三哥不爱喝,娘便让爹爹和大哥捉了他们过来,娘亲自喂,年年如此……”
“他们是故意的么?”
乔承望问道。
乔惜望着火光回忆,“小时候是真的不喜欢,大了便是故意的,故意想同娘亲近。
二哥三哥是双生子,二哥古灵精怪,点子是他出的,三哥憨厚,素来听他的。
我们也喜欢听他的,因为他大方,像个散财童子,压岁红封都用来给我们买好吃的,好玩的,他身上存不住钱,一有钱就花在我们身上。”
乔承望努力去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便问,“大哥呢?”
“大哥啊,他总是嘴角挂着笑,但是你们都怕他,军营里的人也怕他,我却觉得他是除了爹爹外,世间最温柔的男子。”
“那肯定是他对你格外宠溺,你是家里最小的妹妹,我们定然都是宠着你的。”
乔惜笑,眼里有盈盈泪光,“是啊,别人都说我投胎乔家,是掉进了福窝里。”
可是,后来她的福窝被皇帝毁了。
那些爱她疼她的家人,都死得凄惨。
乔承望抬头抚着她的头顶,想要安慰她,却不知什么话能抚平乔惜失去家人的痛苦。
倒是乔惜又笑了,“我还有四哥,还有夫君和祖父苏鹊长生永寿他们,我的确是个有福气的。”
太子在的那些年,他给了她所有的偏爱,太子出事后,她虽被送进暗厂,却又得老天垂怜,将长生永寿送到她身边,他们待她如亲姐。
之后去了疆北,老爷子虽糊涂,却始终维护着她。
苏鹊一开始虽对她有些意见,但也敬着她是嫂子,从不曾刁难,如今更是与她亲近异常。
现在她又找回了四哥,能与他围着这篝火守岁,她得惜福。
“给,红包压岁,新岁身康体泰,福泽绵延,愿惜宝儿岁岁欢愉无忧愁。”
老爷子的声音拉回了乔惜的思绪。
一只鼓鼓的红封递到乔惜面前。
乔惜敛了神伤,弯了眉目,接过红封,“谢祖父。”
老爷子亦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孩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刚刚那些话,他亦听得清楚。
而后,又拿了一只同样厚度的红封,递给乔承望,之后是苏鹊和苏鹤霆,连癞赤脚都有。
几人纷纷道谢,又都准备了红封送给老爷子,老爷子乐呵着收下,一并收下的还有孩子们对他的祝福。
接着便是苏鹤霆给乔惜兄妹还有苏鹊发红封。
苏鹤霆又拿出两个递给乔惜,“长生永寿的你替他们收着,回头见了他们,再帮我给他们。”
上回在路上提议让兄弟俩进疆北军后,两人便上了心。
到了京城,若无事便日日跟着城外的疆北军操练,嫣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疆北军一员。
便是今日除夕,他们亦遵守军规,留在营中和疆北军一起过年。
屋里红封发完,苏鹤霆又去给下人和同来乔家的疆北军发压岁钱。
明面上,乔惜还在和苏鹤霆吵架,便不同他一起出现了。
老爷子闲不住,扒拉了下火堆,同乔惜道,“惜宝儿,打马吊不?”
苏鹊瞄了眼老爷子鼓鼓囊囊的前胸,赶在乔惜前头应着,“打。”
癞赤脚知晓女儿心思,利落地搬了张四方桌放在火堆旁。
乔承望不会,但乔惜不愿他一个人闲着,便道,“我和四哥合一份。”
她想四哥能融入这份热闹。
其余三人没意见。
乔承望也不愿扫了大家的兴,这样的除夕夜于他来说是极为难得的,有妹妹教他,他自信自己不会输得太惨。
果然,起初两轮他输了,第三轮他便开始赢钱。
可怜苏鹊想赢老爷子的钱,结果反倒将自己的压岁输光了。
以至于癞赤脚后头都明着给她放水了,老爷子瞧不过去,在苏鹤霆回来后,直接将癞赤脚赶下了桌,让苏鹤霆替了他。
这回,又轮到老爷子输了。
他苦着一张脸,“今夜除夕,你们仨不带这样欺负老人的啊。”
三人赢,就他一个人输,眼见着怀里的红封都瘪了下去。
他眉眼一转,“承望如今会了,惜宝儿你帮祖父烤些吃的,孙子,你帮帮你媳妇,让癞大夫上来。”
将两个精明的赶下去,输的就不能是他。
还能让小两口培养感情,没准明年就有小曾孙了,老爷子觉得自己这样安排极好,心里忍不住夸了句自己真是大聪明。
苏鹤霆看穿他心思,也不拆穿,与乔惜相视一笑。
两人执手坐到了火堆旁,将刚刚埋在火块里的吃食一点点扒拉出来,又倒了些花茶,给四人送去。
大抵苏鹊所有的精明都用了在医术上,兄嫂退出后,她又成了输的那一个。
便只能耍赖踢她爹的脚,请她爹给她放放水,可她做贼心虚,不敢看桌子底下,不知自己踢错了人。
乔承望垂眸看了眼桌下,那只不断蹭着自己右腿的绣花鞋,手上要放出去的牌顿了顿,换了另一张。
接着便传来苏鹊欢喜的声音,“胡了,哈哈哈。”
少女欢快的笑声让年夜的气氛又多了几分喜悦,乔承望微微弯了弯唇。
赢钱并非他的目的,若能叫大家开心,他乐意成全。
接下来的时间,桌上的四人赢的很均匀。
火堆旁坐着的两人,将乔承望的放水看的分明。
苏鹤霆心里对乔承望的聪慧,又刷新了一个档次,这人初学打马吊,便能凭一己之力掌控其余三人的输赢。
乔惜与有荣焉,将脑袋搁在自家男人肩上,扬唇道,“真好。”
这样的日子真好。
苏鹤霆将剥好的花生,递在她面前,“岁岁年年有今朝,惜宝儿,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