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韧之钢·964年5月】
“也没那么容易,不是吗?”
“抱歉,我——”
“别在意,这不是魔网,而是一种简化过的魔法技艺,不论我怎么修改,它依然是魔法技艺,绝大多数人都没法在第一次尝试就成功施法,这是正常的,但很快你就会看到,我的符文魔法相较于传统魔法的优越性。”
“....”
“在想什么?拉法耶,哈苏特,还是阿拉洛斯?”
“是阿拉洛斯。”
“他是天才,和他的家主以及表亲一样,在魔法上,他比我们都要优秀,所以你更要抓紧时间,或许这有些卑劣,但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学院,踏入战场,而你还能在这里学习和训练,我们都有难以超越的对手,威廉,像我们这样的人必须抓紧每一个机会。”
“....您是对的,抱歉,我能再尝试一次吗?”
“当然,你要尝试的不止一次,我要你敲击这座铁砧五百次,不论成功或者失败,你都要一直敲下去,感受魔力在钢铁中的流动和沉积,直到五百次为止,到了那时,我再告诉你符文魔法的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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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当乔·奥尔科特带着那孩子下楼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在一楼的楼道口看见了伊莎贝尔·艾尔德雷德,她的肩膀上还站着那只令人厌恶的渡鸦。
他们当然也看到了他,却没有说话,那渡鸦歪了歪头,发出一声嘶哑的名叫,就算是打了招呼,仅出于对强者基本的尊重,乔·奥尔科特随意地弯了下腰,就领着那孩子走向了马厩。
“看来我们的交易没有达成,”身后传来渡鸦的声音:“为什么?你在外面可找不到这么划算的买卖。”
“你一手造成了这场灾难,你不值得——”
“真的?原来是我干的?”
渡鸦打断了年轻骑士的话,它嘶哑地,充满嘲讽地笑了几声,语气更是傲慢又自负,令人发自心底地厌恶,抗拒:
“是我决定放弃城区,而优先重建毫无作用的利安德尔高塔?是我拒绝给难民们提供食物,还把他们驱赶到艾尔·卡松?或许连现在城内面粉价格飙升四倍也要怪我,是吗?都是我的错?把一切归咎于我就能让你避免良心的谴责,是吗?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对我拔剑呢,你还不如我这样的小鸟勇敢。”
乔·奥尔科特的手握住了艾斯提尼亚之剑的剑柄,却没有拔出,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只渡鸦,和它金色的双眼对视,愤怒地反问:
“难道不是你摧毁了智者学院?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教唆才导致宝剑图书馆发生了一场可耻的叛乱?现在你还要为他们提供帮助?虚伪!”
“那么不虚伪的贵族和国王们在哪?一定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上,因为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渡鸦跳了跳,还扇动它的翅膀,以此来展示它确有从空中观察的能力,从对话开始到结束,它的语气都是那样高高在上,充斥着傲慢和鄙夷:
“你大可以随便指控我,我不反驳,但最后,随着你在地上越走越远,你就会知道摧毁智者学院的大火从何而来。”
“火从你的手中落下,这再清晰——”
渡鸦刻薄地打断了年轻骑士的话:“那么拔剑就好,用你最擅长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如何?”
乔·奥尔科特握着艾斯提尼亚之剑的剑柄,谨慎地后退了两步,他看起来像在争取拔剑的空间,但最后,他却只是松开了剑柄,转身大步走向马厩。
那只渡鸦的挑衅仍不停歇,想必是他的退让被当成了某种软弱:
“怎么了?你指控我,却不敢宣称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你真可耻,对你效忠的君主来说,这与背叛又有何异?”
乔·奥尔科特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走入马厩后,他就彻底摆脱了那讨人厌的声音,强打起微笑,年轻骑士把孩子抱上马,然后温和地对他说:
“抱歉,我没有接受它的交易,但我会带你去暴风堡,那里的牧师也能治好你。”
小家伙依然是一副畏缩的模样,想必是那只渡鸦吓到了他,但至少在面对乔·奥尔科特的时候,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年轻的骑士又笑了笑,然后利落地骑上马。
暴风堡在白银高原的东南方,沿着风堡领主在群山上修建的山道,他们可以很快穿过和风堡与微风堡,最终抵达海门堡,那里永远有直达黄金港的船,比在地上赶路快得多。
哪怕在风堡找不到高阶牧师,黄金港里也一定有,有一批效忠劳尔的牧师不会听从教廷的指挥,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钱,请求他们帮忙治好这孩子应该不难。
他本想直接离开艾尔·卡松,但在离开马厩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向右偏转马头,这或许不对,但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他的挣扎还没决出结果,乔·奥尔科特就已经又一次来到艾尔·卡松的郊区,并在这里找到了希格·米利恩。
他看起来一晚没睡,即便如此,当乔·奥尔科特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年轻骑士还是愤怒地质问:“希格·米利恩!你的荣誉在哪!几个金币就能买下你的剑和道德?难道你真不怕欧洛修普的责难?”
和昨天相比,在救济台前等待食物的难民没有丝毫减少,但和昨天相比,从士兵们手中送出的食物却削减了大半,一个成年男性只能得到两片巴掌大,手指厚的黑面包,而女人,老人和小孩只有一半,这点食物根本不足以充饥,也配不上那几十个金币的价值。
“奥尔科特大人!”
中年骑士看起来有些惊慌,但很快,面对着这年轻人的质问,他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小心翼翼地说:“请息怒,请宽恕我的无能,但难民的数量实在太多,而面包房太少,他们来不及烤出更多面包,只有这样....”
乔·奥尔科特的视线转向仓库,那里的箱子已经寥寥无几,事实似乎和希格·米利恩所说的一致,他看起来也是诚实而正义的人,不应该说谎,但隐约中,他仿佛听见一声嘶哑的鸣叫。
乔·奥尔科特猛地转身,把视线投向诚实,但他没有看见烤炉的灰烟,来的路上他穿过了下城区,却没有闻到食物的味道,他把视线重新投向希格·米利恩,脸上的愤怒已经消退,他平静地问:
“我看到那些面包房没有工作,怎么回事?”
“这是因为....”希格·米利恩突然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几声,又深深地喘息两次,他才接着回答:“....那些人需要休息,大人,他们....”
乔·奥尔科特就这样看着希格·米利恩,看着这中年人的声音逐渐变小,最终陷入沉默,那只有着金色尾羽的渡鸦又重新出现,它轻盈地落在希格·米利恩身后的箱子上,在这灰暗的世界里,它看起来是那么显眼,却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乔·奥尔科特刚想提醒,但那只渡鸦已经张开了口,不论是声音还是语调都和先前别无二致:
“当然,当然,即使是给穷人的食物,也要确保口味,决不能让学徒来烘焙,而黑面包大师们需要休息,这绝不是面粉价格翻了五倍的问题,是吗?”
希格·米利恩打了个颤,他来不及追究是谁戳破了他的谎言,只是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年轻骑士,急切地说:“听我解释!我——”
“希格·米利恩爵士当然是无辜的,想必他的同伴霍华德·索拉里爵士也是,声名显赫的艾丹·雷曼伯爵更和这件事无关,毕竟他可是利安德尔六世亲手委任的执政官,难道利安德尔六世犯了错?难道他默许这一切发生?”
又一阵嘶哑的笑声响起,乔·奥尔科特失望地收回视线,他的手已经握住了艾斯提尼亚之剑,他在等待希格·米利恩的解释,却等来了又一阵刺耳的讥讽:
“哎呀,哎呀,正义的骑士,不敢对我拔剑,不敢处决哄抬物价的贵族,却要向自己无辜的同伴痛下杀手?好极了,如果欧洛修普能看到这一幕,想必他一定会——”
“我会去的!”乔·奥尔科特愤怒地大吼:“下一个就是他们!”
希格·米利恩下意识地说:“您——”
“真的?你可以骗我,但你能骗到自己吗?”
那只可憎的渡鸦扇动翅膀,顺着它的身影,乔·奥尔科特果然找到了叛徒伊莎贝尔·艾尔德雷德,她依然低着头,看起来却更加恭敬了,但那乌鸦的声音却依然一刻也不停:
“说呀,罗贝尔·‘睿智者’·妮妮安森·艾斯提尼亚的学生会斩杀作恶的贵族,为什么不敢许诺?”
“大人,不要,”
希格·米利恩小声地说:“走吧,不要听他的,就当您不知道这件事,是我骗了您,快走吧。”
乔·奥尔科特瞪着眼睛,他愤怒地看着希格·米利恩,又看向那只渡鸦,看向艾斯提尼亚之剑,最后看向自己的手,这只手经历过严格的训练,它强大又技艺精湛,它许诺要为了奥尔科特家族与艾斯提尼亚家族的光荣而战。
但现在,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摆在面前——一个残酷的选择,正义和家族只能选择其一,不论选择哪一个都无异于背叛,不论拔剑还是离开,乔·奥尔科特都已经死了。
毫无征兆地,他突然跃上马背,渡鸦发出刺耳的尖叫,而年轻骑士也冲向了上城区。
“大人——不!”
年轻骑士冲锋的速度太快,希格·米利恩只来得及抓到他卷起的风,渡鸦展翅高飞,连那个穿着斗篷的女人也骑上了一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战马,听着马蹄声逐渐远去,希格·米利恩咬着牙转身。
他的士兵畏惧地问:“大人,他们....”
骑士没有说话,他推开了这软弱的卫兵,快步跑向了郊区的临时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