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逾按照方法吞服,煌无忧双目闪闪满怀期待。
良久,范逾没有动静。
煌无忧耐不住,问道:“哥哥,有所变化吗?”
“没……”范逾一句话还没说话,吞进去的火灵又从他的鼻子、耳朵、眼睛、嘴巴之中流淌了出来。
火灵如烟雾一样流出,星星点点以丝缕相连属,如网一样飘荡在空中,又慢慢聚成一团。如同由于生命一样,它猛然一抖,仿佛是甩掉脏东西一样。
倏忽间,又化成薄雾,散于风中。
“没关系,哥哥,你再试一下龙血!”煌无忧又立即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悬浮这一滴龙血。
王命薄跑得快,来不及带走的宝贝有很多。因此这一战,煌无忧所获颇多。龙血、龙鳞、仙术,箱子、各种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真龙宝血,这可是令深度化形的生灵都欢喜不禁的至宝,有着极为强大的洗涤功能,说不定真有效。
范逾依言,又把龙血吞了进去。
煌无忧不说话,怕打扰范逾。心中却着实有一些忐忑,他既期待又害怕,害怕失望,害怕一点效果也没有。
“没用!”范逾摇头。
煌无忧心中一空,又快速坠落。
高品质的野灵和真龙宝血都没有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使得心绪不宁了。范逾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生命越是强大旺盛,这沉沦之伤也跟着生长起来,越长越茂盛。
范逾摇头,目光之中有空虚,脸上流出凄凉。
煌无忧目光莹莹欲泣,他极不好受。
范逾感动,反倒笑起来:“你别再哭了!”
煌无忧忍不住滚落几滴大泪珠,又怕影响范逾,用袖子偷偷擦拭干净,用缓缓又异常沉重的语调,用来掩饰哽咽,说道:“哥哥,这真格所伤,非同小可。是有怨气加身的,可令人沉沦。白鹤一族,本是凡兽,世代为兽,好不容易有一只可以深度化形的,且形成了真格,向着彻底完美的人形迈进了。要知道,凡兽不能修炼,原本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化形的机会的。”
“是的,她们的强大,我知道。”
“这真格如同他们的世界一样,记录了他们的苦难历程,有一种生命的沉重。靠着这个沉重,积蓄力量,终于得到了机会,超脱不了天命的钳制。或者说,对于这样的路径,天命也不忍钳制。你一朝灭了她,真格所代表的世界怎么肯甘心,世代都要诅咒你,这种诅咒化成一种力量,极为可怕,可使人沉沦!”
范逾这才知道沉沦的由来,暗道这修真世界的玄妙,生命之力的匪夷所思。也……能欣然接受了,忽然之间,轻松了不少。
难道只允许自己生命盛壮,不允许人家生命盛壮?既是修真之士,就没有独一无二,也不要幻想自己就是独一无二的。生命的起落,范逾从中获益良多。
“这是怨的一种,需要伟大的情感才能化解!其次,是得到白鹤一族的原谅。可是它们又如何能原谅你,它们是兽,是凡兽,不能化形,也不能沟通,它们又如何原谅你?”
“听说有人懂的兽言鸟语……”范逾忽然眼前一亮,这不失为一法。
煌无忧立即摇头,道:“那也不行,这一头伤你的白鹤,已经是深度化形了,介于人兽之间的另一种形态,早就超脱了天命的钳制。不能当成兽了,那些凡鹤和她也没有关系了。即便能找得到沟通的能人,这些凡鹤能原谅你,也是行不通的。”
夜深,有轻风,然后却沉重异常,吹拂在范逾身上有一种沉闷。谛视养龙湖,范逾似乎想要融化进去。他这才知道勾危栏摇头的分量,连身为神的残余的勾危栏都束手无策,这煌无忧又有什么办法呢,这能沟通兽类的能人又有什么作用呢。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特别是范逾这样的性格,范逾向来是主动,一往无前的,那简直是生不如死。范逾现在的确每日都处在煎熬之中。兽吼一声,自己也跟着抖动吼叫起来,这谁受得了?
虽说可以顿感为鞋,但是对于这种沉沦之伤似乎没有多大的作用。纯粹的痛苦,范逾可以忍受,吃了那么多逆流兽化丹也忍过来了。但是沉沦之伤如同做噩梦坠落深渊一样,屡屡醒来,发现还是噩梦,还在继续坠落……这样的滋味难以忍受。
煌无忧还想要提供一些方法,他搜肠刮肚,却终究是没有良策,无奈道:“哥哥,还有一个办法,不是办法的办法。”
“你说。”
“据我所知,青木宗的海屋神树就是神器。有一种神器是真正有生命的,这海屋神树就是了。它所结的果实红海屋,是神器之果,极为难得,青木宗的人还远没有明白它的意义。我想,这神器的果实,应该能缓解哥哥的沉沦之苦。“
海物神树竟然是神器,这是范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范逾吃惊于这神器的匪夷所思,这一种生长的树竟然也是神器的一种。天地造物,果然不拘一格,有违常理。
“有确凿证据吗?”
煌无忧摇头,“但是我隐隐感觉到,一定会有作用。须知神佑世人,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的极怨有东西能化解,除了伟大的情感之外,那一定非神莫属。而神器是属于神的,应该或多或少有作用。”
范逾点头,表示同意,但是也有不少疑问。
终归,这是一种办法。
养龙湖边很安静,这里没有兽敢乱叫。两人谈了好久好久,煌无忧数次泫然欲泣,范逾深受感动。
范逾重新认识了煌无忧,他有赤子心。
范逾知道自己要离开了,“我这伤治不好就算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说给你听。”
“哥哥请说。”
“前一段时间,我遇见了一个自称神的人,他说要发起动乱。应该是浮身,他说他们要取回自己的武器,需要进行血祭。”
煌无忧拍手道:“是他们,他们都要回来了。”
“他们?你已经知道了?”
“他们就是浮身,肯定不止一尊。他们乃神的残余,比我五族更加接近神,肯定不甘于消亡。他们要做出反抗,不惜牺牲一切,放手一搏。”
“神器是他们的吗?”
“肯定是他们的,他们就是神器的主人!”
“神器取回一定要如此吗?”
“别人取,当然不需要,不过也发挥不了多大的威力。如果是神器的真正主人来取,也就是真神来取,也不需要这样。然而,真神早已消亡了。现在这群人都是浮身,是神的残余,已经丧失了太多了。据我所知,浮身要取得属于自己的神器,是真的需要众生的血祭。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和神器取得联系,真正得到。”
范逾还以为勾危栏胡说八道,然而这一切都是真的。范逾感慨万千,这丰州的名字似乎取错了。丰收的不是丰州人,而是这些浮身。丰州的这些人,仿佛是被浮身种植的。
“我遇见的人叫勾危栏,他自己说是神的残余,说是浮身。”
煌无忧点头,道:“那就是了,这下不好了。”
“浮身的实力怎么样?”
“浮身为神的残余,实力不一,要看他们磨损的程度。但是,最低也是化龙境的层级,恐怕整个丰州无人可以抵挡。”
范逾没有吃惊,神之残余,理应强横无比。此时生出一个奇妙的感觉,既然是世界末日,那大家一起玩完。黄泉路上,众鬼相伴,想必热闹得很。
这样的念头一闪即逝,范逾又问道:“他们拿到了武器又怎么样呢?在丰州横行有意思吗?”
“哥哥,我且说与你知。他们自然不会在丰州横行,最多到这里取走自己的神器罢了。他们的战场,是在瀛洲!”
范逾点头,也觉得是这样。不过,这煌无忧似乎无所不知。难道,五族的人物都是可以觉醒记忆的么?
煌无忧喃喃自语:“他们发起动乱,以他们的本事,不在话下,这一件事定然就是真的了。并且这一种动乱,一定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形式,绝对不是我们想象的哪种打打杀杀。只是苦了丰州百姓,你我不必担心。”
“什么意思?”
“我乃五族后裔,他们搞不了我的血。你是修士,你的血也没有作用。浮身需要的是凡人之血,所以咱们用不着担心。”
范逾松了一口气,不理解,又问道:“这怎么可能,他都亲自和我说了,要我去避难。况且,他都喝了许多兽王的血,那些兽王可不是凡兽!”
“我也不是了解的很深,我的记忆是这样。浮身想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神器,需要凡人的血进行血祭,大量的凡人之血。”
“呼…我明白了!”范逾恍然大悟,记起来绿荷说的话,这下真应验了。
这才明白,整个丰州修真的修士,也不过十分之一或者二十分之一的人口。即便这些修真之士全部死光,对于丰州的绝大多少来说,他们仍然只占少数,远远达不到十之七八。而绿荷姑娘说得血海尸山,很明确就是要死掉十之七八的人。只有普通人的大量掉网,才称得上的血海尸山……一切,都说得通了,都应验了。
世道的残酷,范逾不寒而栗。
“他和我说过,龙纹翼虎、蓝蜘蛛、沉地蟒、墨枭等是他以前的仆人,动乱来临时,可以去这些兽的领地,或许可以避过灾难。这些真是他的仆人么……”范逾搞不明白。
“或许吧,他们不需要吹牛!”煌无忧竟然也生出了自豪的表情。
范逾知道,自己该告别了,“我走了!”
“哥哥,要去哪里?”
“我想去青木宗。”
“嗯,博一下也好。希望你成功。我事情多,要不然陪你走一趟了。”煌无忧又掏出一个酒杯和一个小瓶子,是一朵水灵和一滴龙血,“这两样东西对哥哥都没有用,但是我准备了双份,这是我能拿出最贵重的东西了,给哥哥留一个纪念……”
说完,声音又哽咽起来。
煌无忧实在喜欢范逾,喜欢他的性格,也喜欢他的能力。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能力,在修真中是异类,似乎特别契合他们五族的胃口。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在煌无忧不舍的目光,在养龙湖的呜咽声中,范逾离开。
过玉山、大小铁山,出了驭兽宗的地盘,禽兽的声音又多了起来。范逾跳踉奔突,也尽情的大叫起来。养龙湖偶得的心宁,顷刻间如同天上的轻云,此刻又变成了乌云,降落雨,落在地上和泥土混合在一起……
“桀桀桀~”范逾双目赤红,像是兽吼禽鸣,更像是冤鬼夜哭。
黑夜很深,但是范逾却跌落更深。
“或生或死,就在青木宗了!”
范逾的双眼在黑夜之中呈现出赤红之色,果然像是要择人而噬的怪物。
范逾奔行愈急,变幻了八十一种禽兽的叫唤之声后,终于西出。来到东边,明显兽少了,大多是凡兽。
明月如轮,挥洒不吝之光,照亮前路,范逾获得了一些短暂的宁静……
已经可以远远看见奇峰耸峙了,那就是青木宗的所在地。
青木宗的海屋神树,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忽然,范逾僵立。
青木宗的超级护山大阵所发出的地光斩,和段家的地光斩一样有迹可循,那么自己就丝毫不害怕了,无论它的威力多大。怕就怕没有任何征兆,突然斩至,那自己就必死无疑。
左想右想,范逾还是没敢冒险。
“该死!”范逾此时有所清醒,他决定去千门坊一趟。
如果说,红海屋除了海屋神树有。那么用钱可以买到的地方,只能是千门坊了。如果用钱能买到,那么至少可以试一下是否有用。
范逾虽然沉沦,可是始终理智还在。
……
日中正午,范逾抵达千门坊。
千门坊,范逾首先给自己买了一个精巧的人皮面具。带上面具的时候,又想起来巧姑娘,“如果巧姑娘在身边就好了,她的易容术犹如换了一个人一样,不至于这样引入注目了。”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没有时间去寻找巧姑娘。他曾在青石镇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吸引到她出来,一下两下实在找不到人……
范逾花了大代价,来到千门坊的第四层。
第四层有十个门市,占地面积很大。什么宝器坊、仙丹坊、金符坊……范逾都没有进去,一眼就看见了三个字——奇珍阁。
见来了贵客,门口的傧相赶紧掀开帘子,这帘子很特别可以隔绝神识。范逾瘦骨伶仃,又穿得破破烂烂,可他们丝毫不敢怠慢。须知,能来到第四层的修士,非富即贵,无人敢于得罪。
奇珍阁内,宝贝琳琅满目,什么碎玉琼花、三帆海萝、金叶铁树被堆积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不仔细看,都不能发现这些东西。要知道,这些东西也是极为难以寻觅的,竟然如垃圾一样堆在角落里……
位置稍好一些的地方摆着储物戒、翼器、犬牙刀、山纹甲、巨兽符箓等奇珍异宝。范逾点头表示认可,这些东西是真正的奇珍异宝了。范逾很满意,自己没来错地方。他知道这些东西一件件都堪称宝物了。曾经自己立下功劳,那一张奖励清单上就有这些东西。
居中的,位置最佳的地方摆放着玄黄生长术、龙鳞、残器。这龙鳞当然不是完整的一块,而是大约十分之一大小的规模,却也堪称至宝之物了……
范逾没去管这些东西,径自问道:“叫你们老板出来。”
“马上。”
“咚咚咚!”木质楼梯上,有一个胖胖人跑了下来。
茶饼茗果早已端上来了,胖胖的中年人招呼范逾坐下,道:“不敢称老板,在下高兴,不知道贵客如何称呼?”
“我想要一颗红海屋!”范逾径自坐下。
高兴有些不高兴,收拾了脸上的笑容,这人的口气好大,冷冷道:“贵客难道不知道吗?红海屋乃青木宗的镇山至宝,从来都是非卖品。”
“天下还有不能交易的东西?”范逾却很有自信。不过声音略显冰冷,他在拼命压抑自己。
每一日,总在正午的时候,热血沸腾,想要说几句鸟语兽言。肉眼可见,他脸上的青筋已经粗壮起来了。由于带着面具看不见,但是面具却显得非常诡异。
“青木宗不准这东西买卖,若被逮到,杀无赦!”
范逾不再罗嗦,掏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悬浮着一滴龙眼大小的血珠子。
登时,高兴眼珠子也跟着瞪大了,似乎要和这个血珠子比较一番。“这……这是龙血?”
高兴边说,赶紧叫傧相把门关上了。
范逾任由他们关门,一点都不害怕。瓶子早就放在了茶几上,任由高兴拿在手里观摩。
这龙血非比寻常,比一颗荔枝还大。没有任何外力,它却自动悬浮在瓶子中央。
“我只要红海屋,如果你弄得到,这一瓶龙血就归你了。”范逾想着,如果能从这里弄到红海屋那是再好不过了。能用最小的代价得到,又何必去拼杀呢?
人力有时而尽,什么东西一直处于极限状态,也会断裂的。
更何况,自己已经断裂了。
这沉沦之伤之所以这么厉害,肯定和自己近些时日以来连番拼命有关。恐怕并不完全是真格的原因,而是自己连番的战斗,身体一直处于超越极限的状态,因此让这怨有隙可趁,放大了伤害……
高兴很高兴,可又很忧愁。真龙宝血,是真正的至宝。
高兴很是惆怅,把瓶子轻轻放在几上,叹道:“可是,这红海屋哪里又搞得到呢?”
“你这宝坊在第四层,难道不是神通广大么?我这一滴真龙宝血是刚从龙身上挖下来的。你看它的大小就知道了,价值绝对超过红海屋许多。我本来想去青木宗换取,可是不太方便,就来到你这里了,希望你给我保密。”
能随便拿出真龙宝血的人,即使他弱水宗,也不敢轻易得罪。高兴就是弱水宗的人,这个奇珍阁也是弱水宗的,他连忙点头,道:“这个自然,这是我们的规矩。贵客请放一万个心,这件事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你就把我的脑袋摘了去。”
“你用半滴去换一个红海屋,半滴你自己留着!”
“可,可,这红海屋要去哪里搞呢……”
“我不管,如果你没有办法就开门,我去别家转一转。这第四层十家,我第一家就找到了你们。但是可不止你们,我相信有还有人争着要做这一笔生意……”范逾跃跃欲起。
“别别别……”高兴急忙打断,显得有一些失态。这可是立大功的机会,或许立了这个大功,明年可以换个堂主当一当。这样的机会,以后不会有了。
高兴费了好大的力气,被黏在龙血上的目光终于挣脱了出来,“好,贵客您稍等,我去打听一下,最多一个时辰,您就在我这里等一等,无论弄得到或者弄不到,我都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范逾道:“一个时辰太长了,我给你一刻钟,一刻钟后你不回来,我就走了。”
高兴哪里敢讨价还价,立即出去了。
范逾喉咙咕咚作响,想要尽情嘶鸣一番。强行压住,脸色红得能滴出血来。
高兴走了,剩下的傧相舔着脸过来了。他想要和范逾搭话,范逾却闭目紧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傧相识趣地没有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的瓶子,满脸的贪婪之色。
不到一刻钟,高兴就来了,他很守时。
范逾睁开眼睛,看见了他一张笑脸,似有所获,道:“有好消息?”
高兴重重点了点头,脸红得和范逾差不多了。不过范逾带了面具,没人看得见。
“红海屋是青木宗的至宝,我刚去他们家了,他们家新晋的最年轻的长老,邓时鸣正好在,他非常感兴趣。贵客,您是否要去和他们谈一谈?”
邓时鸣?范逾心中有数,又摇头道:“我不喜欢青木宗的人,我喜欢弱水宗的人,你去和他谈。我只要红海屋,这一大颗龙血全给你,至于你能剩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高兴立即吩咐人拿出两个透明瓶子,放在桌子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紧张道:“贵客,我可现在要分了,是否……”
“你尽管去做,我信得过你们。你要有其他的想法,这满屋子的东西也就不复存在了!”
“是是是……怎敢!”高兴小心翼翼,把龙血分成三份。他拿了一份出门,“贵客稍等,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