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安背着工具箱从临肃一中的后门离开学校。
当他绕道走回心爱的桑塔纳警车前时,已经有众多的围观群众围在了校门外。
要不是门口的保安们尽职尽责、寸步不让,说不准这帮人早就像丧尸一样冲到了学校的宿舍楼下。
王长安没有时间充当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他驾车赶回县公安局的物证鉴定室,在鉴定室里翻出了几本已经归档的非正常死亡卷宗和一把躺在办公桌抽屉里的上方锁。
他坐在办公桌前,将上方锁放在手中把玩良久,反复地上下查看,却还是不明白死亡现场的密室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王长安大概总结了一下,他认为密室的形成存在着两种可能,且不管哪一种可能,死者都只能通过房门和窗户进出被锁住的房间。
第一种假设,是上方锁仍然是三年前被他自己上锁的那把锁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死者进入宿舍的前提就是不能毁坏上方锁本身。
王长安考虑过死者在进入宿舍前,曾有人使用工具将整个房门和门框都卸了下来。可经过实地勘察,案发宿舍门框的边缘非常陈旧,而这种陈旧感并非是人为设计出来的,固定房门的位置上全都没有被拆卸过的痕迹。
况且想要拆掉房门再将其重新安装上,这样的工程对一两个非木匠出身的人而言也并不容易,在具体施工的过程中势必会发出较大的噪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如果房门没有被拆卸,锁头也没有被打开,那么死者只能通过窗户进出宿舍。
但是王长安心里很清楚,这间发现死者的宿舍位于整栋宿舍楼的第三层,像这样的高度想要从室外攀爬进去,对于一位女学生而言根本就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王长安是在发现尸体后,第一位进入案发宿舍的人。
作为一名法医兼临宿县的现场勘查专家,他确信宿舍内窗户的插销是由内反锁着的。而且插销的锁扣上没有划痕,更没有其他奇怪的痕迹。这说明没有人在插销上布置过机关,进而将宿舍变成诡异的密室。
所以王长安根据现场环境判断,无论是死者还是凶手,想要在不破坏锁头的前提下进入宿舍后再离开这里,绝对是天方夜谭。
第二种假设则是,上方锁是被人更换过的新锁头。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么周佳琳死于宿舍里的种种谜团似乎就更容易解释的通。
也许凶手和死者利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将上方锁打开,他们一起进入宿舍后,凶手将死者周佳琳勒毙,然后将现场伪造成自杀现场。
凶手为了清除现场遗留的线索,对现场进行了的彻底的打扫,清理完现场后,他再找出一把新的上方锁将宿舍锁上,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现场。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么这个凶手既然能将死者骗进被上锁的宿舍,仅这一点似乎就能说明,二人之间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至少也是熟人关系。
也就是说,当地警方的判断很可能是正确的,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要解决如何打开上方锁的问题,其他疑点基本都可以迎刃而解。
侦查人员只需顺藤摸瓜,借着凶手在伪造密室的过程中留下的线索,一步一步找寻出真相,真凶应该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可是这个上方锁据传已经流传于世有一千多年了,当地的很多怪力鬼神之说也都与上方锁有关,不过时至今日,还是没有人能够将该锁以正常的方式打开。
王长安不知道是否有专业人士研究过这东西,但是他也只是凡夫俗子一枚,又能想出什么法子解开这个谜团呢?
王长安无奈地将锁头放在了办公桌上。
“王哥,你在想什么呢?出了一个现场怎么跟丢了魂似的?”坐在另一张桌子前的孙宝玲问道。
孙宝玲是王长安的同事,也是县公安局的一名法医。年近四十岁的她比王长安小了近乎一轮,可皮肤白皙的孙宝玲却看不出一丝衰老的迹象。
王长安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临肃一中发生了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我怀疑死者可能是他杀。”
“王哥,你糊涂了吧,非正常死亡和他杀可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如果一个人已经死亡,可这两种可能性各占一半,你会怎么办?”
“这不正是我们法医需要甄别出来的问题吗?”
王长安苦笑道:“小孙,你没有去过刚才的现场,不清楚具体的状况。不知道我是老了,还是糊涂了,反正我对刚才去过的现场还是充满了很多疑问,甚至没办法甄别出死者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孙宝玲起身走到王长安身旁:“王哥,你说说看都是些什么问题,咱们一起探讨探讨?”
王长安缓缓打开手中的卷宗说道:“也行,那我先说尸体本身的问题吧。死者是一名十六岁的小女孩,身高在一米六左右,身材偏瘦。我们发现尸体时,她缢死于宿舍顶棚的水暖管道上,初步推断死者已经死亡五天以上。可是死者的缢痕是非闭合的,这说明她有很大概率不是被人勒毙的。”
“那不就是非正常死亡吗?”孙宝玲不解地问道。
“不过死者的双手被捆绑住了,她的眼睑还有充血现象,这说明她死前曾经有挣扎求生的可能性,这不像一个将死之人应该有的举动啊……”
“很正常,自杀的人在选择自杀后幡然悔悟的现象并不罕见,有些行为可能仅仅是出于本能反应。比如两人相约跳崖,其中一人跳下去后,另一人因惧惮死亡而放弃自杀;比如轻生之人在喝下农药后试图抠出进入胃内的药物,并打电话报警自救;比如用刀割喉的死者为了求生,在地上爬行了数十米;再比如你说的这种,在上吊后拼命挣扎试图挣脱绳索的人。类似的情况我们不是也都遇到过吗?因为死亡本身就是最令人绝望、恐惧的事情。”孙宝玲举例说道。
“那房间里曾经被人清理过该如何解释?”
“洁癖或者仪式感?”孙宝玲猜测道,“或许死者不想被房间里污秽的东西所沾染,所以事先对房间进行了清理?”
王长安谨慎地点点头:“可是上方锁的问题该如何解释呢?”
“你是说那个用于锁棺材的锁头?那是怎么一回事?”
“死者吊死的宿舍外被人锁了一把锁头,那个锁头就是上方锁。你记不记得三年前在临肃一中发生的强奸案?被害人在案发三个月后,也在那间宿舍内上吊自杀了。在那之后不久,经过校方授意,我用上方锁锁住了那间宿舍……”
孙宝玲神色慌张地看着王长安:“难道你今天出的死亡现场也是在这间宿舍里?”
王长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可是,可是被上方锁锁住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