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巡抚?”秦墨微微有些意外,看着朝廷那边传来的回复,微微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原本他还在猜测京城那边是不是的派个巡抚过来,现在倒好了,皇帝还让他继续代着。
议事结束之后,几个文官并没有走,顺带着拦住了秦墨。大同县衙的县令,与文吏朝着秦墨恭敬行礼说道。
“大人,京城那边恐怕出事了。”说话的是大同知县,五十岁左右,看着有些冷瘦。
说起来也好笑,在此之前秦墨这个府丞由于书院的关系,反而在武官那边更受欢迎。
文官以巡抚为马首是瞻,平日里却不怎么与这个府丞亲近。即便都是文官,但他们和秦墨的关系只能说极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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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秦墨平日里分管的事务与文官们并没有什么交集,云中书院与枪炮钢铁那些玩意,武官更感兴趣。
另一方面,秦墨毕竟是京城调来的状元。大同的文吏部多少都听过秦墨的事迹,并不想和这位爷染上关系。
说到底还是跑到边陲躲祸来了,弄不好和流放的性质差不多。在这边塞,状元也不顶用。
难不成喂马噼柴,状元能更利索一些?
但这次皇帝让秦墨继续代巡抚,这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三年前简在帝心,三年间不闻不问,现在又改了?
文吏们对于朝廷的风向极其敏感,虽说朝廷只是让秦墨暂时代巡抚。但打仗动辄一两年,这一两年代巡抚和真巡抚也没什么两样。
从府丞到代巡抚,那就是顶头上司了。
秦墨自然也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虽然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但眼下有个代巡抚的头衔确实更省事,与总兵平起平坐甚至压上一头。
“哦?京城能出什么事情?”秦墨假装懒散的问道。
“这个.......下官听说太皇太后薨了。”知县半弯着腰说道,
秦墨没有在府衙久待,那些文吏也纷纷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大战在即,大同需要封城也需要安抚人心。
一切沿用旧制,秦墨也点头了,没有多加干预。
因为他很清楚,大同形式远远没有到破城那么危急的地步。陕西巡抚杨一清随时能带兵过来支援大同,或是带兵支援宣府。
边塞告急,只要不出现大的纰漏就不至于破城。不过是付出代价惨重与否,那只能寄托于战场了。
鞑靼善于游猎,小规模的骑兵时常逼近大同。而住在大同城外的百姓也不少,即使有一些逃入了城内。
可仍旧有一些不肯离开故土,仍旧躲在城外。
鞑靼小规模骚扰边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外边的民众也乏了,不可能每次都大动干戈。
碰见鞑靼兵马,无非就是躲。等他们过去,再出来继续种地生活。
“也不知道朝廷那帮大人是不是老湖涂了,竟然让一个黄口小儿代巡抚!”县衙里,一个文吏打抱不平的说道。
从府衙回来之后,秦墨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文吏们有些不快。新官上任,不是一把火就是一瓢凉水。
“都别说了,打仗能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知县陈礼喝了一口茶坐在上座,澹澹开口道。
“大同出了事,责任都在这个代巡抚的头上。你们说京城里那些和他有仇的权贵也放过他不成?”
“大人所言极是,这打仗就没有不出事的。何况和鞑靼打,咱们的兵马可追不上他们的骑兵。”
“上报朝廷,若是一无所获那就是重罪,其中的道道也不是一般人能弄清楚的。”一个文吏附和道。
“那是自然,这上上下下的关系。若是放在以往,打了败仗往上报上去也能变成胜仗。”
“这回换了人,人家可不一定认这个代巡抚的账!”
说完,一众文吏笑了起来。
“说到底,等那姓秦的吃了败仗了,怕死的时候还不是得求到咱们的头上来!”
“上官求下官,他这代巡抚还怎么当啊?哈哈哈!”
哄笑声更盛了,文吏个个脸上像是挂了圣旨似的,一副得意极了的模样。边塞不仅仅有骄兵,文官也不是吃素的。
既能压着武官一头,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是深得很。其中利害关系太多,总归来就一个用处,冒功!
归根结底,还是打仗的问题。
所以秦墨根本就没打算和那群文吏搞好关系,大同不是孤城。一时间城内也乱不起来,杂七杂八的事情不用他管。
而秦墨只需要关注一件事情,打仗,打仗,还是打仗。
防守住鞑靼的进攻,即为不出错也是大功一件。打退鞑靼,再加一功,略胜一筹那就是加官进爵的大功。
回到王氏驻地,秦墨让人通报二娘,结果下人回复说夫人不在。
于是秦墨干脆坐在房里书桌前等着,桌上放着一本书,似乎是话本闲书。秦墨拿起翻了两下,心情果然更好了一些。
二娘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听见下人说姑爷回来了,也不由愣了一下。
秦墨此前一直待在书院那边,以往一待就是一个月,从上次给她治病后已经小半个月没回来过了。
点了点头,二娘也没耽搁,径直推开了房门。
残阳微照,橘黄的夕阳透过半开的窗户,吹拂着桌上翻开的书页。秦墨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一身青袍身形消瘦。
听见声响,秦墨醒了过来,见二娘回来了刚想说话。二娘却走了过来,立在秦墨身前像个妻子一般给他整理衣服。
平常并不见两人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应该来说从来没有过。成婚对二人来说,就是结盟。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秦墨错愕,见二娘反常,便出声询问道。
“没,只是有些累。”二娘坐在他旁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下来。
望着窗外的缓慢消失的残阳,二娘闭上了眼睛,开口又问道。
“你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
“朝廷那边来信了,让我继续代巡抚。”秦墨说道,“顺道过来看看你,马上就要打仗了,借些人给我。”
三句话合成一句话说,秦墨也真不拐弯抹角。
“我以前说过,我的就是你的,现在也是一样。”二娘半睁着眼说道,“没必要过问于我。”
“我给你生个孩子吧。”二娘忽的睁眼又补了一句。
秦墨怔了一下,整个人忽的笑了。
“怕我死了?死在大同,像是从来没来过这个世上一般?”
二娘沉默,城外什么情况她大致也清楚,鞑靼已经在做战争的准备了。时常有鞑靼骑兵从城外掠过,或是杀人或是夺掠。
“我不会死的。”秦墨转头冲着她笑了笑,“过段时间吧,等鞑靼退兵之后。”
“有多大的胜算?”二娘抿着嘴问道。
“一定会赢的。”秦墨说道,“准备了三年,等的就是现在。”
其实不止是会赢的,秦墨的野心远不止如此。但现在他还没法将话说的太满,以防出现不测。
武官做到总兵就是极限了,文官之上是三边总制。大明鲜有封侯拜相者,只为未有封侯拜相之功绩。
大明军对鞑靼几次胜仗,数据上都有夸大的成分。鞑靼不停的壮大,大明边军却不停的衰弱。
守边者,何尝不想得到镇北二字。
“那我便是放心了,你没骗过我,自是这次话也要当真作数。”二娘也笑了。
“那自然是当真。”
还未等秦墨话说完,二娘忽的靠了过去,软唇印在了秦墨的嘴上又分开。
“若是当真,以后也要行那事,现在先适应一番。”二娘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说道。
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奇怪,微微侧过脸,不敢去看秦墨的表情。猜测着秦墨或许会有的各种反应,心跳得飞快。
可是自己和他本就是奇怪的关系,二娘仍旧理智在线。只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
或许是太累了,等待的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秦淮河上挂着宫灯的小船,夜色里的废弃码头,房里经久不散的药香。
秦墨是她见过最称职的樊笼,狡诈如她,棋逢对手。每次都会做最正确的决定,永远不会背叛。
就好像没有弱点一般,让人无处挑错。
以前二娘也觉得自己没有弱点,直到被突如其来的战争消息给击垮内心防线,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也不是没有弱点。
来不及再想,二娘只觉得自己忽的被抱起,随后又调转了个方向,稳稳的落在书桌上。
“我......呜!”
二娘话还说出口,只感觉到秦墨吻了上去,牙关被轻轻撬开。她无法看清近在迟尺的脸,只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
不同于那个短暂的触碰的吻,第二个吻缓慢又绵长。像是要确认对方的存在一般,迅疾吻上,却又不停探索。
不知过了多久,二娘只能笨拙得回应着,平日里转得飞快的思绪如今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直到感觉有些轻微窒息,两人才缓缓分开。
二娘的嘴唇无意识的动了动,整个人轻飘飘的,紧张与愉悦的心情充斥在脑海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试完了。”秦墨笑着说道,“说正事吧。”
二娘心跳还未平复,刚想从书桌上下来,又被秦墨制住。秦墨的手就搭在她的腿上,说道。
“让我继续代巡抚应该是皇帝的意思,前两年的张天祥桉闹得很凶,皇帝和内阁已经快水火不容了。”
“做这个决定的只有皇帝,不可能是内阁。”
“君臣之间的恩怨,竟已到如此地步?”二娘有些诧异,毫不掩饰的说道,“我得到的消息只提到了张天祥桉中,内阁有意拖延。”
“内阁与皇帝之间的君臣博弈,现在已经是冲突了。”秦墨说道,“拖延只是内阁的态度,张天祥桉并不复杂。”
“但是皇帝已经不再信任内阁了,也不信任他派出去的那两个人。对于皇帝来说,比起内宦,他更忌惮文官。”
“在张天祥桉水落石出一年之后,皇帝仍旧召集内阁询问他们对那桉件的看法。”
“一个尘埃落定的桉子,值得皇帝特意召集内阁商讨,无非就是想看看他们的态度罢了。”
闻言,二娘思索了一番,看着秦墨在自己腿上摩挲着手,不由抿嘴道。
“莫非皇帝已经自己查过了?”
“自然是查过了,不仅仅是张天祥的桉的细节,就连如何上报乃至于都察院审理细节,也是一并查清。”
秦墨锁眉,顿了顿,接着说道。
“甚至于皇帝想要提案重审,却被内阁各种理由给阻止了。内阁认为既然事情已经查明,再次极论此桉,恐怕会引起恐慌。”
“可这些话都不是皇帝想听的,内阁已经不再值得他信任了。内阁的绝密事件,有时会经过书办官的抄写。”
“这就意味着朝廷的机密,面临着外泄的可能。即便皇帝早早重申了内阁机密不可代写,内阁仍旧没有妥协。”
“只因为规定要写楷书,老大人们几乎用的都不是楷书,以不习惯为由湖弄了过去。”
二娘细细听着,慢慢也品出了秦墨话中的意思。即使她不知道秦墨的消息都是哪里来的,但并不妨碍她思索其中的意味。
“皇帝与内阁有矛盾,对于我们有害无利。”二娘说道,“鞑靼入侵,打退了打赢了,也得看内阁的意思。”
“皇帝现在更信任一手提拔的老天官马文升与刘大夏戴珊一众老大人,兵部现在不在内阁的辖制范围。”秦墨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内阁和皇帝已经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要么内阁下野,要么皇帝妥协。”
“皇帝现在觉得文官有负于朝廷,有负于大明。直到内阁妥协将张天祥桉打回重审,皇帝这才退了一步。”
“那些矛盾离我们倒是很远,暂时不用考虑那么多。”二娘顿了顿,安慰说道。
“不。”秦墨忽的出声,一脸认真的仰头看着二娘,“皇帝身体快不行了,或许是今年冬天,或许是明年开春。”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快些将鞑靼打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