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爷保重。”老兵抱拳,冲着秦墨说道。
“嗯,回去吧。”秦墨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护送他通过无人地带的府军,转身离去了。
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一个人也没带,准备跟随着入京的商行同路。驻守在边防的贵族,在没有皇帝的允许是不能离开驻地的。
更何况,秦墨干的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一个人入京。路上有接应的人,倒也不用担心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滋事重大,也不由得秦墨不得不谨慎对待。
锦衣卫还有厂番几乎都被刘瑾控制,被他知道秦墨离开了大同,往京城方向走......秦墨不冒这个险,还是决定到了京城用成五的人。
这并非是秦墨谨小慎微,而是此时的刘瑾实在太疯狂。某个山区的偏僻村子里有人造了个龙舟,准备端午赛龙舟,没几天就被锦衣卫带走了。
而秦墨身边那些府军一个个虎背熊腰,膀大腰圆,虎目鹰视。如此明显的边军特征,想要不被人注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不带他们,带其他人反而是个累赘。思索再三之下,秦墨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
他本来就是书生模样,穿着寻常的青衫,丢在人群中根本不会引人注目。身上带着府衙开具的路引,他自己亲手批的条子。
进入太原之后,秦墨在王氏在太原的买卖铺子里卸下了马,转而又换上了另一身打扮。一身素色长衫,背着青囊,腰间挂着葫芦。
除了皮肤白净了一些,活脱脱就是一个游方郎中的打扮。
在明朝,游方郎中是一个经常需要外出游走的职业,也是一个毁誉参半的职业。若是家传医术有些名声还好,若是那些半吊子水,误人性命的事情也没少干。
譬如那些戏文里对游方郎中的设定都是绿帽龟公。比如什么年华二八的妙龄女子为了感激救父或是救母之恩以身相许,嫁给一个四十岁的中年郎中。
之所以是四十岁,因为二十岁的游方郎中根本就很难温饱。一般人看着嘴上没毛的郎中,根本不敢在他们身上赌一把。
因此,年老的游方郎中在百姓的眼中都是那种医术高明,金屋藏娇,头上长满青青草原的家伙。郎中在外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家中的娇妻寂寞难耐。
同乡一定有一个俊俏的书生,整天啥也不干,就特么盯着郎中的女人,想着苟合一把。在某个旖旎的夜晚,书生半夜爬墙。
娇妻半推半就,薄衫轻褪。为爱鼓掌完,缩在床上一定在谋划着怎么害了即将归家的游方郎中。再而后神仙托梦,奸夫淫妇惨死。
这种脍炙人口的故事一般很对百姓的胃口,流传度广的同时,也让人们逐渐接受了那些四五十岁的苦逼的游方郎中。
默认他们医术高明,头上跑马。
秦墨看着很年轻,二十岁出头,模样英气,自然和那些游方郎中的形象不符。但只要补上一张医籍证明,那就一点也不违和了。
二十来岁的男子若是有医籍,必然是医术世家,到哪都会方便一些。
秦墨行的也是这个打算,有一层游方郎中的身份,去京城就合理多了。大明朝有志向的人,都想去天子脚下见见世面,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伯爷,商队已经找到了。”王常恭敬的对秦墨说道。
两人在城中的王氏生意铺子的后院厢房里,秦墨换上了装扮,手中的路引也换了一份。听了王常的话,秦墨点了点头问道。
“嗯,打过招呼了吗?”
“都办妥了,伯爷。”王常笑着说道,他半个月前就被派来了这里接管王氏的生意,“一家做布匹生意的商队,幕后的东家姓姜。”
“姜姓?”秦墨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只是没有再多问什么。
世家大族无数,真要去深究也没有这个必要。毕竟秦墨只是想顺路蹭个车,也好有个正经名头入京,免得引起锦衣卫和厂番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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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尚且算是铁桶一块,但是秦墨并不是自满的人。大明九镇,秦墨只占了一小块,现如今面临着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他想要不再谨小慎微,想要有更多的话语权,做更多事情,就要找人。直到他能割据一方,占土为侯。
拥兵自重也好,割据一方也好。大明总归是要走下坡路,他必须在那时终结这个可笑的时代。武器在手,才有底气。
秦墨本从未想过这么做,他原本只想做个好大夫。做做馆,治治病,为大明外科加速。但做不了大夫,就只好改变这个世道了。
从秦墨被点为状元推到台前的那一刻起,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在走。秦墨也清楚这一点,但是觉得并不坏。
出了铺子的门,秦墨立刻换了一副姿态。脸上笑容温和,看着有些病弱,面容苍白的像是大病初愈。
身上背着游方郎中标志性的青囊,腰间挂着葫芦。走入大街,混入人群之中之后,整个人恰到好处的融入其中。
平日里那些盛极的锋芒在此刻都收敛了起来,在某些时刻看起来,秦墨还真是像是个不经世事的青年郎中。
裹着铁木的车轮压过结实的黄土,商队吆喝着,慢慢离开太原城向着京城出发。路途遥远,商队的车马队伍拉得很长,也有专人保护。
秦墨只是蹭车,只能跟着装货的马车一起走。商队的管家听说秦墨是江湖郎中,知道他有医籍之后,这才对这个病弱的年轻人高看了一眼。
或许是想着路上总会有头痛脑热的时候,留着他倒也省去了另找大夫的麻烦。之所以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对秦墨的医术有如此大的信任,还是多亏了那张医籍纸。
在秦墨这个年纪,能取得医籍的都是家传的大夫。一般的野生大夫绝对不可能取得,根正苗红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可靠。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明朝大夫的地位普遍不高。但因为一张医籍,旁人又会高看秦墨一样,说不上尊重,但起码言语间都是客气。
毕竟看不起归看不起,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呢?头疼脑热的,难免要有求于人家,平日里说些好话也免得应急时低声下气。
秦墨也清楚这一点,他没事就待在那塞满货物的马车里,躺在那个小角落里睡觉。平日里也不会主动找人搭话,最多冲人笑笑。
一两天下来,倒是有人偶尔会来找秦墨搭话。
婢女小芸每日会喊秦墨吃饭,由于秦墨是大夫的关系,倒也不用跟着那帮长工停马卸货。每日的吃食也有商队供着,只求他有事再出手医治。
一般来说,虽然太原城里京城路途遥远,但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随性的大夫只要看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就够了。
“吕公子,东家让我给您送来些点心。”小芸站在货物的马车外喊道,引来众人侧目。
片刻后,马车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张白净的脸从马车里爬了出来,微眯着眼适应着外头的日光,说了一句多谢。
小芸并未因为秦墨这随性的态度感到不满,在这年头,面容干净的的小郎中可是稀奇货。秦墨虽看着病态,但面部线条干净利落,垂眸时带着一丝野性。
如此男子,对于年轻的小婢女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秦墨其实选择这身打扮不过是为了方便,游方郎中走街串巷出远门都不稀奇。
他根本没想过勾搭小婢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说话也不是那种温文尔雅语气,而是有事说事。
“小芸姑娘,离京城还有几天脚程?”
“大约是五天。”小芸含笑答道。
“五天?”秦墨估摸着日子,时间足够,还够自己在京城呆上半个月。
“嗯。”小芸点了点头,看着秦墨咬了一口点心并无多大的反应,心中有了数,“公子吃过这瑞斋的点心吗?”
“什么斋?”秦墨摇了摇头,说道,“没吃过。”
“是瑞斋,在太原城很有名的,每个人初次品尝都会惊叹。”婢女小芸将手背在袄子后,眼睛眯成了弯月,“唯独公子没什么反应,倒不像是是没吃惯点心的样子。”
闻言,秦墨倒是一愣。这手里的点心确实没什么可惊艳的,吃过了后世各种添加剂的零食,对于这点心也没什么感觉。
“哦,我不怎么爱甜食。”秦墨说道,“再好的点心到了我嘴里也吃不出什么味来,也算是糟蹋了。”
“公子医术是家传的吗?”小芸好奇问道。
“嗯。”秦墨点头,“家道中落,如今孤身一人,也只好外出游历。”
“公子恕罪,我并非有意提及,多有冒犯。”小芸一脸歉意说道,“只是先前看公子不像是个大夫,倒更像是个书生,所以才......”
“不碍事,在下才疏学浅,幼时读过几本书罢了。”秦墨笑着说道。
闻言,小芸也开心的笑起来了。而后又说了几句,客套了一番之后开心的跑开了。秦墨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什么家庭啊,用得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婢女?
身上没有干过活的习惯动作,脸上抹了一些胭脂,显得样貌平平。袖子里露出的手腕皮肤与脖子的颜色不符,牙齿过于白净。
小婢女一转眼轻车熟路的进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进入马车布帘之后,脸上的天真烂漫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马车里坐着一个局促不安的少女,身上穿着华贵的袄子。外头有些寒冷,少女的手里捧着一个汤婆子。
“怎么样了?”少女看着婢女进来,紧张的问道。
“大致没什么问题。”婢女小芸说道,“像是急着赶往京城,只要不是那帮人派来的就不碍事。”
“那就好,小......”少女松了一口气正要说出口,却被婢女小芸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小.....小芸。”少女吞吞吐吐说道。
“是,小姐。”小芸闻言笑了起来,伸手替少女整理了发鬓,柔声说道,“小姐,再过五天就到京城了,再忍忍。”
“嗯。”少女惶恐的应了一声。
“没事的。”小芸轻柔的握住了少女颤抖的手,安慰道,“这次我们的行踪没有泄露出去,一路平安无事,到了京城你就留在那。”
“好。”少女整个手都在抖,低着头应道。
小芸以为是少女害怕,并没有放在心上,靠在一旁闭上眼睛休息了。只是她没有看到的是,少女微张的嘴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又过了两天,冻雨突降,前方的道路被山洪冲毁。看着还差三天就能到的京城,现在却停滞不前,商队所有人脸上都是阴云密布。
秦墨也不例外,若非不想被人起疑心,他几乎想独自脱离队伍一个人强渡了。眼看着京城就在眼前,秦墨愁的饭都只能吃三碗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商队的管事掌灯了一夜也没有拿定一个主意。秦墨缩在装货的马车里,望着驿站里的二楼灯火通明的窗户皱起了眉。
“行不行啊?”秦墨喃喃自语。
天蒙蒙亮,商队终于有了新的打算,那就是......绕路。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秦墨默默躺回了自己那个装货的马车的小位置里了。躺平,睁眼看着马车顶棚,接受现实。
绕路就绕路吧,总比等在这十天半个月不走要好。
只是秦墨也留了一个心眼,这样绕路走下去迟早要出事的。这商队看着挺正常,可那婢女那般的掩饰到底在躲藏着什么?
随着车马缓缓启程,秦墨随着马车摇晃,想着翻身睡却被一个硬物膈了一下。他摸索着将那东西拿出放在眼前,却愣住了。
入手温凉,一枚暗红色的印章。
自己怎么把这个东西带出来了?秦墨微微皱眉,他记得这枚印章是在京城那院子里,在他带着一众人团建之后的清晨里,张小棉塞给他的玩物。
之后他也问过张春明,张春明虽是惊讶,但也说着玩意没什么用,让他收着玩。本是一直放在书房把玩的,不知怎么的就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