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见施云说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便问道:“观你之谈吐,非寻常猎户,不知你因何在此山林之中?”施云却不能如实回答,只道:“我本是中原人士,避战乱于此,不足为奇!”确实不足为奇,按照施云给自己的身份,没有太多可以让人怀疑的地方。鲁肃没有起什么疑心,因为天底下四处避难的人太多了,名满天下的许靖都跑到了交州了呢!贤才逃难到偏远地区太寻常不过了。鲁肃都后悔自己是个地主当初没有逃跑到交州。结果孙策和周瑜那么多人马来借粮食,借着借着就把自己也给借走了。鲁肃又道:“我是真心为公道审案,你不肯信我,却是很麻烦。”潘璋收到鲁肃的暗示,马儿轻轻绕开人群,往城里去了。鲁肃担心要真是这些士兵犯罪,自己把他们抓了,这附近就他们几十人全副武装,是最强的武装力量,你要真问罪于他们,他们必然要反抗,倒那时岂不是很糟糕。可是施云不知道看没看出来鲁肃的担忧,死活不愿意进城,进了城,鲁肃的官职才有用,才会有人听话,才能让罪犯不敢放肆。鲁肃确实是一心想要为民做主,不管有没有什么利益的考量,最起码今天是要在这件事上给施云做个主。他虽然是个地主,但是在十分重视个人道德的东汉,无论这些显贵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邀名,对于道德的宣传总是深入人心的。而每一个初出茅庐的人都不免存在着为民做主的理想。即便是利益至上已经深入人心的后世,也不缺少人心存正义,并付出实践。要是说心里光这么想的就更多了。鲁肃也算是出了茅庐没多久,还有自己的理想和报复,还没有成为一名合格的无情政客。最起码对事物的处理还不是完全只看利益,还是有道德的掺杂的。然而,施云还是拒绝了。“大人之心意也许是真,为民之公道也许不假,可是我等升斗小民,不敢去赌大人是好是坏。小民都是这样的,不到绝路,是不敢舍弃一身肉去拼命的。”“小民本就是砧板上的肉,没有反抗的余地,输不起啊!”鲁肃见施云坚持,也知道只能在这外面把这件事掰扯清楚了。虽然不再劝施云入城打官司,还是和施云多谈几句,总感觉这个施云不太简单。“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无奈,只是因为你我之间不信任,横生这么些枝节,处理起来就很麻烦啊!如果你肯信任我,咱们到大堂之间一升堂,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施云不肯配合,那就要承担这些士兵反扑的风险,鲁肃只能再等一等。施云道:“非是施云不信任县长,只是我从北到南,见了太多民生疾苦。天下百姓大多都不信任官府了。”“可你若要随我进城,众目睽睽之下,还担心我使用什么手段吗?”鲁肃这样的问话让施云更是冷笑。鲁肃不可能不知道官府有多少手段,也许是故意忽略这些来宣扬坦荡?也许是考较施云?施云不得而知。但是施云并不害怕鲁肃,于是就坦诚直言。“到了这种地步,县长大人还说什么花言巧语来诓骗我们这些蠢人呢?难道众目睽睽之下,官府就没有办法了吗?”“老百姓总是那么好愚弄,即便是你故意偏袒判罚,说我们几个有罪,然后把我们砍了,百姓们一开始也许会心里存疑,时间一长,谁又会替我们说话?我们只能蒙冤于九泉之下了!”“再者,若随你进了城,跑也跑不掉,你只需将我们关押,不知何日再审,时日一久,老百姓还会盯着你们吗?人总是健忘的,这个时候群情激奋,过几天恐怕就忘记了,总是要任由你们去说。恐怕我们也早已经被料理了,天知道何时再有公道?”施云是一点面子没有给官府留,可以说是字字肺腑之言。鲁肃叹气道:“民心啊民心,何处可见民心,看百姓对官府的信任就知道民心如何了。民心之向背如此,不怪黄巾四起,群雄逐鹿啊……”施云道:“非是百姓不愿意相信,拥护朝廷,实在是官府伤了百姓的心,遭遇的不公太多,就失去了对官府的信任啊!每当受苦之时才会在夜里思念尧舜,渴望回到明君在位!”鲁肃点头不止。“壮士有勇有谋,字字珠玑,乃不可多得之贤才,何必空废一身本领,消耗岁月于临泉之中,不如出山,为天下太平出一份力?”鲁肃看着施云,很想招揽到他。施云却反问道:“如今我罪责未明,如何能受招揽?”鲁肃却道:“观壮士之言行,断然不是恶人。”施云完全不同意。“治理之道,当教令宣明!百姓若有法可依,勉强可拾得一分对官府的信任,若任由长官判断人之好坏,岂不是天下还是寄托于官员之善恶,非是治理之道!”施云说的都是在军营里上夜课时耳濡目染道的。所谓草上之风,就是这样,董良和诸葛亮希望能够施行法治,所以董良教育出来的官员大都受到影响,这些人再去军队里教授士兵读书写字,难免会再对士兵施加影响。士兵之间的区别无非是努力的,聪明的,就知道的大道理多一些。但大多数士兵都是认可董良的法治思想的。毕竟军营本身也是一个讲军法的地方。“是肃之过也,不知壮士师从何人,可有什么同窗好友愿意出仕的吗?”鲁肃越发觉得施云的身上有很大的价值等待去发掘。“大人还是莫要闲谈其他,审案吧!”鲁肃这才停下来闲谈,原来潘璋已经回来了。勒马到鲁肃耳边耳语几句,鲁肃放心的点点头。这下鲁肃转头命令围观百姓散开,百姓们退出一个大圈,远远的看鲁肃审案。鲁肃转向那些施暴的士兵。“尔等为何无故杀害百姓?”那些士兵哪里当成一回事,当兵杀几个百姓不是很正常吗?司空见惯,不觉得鲁肃真的会较真。不过也要给上官一个面子,当即随便编造一个理由。“不是无故杀害,是这些人冲撞城门,意图伤害守卫,不得已才杀之!”士兵们一个聪明人很快编好了理由就报了上来。其余士兵当即一片附和。“是啊是啊!”“是那些刁民先动的手。”“我们都能作证,反击只是为了自保!”“对啊,对啊!”七嘴八舌的一阵附和,鲁肃听的是直皱眉头。看向外围不以为然的老百姓,但是这些人虽然不认可这些士兵的话,却并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想想也是,站出来反驳这些士兵,能不能把这些士兵告倒呢?告倒了会不会让他们偿命呢?但凡松一点,这些士兵没有到死无葬身之地的绝路,有机会再出来的话,那老百姓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啊!不是他们不想伸张正义,是不敢!小民的生活总是要谨慎的。鲁肃又转向施云。“你夺刀杀人,可知道他们为何杀人?”“这……”这一下却是问倒了施云。施云只看到了朋友被杀,却不知道为何被杀。“可有见到事情真相,敢出面作证的!只要敢仗义执言,我鲁肃绝对不会让你们面对危险。”鲁肃对着众人高喊,但是没有什么人应声。那士兵们见有些不对啊!按理来说,这长官随便问几句就结束了,糊弄过去了。但是怎么还想向百姓搜集证据啊!真搜集到了证据岂不是很尴尬。士兵们赶紧又道:“大人,没有人出面,说明我们没有错,就是这些蛮子冲撞城门,才产生了冲突!”施云当即勃然大怒。“你放屁!城门从来没有关过,大白天的也没有盘查,哪来的冲撞城门的说法!”这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几十个士兵不是人人都聪明,但是在这胡搅蛮缠上还是有些天赋。加上人多,总有人灵光一闪。“那城门没有盘查,是以前的规定,现在我们来此驻军,事关机密,要防备有奸细出入自然要进行盘查。”这人话音刚落,又有人接上话茬。“是极,是极,也许是他们不知道新规定,才冲撞城门,与我们产生冲突,不过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也都是他们先动的手。”“没错,没错,我看是这些山民心里有鬼,见官就怕,一定是通敌的匪寇,来城里打探消息,所以被我们发现,才要奋起杀人。”还是有能人啊!几个人三言两句就构陷出一个完整的黑锅。听的施云与手下都是一肚子火。“区区太末小县,孤悬于山林之中,哪里来的敌人让他们去通!再者说什么城门盘查,我等入门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哪里来的盘查。”“一应借口,都是胡编乱造,若要深究全是破绽,你们哪里来的勇气在这里胡搅蛮缠!”施云质问着他们谁给的勇气,却根本没有看向他们,只是盯着鲁肃。鲁肃也被盯的脸上一阵火辣,还是太年轻,面对手下这样的行径,鲁肃也感觉丢脸。施云愿意给这个太末县长时间,来处理这件事,也不是多么信任鲁肃是个好官。只是太末这穷乡僻壤,突然来了五千兵马,又派来一个县长,看着就知道情况不对劲。那鲁肃养尊处优器宇不凡,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也是五大三粗看起来是个悍将。这样的样貌,不说才能,光靠这身体和脸,都能给达官显贵做个侍卫了。皇帝还要帅气的良家子冲场面呢!跟着哪个大官不比来这太末县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施云料定太末县要有大动作,这个县长一定就是指挥官!所以说是让他断案,求个公道,其实是和他多交流几句,增加了解,企图打探情报。鲁肃也是无奈,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看出来是非曲直了。这些当兵的虽然三言两语构陷的一个完整的罪名,但是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在这里。这口黑锅就属于长官只要有个理由就能揭过的性质。这鲁肃自然不肯答应。鲁肃又对百姓喊道:“敢有仗义直言者,赏五金!”鲁肃一招手,车夫从包裹里取出来五金。就递给鲁肃。潘璋却上来拉住鲁肃。“子敬,你这是干什么?”鲁肃却没有理会潘璋,让他稍安勿躁。潘璋的意思是和士兵一致的,我们都把借口编好了,你还要怎么样?就算你不宣布我们无罪,大不了说一句下去核查也行啊!核查,核查就结束喝茶去了嘛!但是鲁肃却不愿意这样敷衍了事!不单单是鲁肃是个好人,好官。一方面自己要在这里驻扎不少时间,来都来了,自然要把这里治理一番。二就是这些士兵未必肯听自己初来乍到没有什么名气的人的话。即便是有潘璋作为助手,可是也不能全让潘璋做中间人吧!所以要立下威信,仿照商鞅立木,孙武练兵的方法,让这些士兵认识认识自己。第三点就是鲁肃觉得施云身上有利可图。施云有勇有谋,是个人才,想要成就大事,就要海纳百川,而施云再有个什么同窗好友的,自然比这些士兵的价值要大。五金就在眼前,金银的吸引力其实没有那么大。钱一定是要和贸易联系起来的。但是这是五金啊!这笔财富太大了,有了这五金完全可以离开太末县去外地做个富家翁了。或者在本地置办些产业,做个土财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即远处观望的一群百姓,争先恐后的上前要来作证。当即惹恼了这些士兵。盔甲和皮肉上的血迹早已结成了血痂,在长官面前忠厚的表情在面对百姓的时候倒是露出了狰狞。“怎么样!想造反吗!”“谁敢胡乱攀咬!”“大胆!”“刁民!”鲁肃火冒三丈,看着这些意图当着自己的面就要施暴的士兵,和这些被惊吓的百姓,怒不可遏。“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本官面前动刀威胁百姓!”鲁肃一怒,这些士兵虽然安静下来,但是却并不当回事。领头的就有些不耐烦的对鲁肃道:“大人的名声我们也听说过,乃是周都督的好友!可是您如今是太末县长,却管不到我们头上。”这些人确实是精兵,不是精兵不会骄横到这样的地步。鲁肃取出调兵印鉴,潘璋也显露身份。这才知道原来来的鲁肃是顶头上司。之前为了保密,士兵们只知道到太末县来,却不知道长官是谁,鲁肃也一直没有暴露身份。不过如今到了太末,与外界几乎没有接触,也就不怕暴露了。不过这士兵却也不十分害怕,话已经说道这样的份上了,当即也就不再伪装了。当下也改了口。“既然是将军到了,大家都是自家人何必听这些刁民胡言乱语。不就是杀了个把人吗?有什么大不了。”说着居然几个人围上去居然要把施云一块干掉完事。果然是骄兵悍将到这样地步。潘璋却一脸见怪不怪,鲁肃却绝对不能容忍。“给我住手!”“潘将军,把这些肆意妄为的匪兵拿下!”鲁肃大怒,潘璋虽然不在乎这些士兵是否有错,但是周瑜命令潘璋做副手,自然要听鲁肃的命令。手一挥一群潜伏已久的士兵就涌了上来。施云也吓的一身冷汗。刚才质问的鲁肃哑口无言,让鲁肃交口称赞,还有些自鸣得意。心里感叹幸亏鲁肃是个好人,要不然今天就完蛋了。而这些士兵就是城里的士兵,刚才命令潘璋去调来的,免得这些犯罪是士兵狗急跳墙,几十个带甲精兵可不好对付。但是怕惊到了施云,才潜伏起来没有露头。但是要说是这些士兵比城门口犯罪的士兵就清白吗?也未必,就是运气的原因,他们这几天在城里欺男霸女没有闹出来事,没有撞到鲁肃面前。日后自然是偃旗息鼓,不了了之了,鲁肃自然不会再去处置他们。就好比董良后世的凤凰城一定会给全国的黑色部分敲响警钟,提个醒一样。也可以说是震慑,反正是顶了雷了,在无法彻底消除黑色的情况下,也能让坏蛋不那么嚣张,也算是好事吧!虽然他们会藏的更严,但是谁知道呢?就在长安因为管理被全国痛骂,认为不会有比他更差劲,已经是给全国顶雷。谁会想到长江入海口的小城又会展示什么叫更烂呢?这些士兵日后会不会再次被处置不好说,就看他们真不知道痛改前非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些士兵跳出来,如狼似虎一般,将这几十个平时说不定还一起喝过酒的队友痛击,压在地上。鲁肃命令那百姓过来,将他们的罪行讲述明白。并将金子递过去。那百姓见闹成这样本以为没有金子可以拿,谁想到鲁肃居然给了。当即灿烂的笑着,简述着这些士兵在城里的可恨。只见他喜笑颜开,道:“这些人见那些山民里有两个年轻女子,见色起意就去调戏,一来二去就起了争执,见山民倔强,就把他们杀了。”当兵过三年,母猪赛貂蝉。山民女子虽然不漂亮,可能还有纹身的,但是青春,这些士兵自然也会见色起意。毕竟连蜥蜴都可能受到伤害,一些山民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这百姓笑着痛诉完士兵的罪行就高兴的退下了。鲁肃道:“昔日高祖约法三章,杀人偿命!今日大军入驻太末也应约法,杀人偿命!”鲁肃怒气冲冲就要宣判。潘璋又一把拉住鲁肃。“子敬,你真要杀他们?”鲁肃道:“杀人偿命,岂有不杀之理?”潘璋无奈道:“子敬糊涂啊!区区几个山民,怎么能和这几十带甲精兵相比!这岂不是自断手脚!”“几个百姓而已,杀了也就杀了,依我看,打几军棍,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过段时间大家就都忘了。并不会有害子敬名声。”在潘璋眼里,这打了仗之后,士兵们劫掠一番,稀松平常。屠城的也不是没有,怎么就因为几个屁民,甚至算不上是民,是百越野人就杀自己的精锐士卒呢?潘璋知道子敬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过于理想化的人,但是现在却还是感觉子敬是不是有点太书生意气了。鲁肃当然不是这样单纯的一个人,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公义。潘璋看到这些士兵的价值,鲁肃却看着的是施云的价值啊!依照施云夺刀杀人的武艺,与自己对话的谈吐。用这几十士兵的性命,一来给自己立威,二来拉拢施云,这是稳赚不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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