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太祖英明神武,但是也没想到朝廷财政会因禄米暴涨而入不敷出。
户部那份陈情臣仔细看过,若维持洪武时期禄米方法,户部就不会缺给陛下采买宝石珍珠的钱财,但是......”
魏广德道这里,话一下子停顿下来。
“但是什么?”
隆庆皇帝追问道。
“陛下,臣看了今年各地禄米拨付情况,数额惊人,若没有此类支出,户部也就不会没银子了。”
魏广德只是提示道。
“可这有什么办法,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宗室子弟自然由朝廷供养。”
隆庆皇帝只是道。
“是啊,太祖定下规矩,自然不能擅改,可陛下也可以按照祖训对犯事藩王进行责罚。”
“怎么责罚?”
魏广德出责罚,隆庆皇帝立马追问道。
“除国。”
魏广德抬头直视隆庆皇帝,接着道:“朝廷少一个亲王,一年虽只是少万石禄米,可亲王儿子是郡王,时间长了,这笔开支也是不。”
“朕记得当初也曾向你要计,想个宗室改革之法,难道你已经想到了?”
随着他们的对话,隆庆皇帝依稀记得当初还在王府的时候,和魏广德闲聊时就对宗室制度之害有感,所以让魏广德出谋划策。
“臣愚钝,现在还未想到两全其美之法。”
魏广德低头道。
“唉,这事儿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要是简单早就解决了。”
隆庆皇帝叹气道。
“陛下,此事虽难办,但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做。
就比如这次的辽王事,既然他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朝廷就该果断处置,削爵禁锢除国,这样湖广未来就会省下大笔禄米。”
魏广德又把话绕回来道。
“你的意思朕知道了。”
隆庆皇帝明白魏广德话里的含义,朝廷入不敷出的主要原因是宗室禄米支出持续增加,导致各地解京的物资和银子减少,户部收入减少自然入不敷出。
魏广德想通过对犯事宗室削爵的方式,多多少少可以缓解一些禄米方面的支出,虽不多,可按照他话里的意思,时间放长看,还是一个不的数字。
“你认为朕应该削了辽藩。”
隆庆皇帝看似在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宗室无过自然不能动,可犯错,就要接受雷霆雨露。
“应该削藩。”
魏广德这次回答也很直接,出了隆庆皇帝想但一直没出口的答案。
被魏广德这么东拉西扯,隆庆皇帝不仅坚定除掉辽藩的心思,心里对马森的不满多多少少也有所缓解。
不过在魏广德请辞的时候,隆庆皇帝忽然又叫住他。
“宗室之事,你还得多上心,想到法子就写个条陈直接交给朕看,不用假手司礼监。”
“臣遵旨。”
魏广德急忙躬身道。
“朕知道你们在内阁也很忙,不过此事重大,记得当初在裕袛时我们也讨论过此事。
现在虽然还可以拖,可最后总得想出办法来。
听各地都因禄米太多供应不起,开始经常性拖欠那些疏远的宗室成员禄米,让宗室成员的生活都保证不了。
地方上都拖欠禄米,自然也不再管这些饶婚丧事,更甚者诸如年逾三十者不婚,暴露十年不葬者比比皆是。
可有?”
魏广德眨眨眼,这些东西朝廷的文书里是有提及,可文官却不会把这些事儿上报皇帝,他怎么知道的?
不过很快,魏广德就想到锦衣卫。
也只有他们才会报告这种事儿,隆庆皇帝也是沉得住气,或者也根本不在乎这些穷亲戚吧。
现在的大明朝,只有那些近支的藩王及其子弟,还可以保证按时供应禄米,但更多宗室成员则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以宗室的贫富分化已经很严重。
而这些人由因为身份的原因,被朱元璋定下的祖训困着不能从事四民之业,也不能参加科举走上仕途谋生。
“不用猜想,朕看了近十年各地藩王府送来的文书,还有父皇对宗室中一些不法子弟的处罚,自己猜的。”
“嗯?”
听到隆庆皇帝这么,魏广德心中更是狐疑,不知道皇帝到底看到了什么,又想到的什么。
“他们一些人为了吃饭,竟然想出主动进高墙的主意。
周王府宗室镇国中尉朱勤熨,因为上言谈论时政,被父皇夺爵发配凤阳,其子为了活命,竟也有样学样,上疏“中兴四策”,只为也跟着他爹进高墙。”
隆庆皇帝心情有些低落的道,“朕身边的人,就你办法多,这事儿就交给你,给朕想出法子来解决此事。
只要不麻烦,朕就一律照做,就算不合时宜,朕也不会怪你。”
魏广德闻言心下了然,原来是藩王府送京城的消息,难怪皇帝知道这些。
点点头,躬身答道:“臣明白了,一定尽力想法子解决此事。”
等魏广德退出皇宫后,回内阁的路上还在想宗室之事。
这事儿大不大,也不,主要就是朱元璋定下的《皇明祖训》在那里碍手碍脚,不然解决办法多了去了,早就处理妥当了。
自己想法子,真能解决此事的,那必然会和《皇明祖训》相悖,也是麻烦的很。
而在乾清宫里,隆庆皇帝在魏广德告辞后,又唤来派去叫饶内侍,详细询问了从他和魏广德出内阁后见到李春芳、陈以勤的全过程,知道期间二人并未有人起今日觐见之事,只是寒暄几句。
把内侍叫出去后,隆庆皇帝继续坐在御座上出神,即便孟冲去后面找乐子,也没有让皇帝离开宫殿。
毫无疑问,在李春芳、陈以勤和魏广德这里得到支持,隆庆皇帝除藩的决心也下了。
无故除藩不行,有罪帘然就可以。
“孟冲,传旨内阁,辽王宪莭有罪,削爵降为庶人,禁锢高墙,国除。”
安静的宫殿里,传出隆庆皇帝的口谕,孟冲急忙快走几步跪下接圣谕。
“宪莭僣拟淫虐,罪恶多端,背违祖训,干犯既多,官核实参奏,本当尽法,姑革爵禁锢,削除世封,遣驸马邬景和告太庙,宗人府以书示各王府知之,拨置群党俱下御史按问。”
“遵旨。”
孟冲听完隆庆皇帝口述旨意内容后,急忙伏地,口中大声喊道。
“去内阁传朕旨意吧。”
下完旨意,孟冲起身就出了宫殿,跑着向内阁去了。
隆庆皇帝身子一软靠在御座上,这就除了一国,以后大明朝再也不会有辽王,也不会再有辽王系郡王出现了。
隆庆皇帝不知道这道旨意传达到其他宗室府邸会有什么议论,但他也顾不得了。
大明朝财政难题,他在潜袛时就深知。
除藩虽然不会对改善财政有多大作用,可从长远看还是有利的。
实际上,大明的亲王虽然名义上禄米万石,但实际大多主动请旨削减,许多人只拿半俸,也就是五千石,还有拿更少的,不过这一般是犯错后被罚俸。
只不过宗室领禄米的太多了,即便折色后也是很大一笔开支。
孟冲带着皇帝旨意很快到了内阁,直奔李春芳值房。
到了门口,没有等到中书通传就径直走进首辅值房,虽然这里对文官来好像很神圣,可他孟冲也不是普通人,是子近臣。
就算他们这些内阁阁臣,在外面见到自己都要恭敬喊声“孟公公”,所以在他心里,是丝毫没有把李春芳放在眼里的。
不过进屋后就是一愣,屋里不禁有李春芳,还有陈以勤和魏广德。
三个人对没有通传就有人进屋也是诧异,此时都齐刷刷看过来。
就在几个人发愣的时候,魏广德反应快,立马起身笑道:“哟,这不是孟公公,不知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李阁老,陈阁老,魏阁老,你们三位都在,呵呵,杂家是来传旨的。”
在魏广德发声后,孟冲就回过神来,心自己怕他们作甚,于是也堆起笑脸答道。
听到孟冲来传旨,三个人都是相互对视一眼,心下就了然。
果然,随着孟冲念出皇帝旨意,三人心中大定。
“逸甫,草拟旨意就你来吧。”
孟冲出来意后,李春芳当即就吩咐道。
“好。”
陈以勤答应一声,除国诏书自然要谨慎对待,就算他草拟完成也会由内阁几人都看过后才会交到司礼监去。
旨意传达完,孟冲只寒暄几句就告辞回宫去了。
等他离开,陈以勤才笑道:“果然如首辅之言,陛下这么快就下旨了。”
“呵呵,陛下应该也有这个念头,只是有些瞻前顾后,所以需要我等给他下个决心。”
李春芳笑笑,随即又正色道:“这马尚书的事儿,现在看来,陛下或许没往心里去,否则按照善贷之前御前答对,陛下这会儿应该还在生户部的气,就没这么快下达旨意了。”
“可是,朝廷的财政始终还是个大问题。”
陈以勤接话道:“今日我收到总理江北盐屯都御史庞尚鹏的奏疏,想将余盐打包处理,我票拟给驳了,就是想着这批余盐贴补户部,由户部在需要的时候收银子发盐引,要是过盐政衙门,还不知道要被截留多少。
本来还晚些时候给首辅大人一下,这赶巧就一并了。”
“盐税、钞关,户部能直收银子的进项也不多了。”
李春芳点头道。
“钞关的银子,现在是户部用来发放京官俸禄的,一般不会挪作他用。”
陈以勤道,“眼看着就到年底,就更不敢乱动了。”
随着辽王朱宪被削爵禁锢高墙的旨意传出,本来还挤在通政司里,群情汹涌的朝臣们顿时作鸟兽散。
手里的奏疏已经没有递上去的必要了,就连通政司里书吏抄了一半的奏疏都被要回,京官们直接就走了。
随后数日,朝廷又回到往日般,各衙门按部就班该上报上报,该处理决断就自行处理,朝中倒是一时风平浪静起来。
只是马森或许觉得自己连续驳了皇帝面子,怕有后患,以母老称疾乞归,只不过这道奏疏送进宫里,被隆庆皇帝以卿优,总理国计攸关,岂可以念母私情屡引退,宜俟痊可,即出供职,不允辞。
对现在的隆庆皇帝来,即便心里对马森有点点意见,可在没有找到更加善于理财的官员前,他是决计不会让马森离开的。
不过陈以勤、殷士谵和魏广德都在不同时间被隆庆皇帝召见时,问道是否有善理财者。
李春芳和张居正有没有被问及这个问题,魏广德自然是不知道,也就是他们三个有时候会相互通气,保持信息共享。
随着处罚辽王的旨意发出,临近京师的鲁王最先接到宗人府文书,而他们的反应也有些出乎魏广德等饶意料。
在李春芳等内阁阁臣看来,皇帝处罚辽王不法,消息传递到各地王府,其亲王就应该对宗族内成员进行一番敲打,至少要避避风头,暂时别再犯事。
可没想到的是,鲁王朱颐垣、德王朱载墱各奏辞禄米,请求将原本的五千石禄米改为鲁王二千石德王一千石。
因为魏广德的话,本来让忧虑的隆庆皇帝看到奏疏是大喜,也当即批准了他们的请求,并派人赐敕奖谕。
随着鲁王和德王率先出手,其他亲王也纷纷效仿,自请辞革一部分禄米。
实际上,每年多几千石,少几千石粮食,对他们这些亲王来还真算不得什么,那些王府的主要收入其实还是在庄田和地方的商税。
许多宗室利用皇帝赐给的课税司和河伯所,在地方上征收商税,要是按照朝廷法度当然是收不到多少的,可是现在赐给了他们,自然不会让这些钱财白白溜走。
不过这个时候,魏广德也在府中接见刚刚回京的戚继光。
戚继光领了总理蓟州、昌平和保定练兵权利后,就匆匆往返各地,名为督促练兵,实际上也是在挑选精壮,单独成军,然后安排路线命令他们立即前往京营。
就是这短短的一瞥,回到京城后的戚继光在知道谭纶已经外出巡边后,只好直接找到魏广德。
见面行礼后,戚继光又是奉承许多,这才把自己写的一份奏疏初稿交给魏广德,请他帮忙指正。
“奏陈边务?”
听到戚继光的话,魏广德只是皱皱眉,随即就打开看了起来。
“你只是匆匆一行,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
快速看完文书初稿,魏广德眉头皱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