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上放着药箱和几袋行李,父子俩原本换着乘赶起路来不会太累,可没曾想半路遇上了意外。
现在骡子被陆良占着,父子俩却只能走路了,这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他现在的状态很差,贸然逞强反而会造成更大的拖累。
陈机在旁边照看,生怕陆良再次摔下来,他眼里满是好奇,时不时侧着头打量后者,过了好一阵子实在忍不住道:“陆叔叔,听你的口音不像我们小地方的人,是从外边来的吧。”
“机儿,陆兄需要多休息,你不要打扰他。”走在前头的陈郎中提醒道。
机儿?
这个称呼挺怪的……
缓了这么久陆良感觉稍微好一些了,虽然脑袋依旧昏昏沉沉,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
“没事,干坐着也难受,有人说说话还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我也是小地方来的,叫九阳,是个人口估计才十多万的小县城……”
“骗谁呢,十多万人还是小地方?”陈机惊呼道,又怕被陆良看轻了,昂着头说道:
“不过也没啥了不起的,城里的官老爷经常邀我爹去看病呢,大地方的郎中医术也不如我爹高明。”
“我儿年少无知,让陆兄见笑了。”陈郎中回过头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脑袋。
陆良笑道:“没有的事,这孩子看着就聪明,以后一定有出息。”
陈郎中叹息道:“如今世道不昌,别的不敢想,我只希望他无病无灾即可……”
陈机不太认同父亲的话,可是不敢反驳,只能低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脚下的道路逐渐变宽,路上也渐渐开始有了四五个行人,又走了许久之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小村镇。
顺着人流穿过由土坯围成的外墙,街道两侧的房屋门铺看着十分简陋,来往行人大都穿着朴素,一些人身上干脆就披着一件敞着胸口的破麻衣。
陈郎中在这里很受尊敬,路上遇见的人几乎都会笑着和他打招呼,陈郎中也会和气地一一回礼。
没一会儿陆良就看见了陈机所说的“正心医馆”,这家医馆倒是比这里的大多数的铺面都要新上一些,面积也宽敞许多。
“可算是到了,累死我了……娘、师兄,我们回来了!”眼见到了家,原本精疲力尽的陈机又焕发了活力,呼喊着跑了进去。
很快,一个手里提着个小水壶,肩膀上掸着一条汗巾的小伙子就小跑着迎了上来,在看到牵着骡子的陈郎中和坐在骡子上的陌生人后明显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师……师傅,这……这……这位……先……先生是……”
“陆叔叔是我爹在路上救的人。”张机又回到了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梳着圆髻、肚皮微微隆起的妇人,应该就是他母亲了。
“先把陆兄扶进去吧。”陈郎中说完对着水壶连着灌了几大口,又拿起汗巾擦了一把汗。
“是……”邓平本来还以为是什么贵客,生怕怠慢了,一听这话脸上的局促才消失不见。
他是个结巴,不太爱和人说话,不过干起活来还是很麻利,将人扶到了医馆内,还特地用珠帘隔开了一小片空间。
陆良躺在木床上闭目养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却无法找到原因,偶尔灵光一闪,却怎么也抓不住。
“先……先……先生,喝……喝药了。”这时邓平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
陆良双手接过碗,药一入口,一股强烈的苦味弥漫口腔,强忍着才咽了下去。
苦味的刺激让他脑子稍稍清醒,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给医药费。
“人家好歹也救了我,总不好一直让人家垫钱替我医病吧……”
这么想着,他在身上摸索了一下,钱没找到,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黑色的匕首。
在见到匕首的那一刻,心中的违和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你……你……怎……怎……怎么了……”
“啊……”
陆良脑袋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陆良的脑袋依旧昏昏沉沉,而且似乎比之前还更严重了。
“师兄,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你……你……不能……这……这样!”
“我就说说而已,你怎么也和我爹一样喜欢教育人。”
“你……你要是……走……走了,医馆……怎……怎么办?”
“这不还有你吗?你的医术可比我强多了。”
他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语气似乎还很激动,循着声音来到了医馆后院,只见邓平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躺在院子里的竹席上乘凉,不知道聊到什么居然吵起来了。
邓平本来说话就不利索,一急起来就更结巴了,脸涨得通红:“不……不……不行,我是……师……师傅捡……捡来的,你……你才……才能……继……继承医……医馆!”
少年下巴上长着参差不齐的胡须,眉眼间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一脸无所谓道:“得了吧,家里哪个把你当外人了?谁继承医馆不一样吗?再说了,我可不想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
“你……你……我……”
少年本就不想多争辩,注意到来人后眼前一亮:“咦,陆叔叔,你怎么起来了!”
陆良揉了揉发涨的眉心道:“你是……陈机?你们在聊什么呢?”
陈机一脸无奈道:“嗨,我和师兄在聊以后的事情,我说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小时候我就想当个仗剑走天涯的豪侠。”
说着举了举纤细的胳膊,随即泄气道:“现在看来豪侠是当不了了,不过就算当个书生也是可以游学行天下的嘛,谁知道说着说着他就急了。”
“哼!”邓平插着手瞪了他一眼。
见师兄还在置气,陈机只能叹了口气,哄孩子似的道:“好了好了,我都说以后嘛……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大不了等阿弟长大后再说嘛……”
陆良有些好笑,这俩人看着都挺大人了,还和个小孩子一样,这种事也能吵起来。邓平性格木讷,喜欢较真,不过他心里还是偏向于陈机的。
毕竟能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也是好事。
他将袖子里的匕首扔给了陈机:“陈大侠,既然想要浪迹江湖可少不了一件趁手的兵器。”
陈机拔出匕首,看着闪着寒光的刀锋惊喜不已,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真是把好刀!陆叔叔,这东西值不少银子吧!”
“那当然了,这可是……”陆良说到一半就语塞了。
原本想说的是:这可是当初辛三爷给我的东西,制作工艺不是一般的好。
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忘了。
他越想想越想不起来,脑袋越来越痛,意识再度变得模糊……
“陆叔叔,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爹,陆叔叔又犯病了……”
……
陆良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医馆内,明明是大晚上,医馆的门却打开着,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桌上的油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屋里除了他还有八个人,除了陈机的母亲,陈郎中一家都在,还有几个是陌生面孔的女人和小孩。
大家围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表情都有些沉重。
“怎么办,短短两天时间,染病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殃及大半个镇子了,就连阿弟也……”二十多岁的陈机蓄着小胡子,看起来沉稳了许多。
两鬓微霜的陈郎中叹了口气:“此病甚怪,我翻遍医书也找不到缘故……”
邓平急道:“可……可……可是……小……小师弟他……”
陈郎中站了起来,在屋内反复踱步后才道:“我府城中有些故交,我去向他们打探一下,你们守好医馆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