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世纪诸多封建国家里,土地税和人头税一直都占据着国家财政收入的很大比例;倒是一向被认为“富得流油”的商业税,在绝大部分封建国家的财政收入来源里都排不进引人注目的名次。
某些反而“重商抑农”的封建王朝被后人吹捧到极端,认为商业才能为封建王朝带来“高收入、高回报以及高利润”,百姓们似乎都“沉浸”在金钱世界中,甚至因为“太有钱了”而直接选择用金钱打发走敌人,而非武力驱赶……
可事实真是如此?实际情况则是商税带来的收入连前三都排不进去;土地税和人头税依然是主要收入来源,但愈发恶劣的土地兼并问题导致该王朝不得不还要在赋税中掺杂着各种苛捐杂税,且增加了不少敛民新法。
某王朝的官员们更是上下弥漫着“不贪为怪”的想法:滥用职权,且强买强卖、偷税漏税、卖官鬻爵甚至贩卖人口,杀婴习俗更是成了“家常便饭”,种种腐败行为令人触目惊心。
在欧洲中世纪,只有威尼斯、热那亚、比萨这类因自身地理位置受限,或其它原因的地区小国,它们自身没有多少的土地,不得不依靠商业贸易才能维持国家的运转;但相比于法兰西王国以及(东)罗马帝国来说,这些商业大国的财政收入在它们这类农业大国的眼中不值一提。
以法兰西王国为例子,在菲力二世大规模扩张王室领地之前,法国的国家财政收入增长速度一直都比较迟缓;但腓力二世之后,随着王室领地的大幅度增多,土地税和人头税带来的收入几乎是飞跃式上升——在这位法王登基初年时国家的总收入不过22.8万图尔利弗尔,但到了他的统治末期,已经达到了43.8万图尔利弗尔。
罗马帝国也不例外,对于皇帝来说加强集权、遏制土地兼并以及重视农业发展才是治国之道;但约翰当前也不是皇帝,作为地方贵族,怎么为家族和个人谋得最大的利益才是他所想的问题。
实际上,并不是因为老地主一家挑衅约翰,后者为了个人面子才痛下杀手;是因为约翰看中了老地主的家产,包括土地以及其它的生产资料。
色雷斯的土地富饶而肥沃,自埃及和阿非利加沦陷后便成为了帝国最大的产粮地。而这块宝地不仅产粮,还包括出产黄金、白银等金属资源,此外还包括优质的马匹。
这种宝地,谁不眼馋?谁不流口水?
恰好老地主作死不慎惹到了不该惹的大人物,约翰也有了借口趁机强吞他的家产,扩充自家的实力。
“可这意味着损害人民的公共利益啊……”对中世纪有所了解的尼基弗鲁斯立马意识到了这样行为将会对国家造成多大的危害——土地兼并是所有封建王朝的通病,几乎是无解的世纪难题,所有的皇帝都对此无法做到根治。
在封建时代,土地因“保值性好,收益高,风险低”等诸多优点,便成了当时社会资金流向的最好去处,这使得土地将慢慢集中在少数人手中。
而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和自然灾害又将加速土地兼并的进程。失去土地的农民进一步丧失了抵抗风险的能力,一旦出现兵荒马乱之年,这群人往往会形成流民群体四处流窜,这也是封建政府最害怕的,因为农民起义往往就由此开始。
真正解决土地兼并问题要到工业时代,土地作为生产要素的地位已经大幅度下降,这个历史难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东罗马帝国一直都在尽可能的尝试抑制土地兼并,巴西尔二世更是为了保护小农阶级而大胆推行了一系列政策,凭借着自身的威望和能力硬生生压制住了所有反党。
但随着这位传奇帝王的离世,所有的尝试手段都宣告灰飞烟灭。
在巴西尔二世时代,巴尔干和小亚细亚都还有很大比例的自由农;但在科穆宁王朝时代,整个国家的农民都已经基本转换为了佃农、雇农,他们俨然成为了贵族家族的奴隶,皇帝更是被迫混成了“贵族盟主”。
为什么曼努埃尔一世时期的国家年财政收入连巴西尔二世时代的一半都不到?除了国家版图的变化、土地的丢失以及各地区的基建被严重破坏等,还有个重要原因便是传统的土地税和人头税已经遭受重创,国家自然而然的损失了一大笔收入来源。
不过还是那句话:对于约翰来说,当下如何能从国家身上撕咬更多的肉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公共利益?”约翰听完不由得笑出了声来,他的嘴里反复嘀咕着这两个字,他抬起头来质问道:“害谁的利益?不就是曼努埃尔的吗?哈哈哈,我还巴不得去毁了他的统治根基。”
“公共利益?曼努埃尔把国家财产当作私人财产挥霍、把臣民当作奴隶对待,实际上还哪有什么公共利益!整个帝国可以说已经是极少数家族的私有物了,这其中包括我们。孩子醒醒吧,现在已经不是凯撒、屋大维乃至戴克里先的时代了。”
听到这,尼基弗鲁斯也是哑口无声,不知如何反驳。
对于约翰来说,毕竟这个国家又不是他的,他烦这个神干嘛?同时期其它的诸多贵族也好,地主、教会也罢,都在想尽办法割走国家身上的血肉下来。
他们又不是皇帝,怕什么?即使出事了,大不了像后来的米海尔·杜卡斯在地方据土自王(即1204年后伊庇鲁斯的建立者),君士坦丁堡的死活谁在乎?
约翰一边大笑着,一边告诉尼基弗鲁斯:“我的傻儿子,你可是贵族,不是曼努埃尔。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心态,当下大多数贵族都是如此。我的许多朋友甚至已经有这种经营地方私人地产的行为,对维持帝国利益已经不再指望了,就让君士坦丁堡自生自灭吧!”
尼基弗鲁斯心头一震,父亲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谁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他早已看穿了这个国家的命运,并不抱有任何希望。
与其苟活在这世上,不如就让它快点毁灭。
约翰疯狂吞并土地,不为国家,只为自己和他的家族,也为了自己的后代——倘若有一天这个国家土崩瓦解,他的后代还可以凭借着祖父们遗留下来的家产割据一方土地自立为王,或者逃到某个强大的国家重新过起新的生活。
现在的罗姆苏丹阿尔斯兰的宠臣加布拉斯大维齐尔就是如此,而且约翰和他还是老朋友了。
改变信仰?改说母语?这又如何?毕竟约翰·策雷佩斯·科穆宁自己就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