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汉帝最伤感的时候,长安的另一面正在张灯结彩,庆祝喜悦。石府上下一片欢腾,漫长的十月怀胎,戚莹终于轻松了,为石勒诞下一女,正值夕阳映照,天边尽是彩云,石勒兴奋地抱着哇哇哭泣的女儿,对戚莹道:“良辰吉时,彩云临空,莫非天女临凡,就叫她云儿吧。”戚莹有气无力地笑着:“随你吧,什么彘儿、犬儿的任你去喊。”
喜讯传千里,很快在长安诸多大臣纷纷登门拜访,先是拜访石城,接着恭喜石勒。当然,排场最大的当属宋国公戚荣了,现在的戚荣有钱有权还有兵,外孙女诞生,怎能不开心。带着一家老小,拉着一车金玉珠宝、胭脂粉黛、什么牛羊燕窝统统带过来。对戚莹说:“这些牛羊燕窝全是你的补品,这胭脂粉黛你想用多少都可以,只是这金玉珠宝可是留给我外孙女的嫁妆,不能动一分一毫,你先保管着日后不够我再添补。”戚莹白了一眼:“哪跟哪的,这才刚出生,准备嫁妆太早了吧。”“白驹过隙啊,她出生了,我可就老咯,你说如果我活不到那一日呢?”“胡说八道,这么吉利的日子说这种丧气话”戚荣笑了笑:“是是是,糊涂了。”
戚荣还未走,长安宫宫女玉洁就代表太后来到石府。石城领着石勒连忙迎接。玉洁带话道:“今日乃太后家事,大司马大将军不用行礼。”说完玉洁让人带路,代表太后抱了一下石云,转头问石勒:“取名了没。”“刚胡乱取了个名,叫云儿。”“作小名吧,太后云:此儿吉时出生,取名为霄,还好也不违了云字。”石勒楞了一下,终究行礼:“谢太后赐名。”
石云已经安睡,玉洁将石云轻轻放在戚莹身旁,随后让随从取出玉璧两双:“这是太后所赠,中郎将就请收下吧,夜已深沉,妾身告退。”石勒谢了赠礼,和石城将玉洁送出府门。玉洁登上车驾,先开布帘:“差些忘了,太后说了,等霄儿稍长,便可带霄儿入宫让太后看看。”石城、石勒连连称是,目送玉洁车驾远去。戚荣也随之告辞。
石勒回到住处,对石城道:“这宋国公兵权都还没掌握呢,太后就变了神色。今日参和大臣私事,明日恐要参与朝政了。”石城道:“主少国疑,我们又能改变什么呢?能保住天汉平安已经不易了。”石勒道:“父亲就是妥协,李儒野心举朝皆知,父亲完全可与之对抗,李儒把控了朝廷内外及半壁江山,父亲却只有两个州的能量,不服啊。”石城微微一笑:“休得聒噪,今天是你的喜事,父亲就不骂你了,多陪陪莹儿,养足精神来日还要和你兄弟前往兖州。”
“哼,管他的,老子的女儿就叫云儿。”石勒没有回应石城,嘟囔着回到房间。
半月之后,之前赴京奔丧的官员基本都已离开,新任官员也陆续前往就职地,兰亭也与陈塘一同前往扬州,前来送行的人都是陈仁寿部下,宫中亲卫,禁军将校。
石勒也到现场送别兰亭,兰亭笑道:“兄弟也是地方大员了,何不一同前行。我记得你兄弟可是几个月前就受命为兖州安抚使了,怎么,留在长安办公?”“你以为谁想呆在这囚笼,闷得要死,只是莹儿还要在休息一段时间,此外我又不放心石宽一人前往,也不差这一刻,就让王平安排安排,再修养个十天半月,我们一同前去。”“也罢。兄弟好歹也是出来了,就任兖州后可要来我扬州坐坐。”“那是自然。”
兰亭是轻松的,心里没有什么负担。另一面陈府就不同了,毕竟陈塘年少,陈夫人拉着陈塘再三叮嘱,也不愿意撒手。陈楚坐在车里,陈仁寿立在车外,拉开窗帘窃窃私语,兰亭也不知道陈仁寿在说什么,只是望着陈楚泛红的眼睛。
送别的队伍有数百人,陈塘望来望去,总想着一个人能来,但又不知道那人真的到了又如何说话。一直怅然地望着长安,也没有见到踪影。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兰亭招呼了一声:“司徒大人,夫人,各位亲朋,送君千里就有一别,时辰不早了,我等还需赶路,请各位收起悲伤,以待来日,告辞了。”陈塘听罢,翻身上马,兰亭亲兵列队整齐,队伍开拔。
兰亭一队走了三十里,在长安东驿被一队人马拦住。兰亭看对方穿着也是朝廷军服,心中疑惑,只听得队伍中传来细腻的女儿音:“陈塘何在?”陈塘十分激动立即下马,连滚带爬地来到队伍面前:“是尚仪姐姐吗?”来人正是尚仪玉净。玉净一直负责太后饮食起居,陈塘从小就被养教在宫中,自然关系就很好。
一辆马车从队伍后面缓缓驶到面前,玉净掀开门帘,微微一笑:“臭小子,出息了,出去做大官还对我保密呢。”“唉,对啊,我未曾跟姐姐谈起,姐姐怎么知道。”“对个头!要不是今天有外人在场,我要狠狠弹你几个脑瓜。”陈塘憨憨地挠挠头,玉净也下了马车。
陈塘正要搭话,玉净突然严肃起来:“天子口谕,陈塘听诏。”陈塘连忙跪下。“散骑常侍、扬州巡检陈塘,深的朕意,望汝勤奋苦学,莫负朕望,亦莫忘朕。今日赐锦袍一匹,略表心意,御赐金牌一张,许先斩后奏。”玉净令人捧出锦袍、金牌:“陈塘快收了吧,这是陛下的好意。”陈塘高兴地收下了。刚站起来,玉净又道:“别忙,这里还有太后懿旨。”陈塘赶紧跪下。“太后云:陈塘自幼在养育宫中,如同子侄,情意匪浅,今欲远去虽有伤怀,又恐阻鲲鹏之志。赐太后亲绣香囊,以表心意。”陈塘接过香囊,再三拜谢。
陈塘正要起身,玉净又道:“慢着!”陈塘道:“好姐姐,还有哪位人物的好意,请一并说了吧”。说完,陈塘重新跪下,“抬头”,陈塘刚抬起,玉净也凑了上去,轻轻吻了一下陈塘额头:“这是宫中姐姐们的心意,我们相处了许久,这突然离开甚是不舒坦。其他姐姐担心来了说不了话,我……便来了。多多保重,有空就回来看看,要是太苦了,就回来,我们罩着,陛下不会计较的。”玉净也有些哽咽,从车上取出一个包袱,塞给陈塘:“这里面是个食盒,装着你最爱吃的糕点……去吧,不要让兰将军久等了。”说完,迅速登上马车,拉下门帘,轻轻吩咐下人:“走了,回宫复命。”
陈塘一直望着马车的背影,忍耐不住又一次三叩首。脑中反复浮现出宫中生活,这些太后宫中的宫女,打小就照顾自己,玉洁教授宫规,玉净为其安排饮食,其余宫女如玉露等空时就与自己嬉闹,这样一种复杂且深厚的情感,如同先生,又如同亲人。不同的是,当年的太子如今的天子,宫女们伺候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拘谨,陈塘作为大臣的儿子,相处起来就更轻松一些,没有什么负担,这之间的感情实实在在的。
当然,这份情有一部分是宫女们凄惨的宫廷生活产生的,普通的宫女,生计都是困难。像玉洁、玉净这般稍微有点地位的大宫女,生活倒是无忧,可终究困守于宫墙,最后孤独终老,草草入葬。养着陈塘,视如己出,明面上称呼姐姐,实际上也操着做母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