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言之前也没有想到,董小宛居然会把名满明末的陈圆圆邀来坊上。
当然这个时候的陈圆圆才十六岁,只是苏州桃花坞梨园里的小名伶,还不是日后人口皆传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看着陈圆圆与董小宛笑闹,张守言只觉得两只眼根本看不过来,恨不得再生两只眼才好。
史书记载陈圆圆“容辞闲雅,额秀颐丰,”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
陈圆圆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是与董小宛相急,语音里也如软糯小猫一般。至于“额秀”大约是说她发际线有点高,但又好到妙处,把一双秀眉衬托得如烟似雾,再有一双美目,着实一眼看去就有些拔不出来。
而“颐丰”是指她的下巴很圆润,如珠似玉。
更难得的是,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山峦峰润,柳腰如蜂,难怪从崇祯到吴三桂再到刘宗敏都为之倾倒。
张守言回忆了一下自己百度来的资料,又结合方才两女的交谈,他猜到似乎如今的陈圆圆正陷入了感情的漩涡。
史书记载情窦初开的她喜欢上了经常来梨园听她唱戏的邹公子,还被这个公子哥白p了不少戏听。
恰逢她又到了歌姬出阁的年纪,梨园的班主开了天价,可惜邹公子不愿意接手,最后被来自江阴的贡某赎走为妾。
可没过多久就被贡某的大妇整的死去活来,后被逐出贡家重操旧业。
至于史书上记载的“贡某的老爹认为陈圆圆以后会是贵人,所以不要赎金直接放走她”的说法,张守言是半个字都不信。
九百多贯,似乎也不是很贵嘛.....,刘东主不是也说过才二十多张机......。
就算按照自己的卖价,也不过才三十三张机。
送过两位美人,张守言回到府中。
与两位妹子闲聊了几句,他又回到了现代。
苏州自古文萃之地,便是各朝县志也比其他州府要详尽得多,加上诸多苏州文士成书不知凡几,关于明代苏州的记载网络和书籍上都很丰富,张守言早就购买了很多相关书籍。
张守言在一本明代县志中,找到了关于三山岛水贼杜三瓢的记载,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话,但却把这件事描写的极为详尽。
“十二年夏,贼杜荣从巨寇希尧聚众数百于三山岛劫掠地方,使巡检曹甸讨之,贼遂遁之湖西。”
巨寇希尧应该指的就是流窜在安徽东南一带的革左五营首领之一“治世王”刘希尧,可县志里却没有关于斩获的记载?
张守言笑了一笑,显然真实结果怕不是县志上写的如此简单。
上网搜了一圈,这才找到了一本明代传记中关于杜三瓢的相关记载。
“闻妻弟致远言,尝从巡检曹甸讨贼。拂晓登岛初战告捷,戮贼三人。然贼勇悍待众少歇,即聚众跳荡而来,弓手先溃百十步,唯吕氏家丁奋勇上前。危急时,贼众皆去,后知李氏子弟匿于贼中,以刃伤荣,故群贼弃岛而去。弓手损之数十,家丁死十数人,伤者无算,致远自言两股皆颤......。”
张守言这才恍然。
讨伐杜三瓢的队伍在偷袭初步得手,结果马上被人压在了滩头暴揍,好在李氏的内应伤了贼首杜荣,水贼们才放弃了三山岛撤退到湖西去了。
再次通过虫洞回到明朝,张守言沉吟良久,想着想着心中烦闷了起来,便换了一身道袍直接往山塘河边走去(道袍是那时节很多文士的休闲服)。
正值夕阳带霞,天色看晚,山塘河上粼粼波光。
张守言漫无目的的在河边柳丛下踱步,一个疯狂的计划正在胸中慢慢成型,而他几十年接受的道德教育却让其内心无比的挣扎。
反复的纠结中,张守言看着那夕阳,一时呆住了。
也不知看了多久,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信之兄伫立河边许久,莫非是独爱这夕阳残照?”
张守言转过头,看到也穿了一身男子道袍还绾着男子发式的董小宛,飘然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笑了一笑:“青莲贤弟说笑了,夕阳虽美,我却无心去看。天色将黯之际,世人只能徒叹奈何?”【董小宛给自己取的字是青莲,她是李白铁粉】。
董小宛这时才注意到了张守言脸上隐隐的纠结之意。
“兄长孤立岸边,身影萧索,可是有了旖旎之思?莫不是今日美人入目,故而心中难舍?”
她这是调侃张守言与陈圆圆。
张守言心中在思索一件大事,无心与她顽笑:“我心中确实有一件极难决断之事,无关美人风月,小宛也莫说别人,而把自己漏了去。”
夕阳下的董小宛脸色微微一红,只是天色暗红让人无法察觉。
“信之兄既然不是思虑美人,生意场上也还得意,小宛委实不知还有何事能让兄长如此为难?”
张守言叹笑一声:“我这是在杞人忧天,若说此刻我在忧心这天下之事,你可会笑我如同那些腐儒酸丁一般,妄自空大做作可笑?”
董小宛摇摇头,顺着张守言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夕阳。
“若是那些文人士子说出这番话来,小宛认为十之三四是不通世理,另有十之五六是为了博取名头又或想获取无知女儿家的倾心。但以兄长的脾性,却不是如此多愁善感之人,一贯不喜欢惺惺作态。宛儿好奇,不知信之兄所虑天下之事又是什么事?”
张守言沉默良久,这才说出了四个字来。
“天下大贼。”
董小宛叹了一口气:“信之兄原来是在为那些流贼祸乱天下而担忧。”
张守言心头一晒,流贼虽猛,但是用之猛药和隔断之法总有平定的一天,所以他微微摇头。
董小宛脸露好奇,又问:“难不成兄长是因东奴入寇劫掠无算,故而忧之做大,如同元蒙故事?”
后金?
张守言还是轻轻摇头。
八旗虽勇,可人口经济科技完全被大明压制,只要大明理顺了自己的内部,天下根本就没满清什么事。
清廷后世也曾多次自省,都说清得天下之易亘古未有。
要不是大明内耗太甚,山头林立,哪有我大清的事?拿不下山海关和北京,只能绕道大同入寇,八旗就算再强一倍也拿中原也没法子。
明不与宋同,有幽燕在手,北方防御完整,若能生聚几十年,便可如汉武一般对北方草原犁庭扫穴,一如血洗匈奴之耻。
不是流贼,也不是东奴,董小宛想了一想,恍然道:“信之兄居然是在思虑天下吏治之事?”
张守言终于笑了起来,董小宛虽然聪慧,可还是看不穿这大明天下最大危机的根源是什么?
大明的危机其实核心只涉及两个问题,人口与土地。
张守言心中的天下大贼,便是占据和隐匿了大量人口土地的世家大族。
这是比满清、流贼和明廷合在一起还要恐怖得多的巨大势力。
这股势力掏空了明廷,也榨干了百姓,这才是朝廷疲弱、流贼四起、东奴横行的根本原因。
而要摧毁这天下大贼,张守言所筹谋的计划多少会殃及诸多的无辜。
所以他才会如此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