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外
年近五十,体干瘦的杨吏督与年岁相近、身材壮硕的胡度支连同随行护卫,赶到岳城主府门口,二人在门口下马,将缰绳交给随行护卫。就跨过门槛,往正堂行去。守门甲士认识两人,并未阻拦。
穿着蟒袍的滕甲在堂上正位,歪着身体,右手撑住脸颊,双目紧闭,鼾声迭起,竟然是等得睡过去了。
入堂的两人,见滕甲这般模样,互相对望一眼。如此境况,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那杨晓毕竟是岳城诸吏次首,脑筋好使唤,他对滕甲边上的文启拱手。
文启笑笑,就弯腰,对滕甲轻喊道:“公爷,公爷,”
“嗯……”
滕甲缓睁眼,稍抬头,就见堂下站着两名着蓝衣的属官。
“卑职,杨晓!“
“卑职,胡公理!“
“拜见城主大人!“见滕甲醒了,杨晓与胡公理,躬身行礼。
“来了?“滕甲轻应一声,接过甲士递来锦帕,擦去嘴角口水。
“不知大人召唤卑职等,有何差遣!“杨晓瞧着滕甲清醒了一些,便开口禀道
“梁军又来犯境,我欲征召五万新军甲士。找你们来商量下,看如何征的好。“岳城八府,户籍百姓并不均衡。似岳池府与碧云府这样的大府,那百姓自然是要多些,像点林府这样的次等府,人数就少。
“大人,若只招募五万新军甲士,仅凭碧云府就够了。“
岳城是边城,诸多官吏对反反复复的战争已经麻木,因而听闻梁军来犯,两位岳城主官竟毫不动容。
“胡度支,钱粮可够支持十三万大军六个月用的?“杨晓回完话,滕甲又问度支令胡公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比起征召新军,滕甲更关心如今岳城的粮草储备。
胡公理皱眉,沉思片刻,后拱手禀道:“回大人,粮草只够十二万甲士,使用四个月。“
“四个月?才十二万甲士。“滕甲诧异,从传讯回都,到滕国庙堂下旨调兵,再到援兵来岳城差不多要半年。
“是的大人,岳城虽地平谷丰,但常年要供养八万大军,粮草也紧够用,卑职能供给四个月,已是极限。“
“那从民间高价征收如何?“文启插话道
胡公理抬头,看一眼文启,心中不快,堂上对话的三人都是官员。这胖文士,无官无爵,是没资格开口话的。
滕甲倒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见胡公理没有回话,脸色便沉下来。杨晓察言观色,见上官面色不善,赶紧扯胡公理官袍,低声催道:“还不回话。“
见吏督开口,胡公理叹口气,对滕甲拱手:“大人,岳城百姓一月才能吃上两顿糠米,没有可多余的军粮可供。“
糠米是粟米与谷壳粉末的混合物,甚至还不如勋贵家,牲口吃的东西有营养。
“这本将管不着,你必须要提供给我十三万大军,半年的粮草。“滕甲冷冷出言,一句话出去,连称呼也改了。
胡公理是个直人,见滕甲如此不通情理,一股倔强劲就上来。
“下官,一定敦促胡度支完成。“杨晓见胡公理面上潮红,担心他出言顶撞滕甲,便抢先接下任务。
“如此就好,没有其他事了,一个月内备齐,你们下去吧。”安排下事情,滕甲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下官等告退。“
两人躬身行礼,退出城主正堂,回去路上。胡公理轻哼一声,淡淡道:“杨大人,岳城百姓多番遭遇兵祸,如今连一日两餐都保不住,我到哪里去征粮。“
“你们先回府!”
杨晓瞧见胡公理心气未消,便对随行护卫甲士吩咐道
“诺!”
待甲士走远后,杨晓策马靠近胡公理,低声劝言:“公理呀,我等原是梁国旧臣,处境艰难,此番若不能遂了那滕甲的意,怕后果难料。“
这杨晓与胡公理原本是梁国治下,岳城属府的府丞,为人耿直,素不被城主喜欢。岳城归滕后,原城主将自己的亲信都带回梁国,留他们二人在此自生自灭。滕甲做这城主后,滕国竟然无人愿做他的属僚,因此无奈之下才报庙堂,举荐杨晓与胡公理,做这岳城的吏督、度支令。
“大不了,我不做这度支令就是。”
“不做度支令?的轻巧。”杨晓扯住他的缰绳苦笑:“你可知滕国朝野,为何无官愿与岳国公共事?”
“不就是他脾气臭,无人情味吗。”胡公理嘲讽
杨晓摇摇头,神情严肃的回道:“何止脾气臭,这滕甲是一枭雄,六亲不认,软硬不吃,更兼心狠手辣,死在其手上的官吏,不知有多少。你如在这个节骨眼上违逆他,全家性命都得赔上。”
“可是我完成不了这差事,杨大人,我总不能去抢民食吧。“胡公理脾气倔,认准的事,牛都拉不回来。
“也只有如此啦。”
“……”
从城主府回到家里,已是酉时,府里正待开饭,家人们都在,胡夫人见丈夫回来,乌云盖面,便打发下人出去。
“老爷,何事如此发愁。“胡夫人给酒盏里倒满酒水,胡家虽为官家,怎奈胡公理为人耿直、清廉,家里过得并不宽裕。
“哎……“胡公理长叹一声,提起酒盏,猛灌下去。
“爹爹,何事如此惆怅。”
父亲的模样,让胡姐害怕,自入岳城,便是整日的与兵荒马乱为伴,全家人惶惶不可终日。
“是啊,伯父,若是钱物方面,侄女这里或许能帮上忙。”胡姐下位,一名白衣似雪的女子开口劝道。
“不是钱的事。”胡公理放下酒盏,淡淡道,他知即便讲出来,家里也是帮不上忙的。
“哎呀……爹,您倒是啊,真是要急死我们呀。”胡姐见父亲还是这般吞吞吐吐,心中便更着急了,出言就失了分寸。
胡夫人恨恨瞪胡姐一眼,继而又劝胡公理道:“老爷,您就吧。”
见家人如此关切,胡公理也只得开口:“梁军来犯,岳城要征卒,如今缺粮,官家要夺民食了。”
“缺粮?滕国庙堂,难道不拨?”胡姐奇道
“时间上来不及,如今庙堂并不知梁军来犯。”胡公理撇一眼宝贝女儿,摇摇头。
“那为何不求助景王呢?”白衣女子讶道,这百湖城就在岳城边上,完全可以先向景王先借粮或借兵来帮助岳城的。
“是啊,爹爹。上次岳城被困,不也是景王出兵来救的吗!”
庙堂里的那些龌龊事,胡公理也还是知道一些的,不过却不方便与家人们听。“兵粮是大事,无有旨意,景王也不敢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