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摊位上吃过早饭以后，夏侯炎撇下点头哈腰不止的亚兽人摊主，重新走进了中城区烟汽弥漫、狭窄拥挤的街道。
    距离“神赐利刃”展销会开幕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好在荆棘城中城区里能消磨时光的地方不少。
    夏侯炎先是按照自己拓印下来的地图，去中城区几个重要的位置踩了点。
    尽管联邦军营集中在上城区，但作为工业生产中心的中城区里，仍然有好几座联邦军械库和军工厂。由于这些军事建筑周围都有兽人士兵守护，所以夏侯炎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远远地确认了它们的具体位置。
    从军工厂那散发着热浪、喷薄着煤烟的烟囱看来，今天的荆棘城守军也在片刻不停地制造着武器和弹药，来为不久后的围城战做好准备。
    就在荆棘城下城区的一角，有一座古老的煤铁矿井，其中的燃煤储量至今仍未全部探明。随着大陆各国工业技术的进步，占据了荆棘城的光荣联邦在近几年来也开始了对煤矿的开采，以为城中的重工业设施提供能源。
    换句话说，荆棘城本身就是一座自给自足的兵工厂。
    确定和标记了一些重要设施的位置后，夏侯炎接连跑了好几家酒馆和剧院，探听了一下城中的消息。
    不过嘛，混迹在中城区的荆棘城平民，能够提供的线索很有限，夏侯炎听到最多的还是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围城战的担忧，以及对大陆政局的高谈阔论。
    让夏侯炎啼笑皆非的是，这些荆棘城平民谈论的焦点之一，居然是帝国霜枫岭的“艾略特伊戈尔公爵大人”。
    在一家装潢甚是豪华的酒馆里，他就亲耳听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兽人喝多了酒，拍着桌子大骂艾略特伊戈尔是个兜售毁灭的战争贩子、必须对这场战争中的一切破坏和所有死者负责；
    不过随即，便有几个一看就是平日里东冰库女频文看多了、只知道犯花痴的血影城精灵妹子挺身而出，反驳说艾略特伊戈尔大人乃是真正的英雄好汉，比起腐败的帝国高层和愚蠢的联邦高层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顶着一张小李子的脸，如事不关己一般听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夏侯炎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如果这帮人知道自己嘴里的“霜枫岭公爵”此刻就在身边，绝对连一个屁都不敢放出来。
    除了这些不着边际的传闻，夏侯炎倒是的确听到了一点有用的――关于“神赐利刃”装备展销会的信息。
    他原以为这种涉及军品的展销活动，应该都是荆棘城的光荣联邦官方部分举办的，可从街上打听到的信息表明，举办“神赐利刃”展销会之事，居然是彻头彻尾的民间行为！
    “神赐利刃”展销会的主办方，是一家名叫“浪潮”的魔族商会。
    在现代的海文大陆上，像“浪潮”这样的民间商会，可谓是在战争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以帝国方为例，随着第六次战争愈演愈烈、战线不断拉长，原本就已经腐败不堪的军方运输业更加力不从心，难以承担起将补给和物资从内地输送到前线的职责；
    于是，大大小小的帝国民间商会们，就看准时机出手了：他们利用自家的车队和人力物力，由随军商人将自家仓库里囤积的补给品运往前线，然后再将这些补给品出售给军方和士兵们。
    这样一来，前线的士兵拿到了物资，军方解决了补给运输问题，而这些民间商会既赢得了“支持战争、报效国家”的美名，也能在这个过程中狠狠赚上一笔。
    当然，将物资运往前线售卖还是有巨大的风险的，但高额的利润和商人特有的贪婪，足以驱使着这些民间商会前赴后继地发战争财。
    帝国这边的情况如此，光荣联邦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传统的兽人不屑于经商，但光荣联邦境内那些亚兽人、地精等次等种族组织起的商会，同样承担起了将军需物资运往荆棘城前线的工作。
    而且，兽人不像人类，和魔族没有“克洛迪雅血誓”永远铭记的血仇，因此战争开始后，也有一大批魔族商会北上进入联邦，寻觅战争带来的商机。
    而“浪潮”，正是这些魔族商会中的一员。
    发家于魔域“浩海城”的“浪潮”，起初只是一个经营水产贸易的地方公司，但很快就发展为垄断了整个魔域东部地区的巨型商业组织。
    和规模巨大的“浪潮”比起来，之前通行于裂魂之地的那些魔族商会，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卡拉米而已。
    这次帝国人类和联邦兽人开战，利欲熏心的“浪潮”商会当然也没有置身事外，而是将赌注下在了光荣联邦一方：他们向联邦前线派出了大量车队，既向兽人官兵售卖自家的产品，同时也向鲜血议会出售军需物资的运输服务。
    就在土木堡之战开始前不久，“浪潮”商会刚刚将一大批武器和物资运到荆棘城，想要兜售给战争进展迅速、需要大规模维修和补充军备的联邦军队。
    “浪潮”商会的动作顿时引起了联邦境内其他几家商会的注意，于是他们不甘落于人后，也纷纷将装满了商品的车队派到了荆棘城。
    然而，后续事情的发展让这些商人大跌眼镜：
    霜枫岭的骤然出手，导致联邦“龙焰军团”在土木堡遭受重创，联邦军队不仅没能在燃晶峡谷前进一步，反而被艾略特伊戈尔和帝国军一路向东赶回了鲜血战线！
    ――在“浪潮”商会的原计划里，一旦土木堡被联邦攻破，兽人大军就能长驱直入、一鼓作气拿下永日城，在扩大占领区面积的同时也掠夺来巨量的财富。
    为了给正规军和由于占领区扩大而新增的仆从军补给装备，联邦一定会用这些掠夺来的金币，从各家商会那里收购武器，“浪潮”商会自然也能从中赚个盆满钵满！
    然而，事实的发展却正好相反：联邦军在土木堡和后续的战役中损失了大量有生力量，即使有钱能买装备，也没有多少需要用装备的新兵员了；
    再加上战败导致的军费紧张，以及换防期间的兵荒马乱……
    “浪潮”商会愕然发现，此时的光荣联邦早已没有了向他们收购军需的兴趣；
    换言之：这批货算是砸他们手里了！
    和“浪潮”商会同样遭遇这种噩运的，还有其他几家跟风往荆棘城跑的倒霉商会。
    眼看着荆棘城即将受到围困，城里其他的外地商会大多都已经撤走，唯独“浪潮”商会和这几家军需商不死心，仗着一腔孤勇咬牙留在了城里：如果他们不想办法把手里的这批装备卖出去、就这么仓促回家，那么账面上的巨额亏损，足以让投资人跟他们拼命！
    夏侯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神赐利刃”展销会，纯粹就是“浪潮”等几家军需商的自救行为、困兽之斗！
    “浪潮”商会之所以要举办装备展销会，就是为了抓住战争前夜最后的机会，把手里的货想办法推销出去，以免赔个底掉。
    而几家商会面对的最大的潜在顾客，当然还是驻守在荆棘城的联邦守军了。
    夏侯炎听到消息说，今晚的“神赐利刃”展销会上，将会有好几位兽人的高级将领出席，为的就是实际考察一下“浪潮”商会提供的军品质量，最后决策要不要购买他们提供的商品。
    也就是说，今晚就是“浪潮”商会的商人们，能否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手里的积压推销出去的最后机会。
    夏侯炎就这么在中城区游荡着收集各种传闻，足足耗了大半天时间。
    很快，荆棘城中城区的那些蒸汽钟表的指针，就已经指向了五点四十分，“神赐利刃”展销会即将开幕。
    夏侯炎早早就赶到了展销会的地址：
    那是一家名叫“皇家伯纳乌”的豪华俱乐部会所，位于中城区的东北边缘处。
    整个俱乐部会所的占地面积足有一座博物馆那么大，整齐笔直的红砖外墙上安装着明亮的煤油灯。由于远离工业区，这里的空气也没有中城区内部那么刺鼻，仅仅是弥漫着淡淡的煤烟味。
    在荆棘城中城区，类似的俱乐部一般都是工场主、富商等上层阶级寻欢作乐的场所，但出手阔绰的“浪潮”商会，显然是大手一挥，直接将整个俱乐部暂时包了下来。
    ――“皇家伯纳乌”俱乐部巨大的占地面积和充足的室内空间，的确挺适合用来办军武展览的。
    夏侯炎一到“皇家伯纳乌”门外，就看到了俱乐部大门上方悬挂的金字条幅：
    “第二届‘神赐利刃’装备展销会”。
    条幅上一共有三行字，分别用兽人语、通用语和魔族语写着同样的内容，非常国际化。
    夏侯炎注意到，条幅下的俱乐部门口旁，正有两个兽人军官和一位魔族商人低声商议着什么。
    所以联邦军方确实派人来了。夏侯炎暗暗想道，看了看自己身边。
    据说，“浪潮”和其他几家主要商会的装备展销摊位，全都开在了俱乐部建筑内部的主会场。但与此同时，就在俱乐部外面的街上，也有许多其他人熙熙攘攘摆出了摊位，其中不仅有一些小规模商会，同时也有荆棘城本地的居民和工匠售卖自己的藏品和作品，想要借着“神赐利刃”的声势赚一笔外快。
    夏侯炎一抬眼就看到，自己身旁不远处，就有一个工匠打扮的兽人在贩剑……
    ……真的是在贩剑。
    兽人工匠席地而坐，面前铺开一片七尺见方的粗麻布，布上堆满了精光锃亮的钢剑。兽人工匠左手按着一段木桩，右手随意拎起一柄钢剑，向下一砍，顿时将木桩劈为两截。
    “卖‘黎明之剑’啦！罗萨里奥东方军同款！”兽人粗着嗓子大声吆喝道，“帝国制式装备！吹毛立断！削铁如泥！”
    夏侯炎有些发懵：“黎明之剑”他再熟悉不过了，这种启明钢打造的魔法金属兵器，正是蔷薇城东方军的宝贝疙瘩，之前他还找罗萨里奥大公以低价敲诈――啊不，购买了一批来着。
    这种好东西也能沦落到一介荆棘城小贩的手里？
    夏侯炎满腹疑窦，走近两步，仔细一打量，才发现兽人面前的这些钢剑其实都是些粗制滥造的垃圾货，别说“启明钢”了，其中的魔法金属含量不能说半点没有，只能说全无添加。
    这种破玩意儿，别说碰瓷罗萨里奥大公的“黎明之剑”了，就是给两年前的霜枫岭民兵用，民兵们都嫌弃。
    夏侯炎傻眼了：这他妈怎么着也得算个虚假宣传吧？
    难道荆棘城没有消费者协会的吗？
    “喂！”贩剑兽人看他走近，粗声粗气地问，“买不买剑？黎明之剑！一柄只要十枚金币，收藏、防身都好用！”
    “你这剑有问题啊。”夏侯炎哭笑不得地道，“十枚金币一柄，你这剑刃是金子做的还是剑柄是金子做的？”
    “你瞧瞧现在荆棘城哪有卖黎明之剑的？这都是蔷薇城的剑！”贩剑兽人争辩道，“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夏侯炎懒得与他纠缠，甩甩手走了。
    然后就听见，贩剑兽人在他身后骂了一句：
    “傻逼人类！钱都没有，还敢来这儿看！哪来的穷光蛋！”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夏侯炎被骂过“杀人犯”“疯子”“淫贼”“反贼”“奸商”“恶魔”，但被骂“穷光蛋”，好像还真是头一回……
    他翻了个白眼，目不斜视地经过兜售“压缩毛巾”的侏儒和叫卖“防弹皮鞋”的巨魔，径直向“神赐利刃”展销会的主会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