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秦为对赌而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正在持续发酵。
连汴梁各处的禁军都开始了操练。
枢密院有些诧异,觉得这群贼配军又抽风了。
不过操练就操练吧,军械和各种物资的消耗一下就多了些,庞籍下面人烦的受不了,开始还担心真是军中作假贪腐,等去看了看,才发现是真的。
“秦为说北伐军的操练之法就一个——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下官甚为认同,并决定效仿。”
李章并不需要给庞籍面子。
说是三衙归枢密院调动,但那只是在开战的时候,或是有军队调动的时候,寻常时候大家根本就是两个衙门。
再加上李章本就和赵祯是拐弯儿的亲戚,所以李章的态度很生硬。
校场上呼喝声震天响,各种队形在快速变换,尘土飞扬……
庞籍看着这一幕,点头道:“老夫也觉着羞耻……陈新是罪魁祸首,冯军和张升都是帮凶,秦为出了自家最值钱的东西换来了太平,这是耻辱……”
“所以要操练他们,把这些不知道荣辱的家伙弄个半死。”
随着李章的声音,一群将领从身前狂奔而过。
这些将领跑的很狼狈,庞籍少有的尖刻了一次,淡淡的道:“无用之极,就像是一群死狗!”
这话极具侮辱。
问题是这些人喘息的真的像是死狗。
“操练起来!他娘的,才几年的光景,你们就废物成了这样……日后万一上了战场,就你们?送死都没人要!”
李章怒了,过去踢打着开始减速的将领们,有人忍着疼痛,哀怨的道:“殿帅,要操练到什么时候?”
李章怒吼道:“把秦家烈酒的钱给操练回来!”
顿时校场上一阵鸡飞狗跳,李章随后就去了甜水巷。
“这天气踏春多少还有些冷,吴妈,你多带些热水,娘子不适宜喝凉的!还有……段玉,马车赶得稳些,别瞎飙车!”
秦为细心地叮嘱了一番,一家人准备去金明池踏春。只是还没出巷子口,就看到了李章迎面而来。
“这是要出去踏春?”
“天天在家呆着人都快废了,好歹出去转一圈,不然就辜负了春光。”
“舍得吗?”
李章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个问题。
秦为一怔,然后笑道:“没什么舍不得的,家财万贯,可一顿饭也只能吃三大碗,躺下也就是占着这么一块地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李章仔细看着他,见他神色坦然,不禁心中佩服,拱手道:“按照他们的说法,某是国戚,和陛下是表亲。那些人瞧不起某,在背后说坏话,可某从未在意……因为某会用功绩来让他们闭嘴……”
秦为静静的听着,刘姝也在马车里好奇的听着。
秦为点点头,李章此人低调,可王德用升任枢密副使后,赵祯却想都没想就把殿前司指挥使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了李章,可见对其重视。
按职责来说,侍卫军司负责皇宫防卫,比殿前司更能接近皇城。
可殿前司的军队却是三衙中人数最多的,多半个汴梁的禁军都在殿前司手里,赵祯这算是把自己的性命都交给李章了。
这位国戚深得赵祯的信任!
李章和他策马并行,继续说道:“某看不起那些说大话的人,更看不起那些不知羞耻之人。以往某以为你是个走运的人,后来你屡立功勋,这才让某刮目相看。”
他侧身看着秦为,诚恳的道:“他们总拿年纪说事儿,说什么年轻无用……某今年刚三十,可却从不在意那些人的闲话!你不蠢,某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为了大宋而担忧,所以宁可舍去自己的财富,也要让局势平稳,你……功莫大焉。”看书溂
太后的身体不行了,尤其是交权后的刘娥,她虽对赵祯没了威胁,可也对辽国没了威胁。
仅靠一个赵祯,撑得起这大宋的未来吗?
至少现在他撑不住,就算他能独揽朝政也仍旧撑不住!
——魄力!
他没有刘娥那种敢做敢为的魄力!
在李章看来,秦为就是担心刘娥的身体出问题,到时候赵祯压不住场面,辽人从而借机闹事……
“快刀斩乱麻,某想过你此次的手段,只觉得该击节叫好。”
李章拱拱手,笑道:“如此就不打扰你一家出游了,有空一起饮酒。”
“好。”
秦为对这位国戚有些好感,觉得可交……可他们为啥都觉得我的配方输定了呢?这事儿谁跟他们说的?
秦为看着明媚的阳光,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妙。
这个赌约……我赢定了呀!
……
时光缓缓流逝,辽使隔三差五就去喝酒,喝的伶仃大醉后就说些欢喜的话,大抵觉得自己立下了大功,顺带还能捞些好处。
赵祯在沉默。
宰辅们也在沉默着。
直至某天刘娥在宫中散步时忽的往后一躺……
“太后晕倒了。”
御医蜂拥而至,然后各种手段一起上,总算是把刘娥救醒了。
“我无事。”
刘娥觉得这些大臣们就是贱皮子,哀家执政的时候你们不停地叫嚣着要我还政于朝,现在哀家不管了,你们有担心我死了,陛下镇不住朝纲。
你说你们是不是贱的?
又没本事,又不放心……
“母后,歇歇吧……朝前的事儿,儿臣应付的过来。”
赵祯心中有些内疚,他觉得刘娥之所以晕倒,就是因为操劳过度了。
以前他和老娘争权,白热化的时候很的不刘娥某天嘎嘣儿了。
可掌权后,他又觉得愧对刘娥,至少在国事上,刘娥并没有对不起他们赵家。
就算之前有些嫌隙,但在刘娥交权之后,这些嫌隙就都化作了内疚。
赵祯皱眉道:“养好了身子,以后的时光多着呢。”
刘娥看着他笑了笑,然后说道:“春光明媚,可哀家却看不到,开门。”
大门打开,阳光带着春光冲了进来。
外面光明,床榻之上却在阴暗之中。
一明一暗之间……时光仿佛就此停顿了。
“真好啊!”
刘娥缓缓地闭上眼睛,再次晕倒。
宫中乱作一团,宰辅们没有得到消息,等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赵祯没来……难道是宫中出事了?
问了几个小内侍,才吧事情原原本本的了解清楚。
“去看看吧。”
王尧臣的眼中多了伤感,说道:“景德之后,太后以妇人之躯撑起了这偌大的江山,就算她有诸多不好,可依旧是为这大宋殚精竭虑了,我们不能……”
吕夷简有些不自在的道:“殚精竭虑?执政者就该如此。”
“尖刻!太后这些年所做虽有私心,但大宋若无她,可能有这十多年来的太平?”
王臻有些怒意。
他不是王尧臣,讲道理,他和刘娥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现在他能站出来为刘娥说句公道话,可见其心刚正没有私心。
吕夷简没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宫门。
一行人走了出去,王尧臣看着春光,有些恍惚,“我们都老了,太后也老了,老夫只希望他能再撑三年……”
庞籍在和内侍交涉,让他去禀告皇后,就说宰辅要见赵祯。
他们不能直接说见刘娥,这是规矩。
而却他们去见刘娥只是想尽一下这些年来的‘君’臣之情谊。刘娥虽不是君王,却做了十年君王才能做得事情。
如今这时候,见一面也算是了了大家的因果。
后世人大抵会觉得这是君臣之间的尽忠职守,可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确保没有人作乱而已。
前唐之后就是五代十国,那些帝王和武人、文官、内侍们绞杀成一团,各种稀奇古怪的谋逆方式都展示了一遍。
后宫也是个重灾区,所以为了防备帝王被内侍或是后妃、太后等人弄死,宰辅们每天都要见一次帝王。
而帝王也乐意于每天见他们一面,这样可以震慑那些有异心的家伙,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很顺利的进了宫中,一直到了福宁殿外。
内侍们在外面站着,包围了整个福宁殿。
这是防止有人潜入。
“禁中如此,却是过了些。”
宰辅们拾级而上,终年都隐在宫中的老内侍阿福站在上面,冷冷的道:“太后在养病,不方便见人。”
吕夷简抬头,眼中有厉色闪过,喝道:“我等见的是陛下,不是太后,你身为内侍……想干政吗?!”
阿福是当年真宗赵恒身边的老人,可吕夷简依旧没给面子。
他是赵祯的宰辅,不是赵恒的,这一点吕夷简人拎得清楚。
王尧臣也喝道:“宰辅安可一日不见帝王!你等阻拦是何居心?”
在这一点上,宰辅们很默契的团结在一起了。
寝宫里,刘娥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边上站着的就是赵祯,还有郭皇后也在。
听到外面的动静,赵祯皱了皱眉,示意许茂则出去。
许茂则点头退了出去,见到宰辅们后双方默然相对行礼。
许茂则说道:“太后只是昏厥,陛下在旁侍奉,这是忠孝礼仪……还有,宫中无事!”
“好。”
吕夷简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