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嫁女儿就是攀比,不管是丰厚的嫁妆还是人山人海的气氛,差一样你在街坊和亲戚朋友的面前都抬不起头。
所以才会有家里女儿多了嫁不起的说法。
刘家自然不算穷,怎奈秦家太富了,富到就算是宰辅都要汗颜。
外面那踱步的身影一滞,李氏见了就说道:“咱家是嫁女儿由不是卖女儿,只要姝儿过得好,热闹冷清都行。”
她嘴里说着都行,可眉间的黯然却瞒不过别人。
“那还等什么?直接花钱去请了人来,先把家门口围满了再说,省得男方家的人都围不满……那时候可不好看。”
“就是,人多些总归热闹,像我家出嫁闺女时,夫君请了不少好友,光是宴请就足足请了三天呢……”
刘姝坐在那里,白嫩的脸,乌黑的发……她缓缓抬头,说道:“秦家不会落于人后,这桩喜事有没有人来也都可……”
那几个妇人一怔,旋即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有人本想揶揄两句,可刘姝一提‘秦家’这两个字,她们就哑火了。
这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们,秦家不是好惹的,若是有人再哔哔,小心后果!
妇人嘀咕大抵是习惯,几人听了刘姝的话,悻悻的闭上嘴。
“来了……”
“迎亲的来了!”
这时外面有孩子在叫喊。
刘坚脸上一喜,有觉得这样太赤果,换上一副端庄的模样,站在门后。
“为难一下,不然……”
一个亲戚有些无奈的道:“好歹热闹些。”
你刘家虽然在族里不受重视,但对方好歹是秦家,太冷清了丢的可是刘家的人。
刘坚脸色有些抱恙,点点头。
于是亲戚们就冲着外面喊道:“作诗来,否则不给进门。”
外面开始很嘈杂,听到这话后瞬间就安静了。
“哈哈哈哈……”
外面突然爆发了一阵大笑。
李氏面色发白的道:“夫君,这得有几百人吧?”
这些得意的笑声很是肆无忌惮,就像是坑了谁成功之后的得意。
联想到秦为的处事作风,刘坚也有些心里突突,现在不再想着如何刁难新郎官,而是担心这个新郎官会刁难他这个老丈人。
他觉得事态怕是有些失控了。
外面是谁?
“仙娥缥缈下人寰……”
“从来君子不怀金……”
“……”
顷刻间外面就念了十几首诗,让李氏和亲戚们瞠目结舌。
“还要不要?”
外面有人在喊,声音很是欢乐。
这个婚礼渐渐多了喜庆。
亲戚回头,杨继年难得露出了笑容,“罢了。”
“开门!”
大门缓缓打开,李氏等人都齐齐看去。
秦家会请多少人来?
一百人有没有?
“恭贺祭酒!”
“恭贺祭酒!”
大门一打开,外面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声浪。
就像是海浪拍击过来。
李氏的心跳猛地加速,她忘记了要回避。
“好多人……”
那几个妇人呆呆的看着外面。
“那是什么?”
几个大汉刚在墙头上露头,见大门开了,就嬉笑着跳下去。
这是凶人!
几个妇人低声道:“要小心。”
这时大门外的人分开一条道,一个年轻人大步进来,躬身道:“小婿见过丈人,见过丈母。”
刘坚的眼中多了欢喜,他没想到秦为会亲自来。
这对刘家来说可谓面子到家了。
刘坚大嘴一咧,又干咳一声,故作端正道:“你来了……”
“是。”
秦为亲自来迎亲,这就是给了刘家偌大的面子。
李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本就想有机会跟这个金龟婿搞好关系,顿时欢喜的道:“贤婿来了,那就赶紧吧。”
她一回身,就见到那几个妇人的脸上多了笑意。
这便是尊重。
你家这个女婿本事大,他尊重你们,那就是好处,以后可以借助的地方多了去。
这便是人的小心思,虽然让人不屑,但这就是现实。
刘姝在后院临时打扫出来的闺房里安坐着。
她呆呆的看着室内的布置装饰,这里没有她豆蔻年华的回忆,也没有往昔刻骨铭心的场面,这里更像是一个过场。
我要嫁人了?
尽管在秦家住了几年之久,可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心慌,但想起了秦为后,心慌就变成了安稳。
从今天开始,我就真的成秦为家人了!
“姝儿?快!”
李氏的声音中带着欢喜,欢喜的仿佛今日是她出嫁一般,身边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妹也在叽叽喳喳的恭喜着。
这就是嫁人?
刘姝有些恍然。
“新娘子来了!”
刘姝起身,缓缓戴上花冠,一路往前走,她微微垂眸,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
“檐子抬进来。”
这是刘坚的声音。
新娘子出嫁是要从娘家直接上轿然后送去婆家的,中途脚不能落地。
“不了。”
“丈人,让她走出家门吧。”
“慢慢进去。”
檐子就是轿子,秦为没有用媒人,而是亲自掀开了帘布,刘姝在进去的一刹那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让她所有的恨都烟消云散。
她看到李氏的满脸欢喜,身边姊妹都是祝福的笑容。
且不论这些是发自内心还是故作姿态,这一刻,她情愿相信都是真的。
刘坚的脸上全是哀伤,他的脸颊在颤抖,有愧疚,也有感动,更有这些年对这个女儿的浓浓亏欠。
我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
他该是永远都那般无情,在漫天大雪中将母亲和自己赶出门外……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的眼中马上就被泪水充盈着。
秦为的手一松,帘布垂落……
就在这一瞬,刘姝双手捂脸,忘却了不能哭、会把妆容哭坏的告诫,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没有喝酒,抬不动了。”
“给些酒钱吧。”
轿夫和吹鼓手等人在鼓噪,没有钱就不走了。
这是习俗。
媒人喊道:“天可怜见,秦家会差这个钱?来人,给他们钱。”
外面哄笑起来,等看到一辆马车过来,车上全是麻袋时,大家都懵逼了,两个麻袋被打开,里面都是串好的铜钱。
“起檐子!”
得了钱的轿夫很是稳妥的抬起了轿子。
青衣飘飘的学生,彪悍的乡兵,欢喜的小贩……
浩大的迎亲队伍开动了。
“那些是国子监的学生,几百个呢,都是大才。先前竟然要作诗词……还好没刁难,否则今日不是婚礼,变诗会了。”
“不但是国子监的学生,那些小贩今日都停业了。沈家好大的面子。今日这场婚礼,汴梁人能记住一百年。”
“杨家好福气啊!”
“先前还冷冷清清的,你看这热闹的……”
“哎!那是什么?”
一队乡兵突然骑马出现在迎亲队伍的前面,他们的手中拿着麻袋,伸手进去一抓,就随手挥洒。
花瓣缓缓飘下。
“我的天,竟然还撒花,好大的手笔!”
“汴梁城中没人能做到吧?”
“那么多花,难啊!”
边上几辆大车上都是一袋袋的鲜花。
胡聘就在边上,挺着个大肚子,得意的道:“别的没有,钱咱不差,花……这天下谁的花有秦家香露作坊里的多?”
鲜花不断被抛洒在空中,飘飘荡荡的落下。
轿子很稳,哭了半晌的刘姝听到外面热闹,就不禁掀开了些帘子。
“好多花。”
花朵在空中飞舞,煞是漂亮。
少女的眼中多了光彩,笑容重新出现。
一朵嫩黄的花朵飘了进来,她伸手接住了,然后低头嗅了一下,清香怡人……
这是一场惊动整个汴梁城的婚礼,连皇城司都专门去打探了一番,看看有没有啥阴谋,担心有人趁机作乱。
这是习惯,赵祯也习惯去揣摩臣子。
“国子监去了?”
“都是学生。”
“谁带的头?”
“那个欧阳修。”
“欧阳修……”
赵祯的眼中有些茫然:“他家里好了吗?”
叶双愁说道:“如今有了俸禄算是好过了,他娘也不在去汴河浣衣了,在家养了些鸡鸭,母子俩日子还算过得去。”
“陛下,此次婚礼并无什么异常,汝南郡王府甚至都没去。”
“允让不去是避嫌,估摸着在府中喝多了吧?”
“是,喝了就耍酒疯,叫嚣着下次要去西南杀敌。”
这家伙的精力旺盛,让赵祯也苦笑摇头。
秦为也认为赵允让在避嫌。
就在他准备进洞房时,赵允让急匆匆的来了,他手中拎着一幅字。
“这是前唐白居易的字,我爹爹在时当宝贝一样藏着,归你了!”
……
新婚燕尔、洞房花烛。
早就熟的不能再熟的两人终于能够合法合规的住在一起了,而且是不怕被人知道的那种。
“郎君,该吃早饭了……”
门外传来段玉那没心没肺的声音,然后就是过来人孙好民的怒骂声,让他滚远点儿别吵到郎君娘子休息。
“哎呀!”
“疼!”
一男一女同时摸头痛呼,然后缓缓偏头……
“呀!”
刘姝拉着自己的头发一扯,因为头发缠在了一起,所以很痛的秦为就跟着倒了下去,这是无意中的结发,一种气氛在渐渐生成。
“段玉在叫了。”
刘姝侧身过去想起来,嘀咕着,想让秦为赶紧出去。
“叫官人……”
“不……”
“叫不叫?”
“……官人……”
“哈哈哈哈!”
秦为逗弄了一下媳妇,然后神清气爽的起床。
他哼着小曲去了厨房,春杏正在熬粥,见他来了就问道:“郎君,小郎君何时出来?”
正在想着弄什么美食的秦为一怔,没好气的道:“还早呢!你俩呢?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个动静,也不知乔风天天的干点啥……”
一句话反击,叫春杏羞红了脸,再也不敢多说了。
“弄些蘑菇来。”
泡发的蘑菇弄干净,然后加了猪油就这么炒。
“蘑菇味道鲜美,可却太素了些,最好用猪油炒,这样鲜美有了,也不会生涩。”
简单的放些盐就起锅,随后就是一条鱼,秦为制作了浇头,同时蒸了鱼,稍后鱼出锅,把浇头覆盖上去,然后淋热油。
……
这里在研究吃喝,稍后的朝会上却冷冰冰的。
“陛下,河间府刚送来的消息,说是当地出了一股贼人,四处劫掠,杀人掠货……河间府不堪其扰。”
赵祯面无表情的道:“吕卿说说。”
吕夷简清瘦的脸上多了怒色,“河间府那边说贼人有三百余骑,一击即走,从不逗留,所以几次围剿都无功而返。”
庞籍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的道:“陛下,难道是报复?”
赵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吕夷简说道:“人数一百余,而且就在雄州游走,不肯深入。若是贼人定然是抢一把就跑了……”
王尧臣觉得辽人真的不讲究,“输了就输了,辽人大约是觉着被北伐军纵横南京道丢人,所以就派人来回击。只是……榷场没事吧?”
赵祯摇头,大家心中就有数了。
雄州什么地方值钱?
榷场!
那里有无数金钱和货物,那些人若是敢抢一把,绝对会成为暴发户。
可谁若是敢抢榷场,那就是宋辽两国的大仇人,两国一旦联手,北方就是禁地,再厉害的贼人都无从遁形,会死的很惨。
“是辽人。”
叶双愁来了,送来了最新的消息,“有人见到过那些人,听到他们说话……应该就是辽人。”
事情清楚了,赵祯恼怒的道:“辽人心胸狭隘,让人恼火。当地可能剿杀他们?”
叶双愁摇头,冷冷的道:“那些辽人行踪诡秘,而且界河对面应当经常送来补给,所以他们不会冒险,不冒险当地就没法伏击他们。”
“可能调派大军去……”王尧臣话一出口就摇头道:“辽军围杀北伐军失败,南京道丢人都丢到了西京道,大宋若是跟着来一次……”
那辽人就该笑喷了,会诚恳的感谢大宋的配合。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赵祯有些头痛,还有些眩晕。
吕夷简已经分析过了,“陛下,他们若是还击,那么劫掠几次也就罢了,如今他们在河间府一带游弋不回去,就是在等人……”
“等谁?”
赵祯猛地一惊,说道:“这是要等北伐军吗?”
吕夷简点头道:“辽人霸道,可此次却丢了大人,必定要把脸面找回来,而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北伐军给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