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园位于府邸的北侧,顺着廊院向北走,穿过一座小石桥,来到了清客园门口。
府里能让李冕感到颇为有趣的一件事,便是清客园里的女清客了,据说过去全是皇后寝宫坤宁宫的女官。
宦官有二十四衙门,养着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十万宦官,坤宁宫也有着女官六局。
皇后被废了以后,郑贵妃信不过废后当初任命的女官,全部遣散出宫。
长平公主收留了这些知书达理的女官,聘为清客,在清客园里帮着处理各种账目。
李冕起了一个大早,带着雉奴来到了清客园门口。
廊院白墙上,有一面半圆形的入口,又叫做月洞。
白墙两侧了种植着绿萼梅,散发着清香。
李冕迈步走进了月洞,顺着临水长廊,朝着清客园的明伦堂走去。
明伦堂三面临水,只有一条临水长廊与清客园的其他轩榭相连,风景极为雅致。
坐在明伦堂半开的柳条窗格前,可以观赏一池碧水和睡莲。
李冕刚刚靠近明伦堂,还没走进去,传来了一股子脂粉香气。
不是金水河畔那般的甜腻脂粉味,而是一股子清香,雅淡如梅香。
推门而入,大片阳光在明伦堂地面留下的斑驳光影,明伦堂里一片亮堂堂。
李冕的眼睛也亮了,倒不是因为外头的阳光洒了进去,眼前端坐着很多各色襦裙的女官,发髻上插着步摇和钗子。
容貌上各有千秋,全都是美人,丝毫不逊色于一等扬州瘦马。
想来也是,毕竟是各地布政司精挑细选送到宫里的美人,又从众多美人里脱颖而出成为了女官。
李冕打量女清客的同时,女清客们也在打量他,一个个带着好奇的目光,瞧着传闻里的草包姑爷。
偏偏就是被今科乡试读书人所厌弃的姑爷,在兰台诗会里做出了一首《木兰花令》,在官宦小姐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突然被一群人注视,还是一群婀娜多姿的女清客,换成任何人都会出现略微的紧张和不自在。
李冕在女清客们讶异的视线里,神态从容的穿堂而过,来到了红木翘头案后面,打量他这个先生用来讲学的书案。
红木翘头案上除了戒尺、红丝砚、官青纸等用具以外,还有一块方方正正的木头,看起来颇像县官手里的惊堂木。
李冕本来还在困惑明伦堂里怎会有一块惊堂木,很快就发现惊堂木的重要。
雉奴平时一个人在李冕耳边叽叽喳喳,显得颇为可爱,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就让人感到头大了。
“姑爷的相貌还挺好看,是一位难得的唇红齿白小郎君。”
“听说姑爷作出了木兰花令,咱们等会儿不如让姑爷吟诵一遍。”
“姑爷还拿出了一种新式记账法,不像市井传闻里的草包。”
莺莺燕燕的吵闹声很快充斥了明伦堂,李冕只能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了红木翘头案上。
女清客立即闭上了嘴巴,坐正了婀娜的身子,不再交头接耳的说一些关于姑爷事情。
李冕随手拿起一本书籍,薄薄的一本,记录着龙门账的具体用法。
他没有像女清客们所预料的那般,站在经筵台上一通长篇大论,开始对女清客们说教。
李冕拉开黄花梨官帽椅,一屁股坐在了上面,随口说了一句:“你们自己拿着龙门账的书籍先看着,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我旁边询问。”
这就完了?
女清客们一脸的恍惚,不敢相信今天的教学结束了。
在李冕到来以前,女清客们的脑子里想了无数种情况,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让她们自己诵读。
女清客们对于李冕越发的好奇了,本来已经商量好了尽量不与李冕接触,免得引起了公主的误会。
由于李冕的不理不睬,反倒是勾起了女清客们的好奇心,时不时有人借着不识字的借口,过去请教龙门账里的一些字体是什么意思。
李冕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耐心地讲解了每一个字的读法和意思,今天讲学的时间过去了一大半,没有教授任何关于龙门账的用法,反倒是像私塾里的蒙童先生。
女清客们变成了蒙童,教授她们千字文。
雉奴为了壮声势,板着一张小脸站在旁边,时间久了,腰酸背痛,只能撅着小屁股搬来一只八脚圆鼓凳,坐在了姑爷旁边。
由于时不时会有女请客过来请教字体,雉奴为了让开位置,只能撅着小嘴站起来。
频繁的站起来又坐下,雉奴比起单单站在姑爷身边还要疲累,只能闷闷不乐的又撅着小屁股把八脚圆鼓凳放在了一旁。
眼看今天讲学的时间,全都浪费在了请教字体上。
雉奴不乐意了:“公主让姑爷过来给你们讲学,是为了教授龙门账,怎么一个个连字都认不全。”
李冕同样是不解的看向了女清客们,这也是他心里的一个疑问,按理来说曾经作为宫里女官的女清客们,应该识字才对。
确实也识字,只不过明显是识字的水平不够。
这时,一名穿着浅青色襦裙的女子站了起来,浑身收拾的干净利落,清瘦又秀气。
清秀女子作了一个万福:“姑爷莫怪,奴家们的家世还算不错,但在进入宫里以前,家里拦着不允许读书。奴家们识得字,还是在进宫以后,在内书房里旁听,跟在宦官后面识了一些字。”
李冕倒是知道内书房,宫里用来教授宦官识字的衙署。
女清客们识字有限,也就能够理解了。
女清客们进宫的时候已经十二三岁了,错过了识字的年纪,读书识字往往会事倍功半。
如今的字体又比较繁琐,从记性最好的蒙童时期开始识字,记下来繁琐的字体也是一件挺痛苦的事情,更不要说已经十二三岁了。
李冕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一些想法,却没有说出来,等到事情办完了看到成果再说。
本来只是一名女清客和李冕的交谈,却引来了雉奴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