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也希望我接手秣房?”
“不然呢?你觉得你爹会把秣房交到一个外人的手中吗?秣房隶属相府,你是相府千金,是南宫世家的继承人,秣房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你爹本来打算等你长大一些,再把秣房交给你打理,但我认为没那个必要,你早接手秣房,晚接手秣房,区别不是很大。”
“所以说,你是背着我爹,私下把相令交到我的手中?”
“问这么多有什么用?而今相令在你手中,你可随时调动秣房。至于我是不是背着你爹,私下把相令交到你的手中,这已然不重要,你就别刨根问底了!”
明哲可不想再聊下去了,说的越多,越容易露馅。
“明哲,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放心,与秣房无关。”
韵儿的眼神里满是殷切,被她这么一望,明哲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这下又动摇了。
“都是我上辈子欠你的,问吧!”
韵儿就知道明哲不会拒绝,“你方才救我,是因为我爹,还是因为我?”
明哲两眼一愣,目瞪口呆,“这算什么问题?为何我听不懂?”
“我爹把相令都给了你,肯定是你与他做了一笔交易,你答应他护我周全,他把秣房借你驱使,所以说,你方才救我无非两个动机,要么是你和我爹的交易,要么是你真的在乎我。”
明哲默不作声,静静望着韵儿。别人获救了,心里想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劫后余生否极泰来,她获救了,心里想的却是明哲为何要救她,为此按图索骥,层层分析。她一个姑娘家,竟会有如此心思,实属难得!
明哲正要开口,韵儿抢先一步道:“不准问我是希望前者还是后者,我就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这傻丫头,居然学聪明了,懂得先发制人,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明哲欣慰的同时,也在犯难,她把话都说绝了,自己想不说都不行,她这一步棋,下得刚刚好。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与你爹做交易,与你何干?你说的不错,我答应过你爹,要保证你的安全,但这句承诺并不在我与你爹的交易中。我救你,只因是你,与旁人无干,要不然画舫一役,我吃饱了撑的为你挡箭?那个时候,我可连你爹的面都没见过,更与他扯不上任何关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足以表明我的真心?”
韵儿满意地笑了,“谢谢你,明哲!你救了我两次,那你方才无端打晕我的事,就不与你计较了!”
明哲如闻惊雷,神情猛然紧绷,打晕韵儿这件事,他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凡是与那人有关的记忆,无论新旧,她都不会记得,哪怕就在昨日,一觉醒来,她也会忘的一干二净。明哲本想着,他打晕韵儿这件事,只要鸢儿、玉雪不提,她一觉醒来便会忘记。可现在看来,她似乎记得清清楚楚,难得她已经恢复记忆了?这不可能,南宫明花了十年时间,也没能找回她的记忆,他不过无意间提了一句,韵儿怎可能这么容易便恢复记忆。
“韵儿,你除了记得我打晕你,还记得什么?”明哲神情紧绷,但愿一切只是他多想。
韵儿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打晕了我,至于我为何会出现在玉雪的房间,你们和玉雪聊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瞧韵儿的表情,她应该没说谎,明哲也松了一口气,庆幸道:“还好不记得,要不然我还真不好解释。”
“我不记得,你好像挺高兴的?”韵儿直直望着明哲。
感觉不对劲,明哲立马收起得意的表情,岔开话题:“鸢儿还在那边站着!我先过去看看,再见!”
还不等韵儿开口,明哲一溜烟跑了,生怕韵儿揪着这件事不放。
明哲顺带拔出地上的龙渊剑和剑鞘,将龙渊剑放回原位,然后往鸢儿这边赶。
明哲迎面走来,鸢儿上前迎接,慰问道:“哥哥,你还好吧?”
明哲拍着胸脯,自信道:“放心,还死不了!咳咳……”一下子没收住力,伤口隐隐作痛。
“三天两头,便浑身是伤,哥哥,你可真行啊!”
听上去,鸢儿似乎话中有话,“鸢儿,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当然是‘夸’你啦!你舍己为人,杀身成仁,大侠风范,世人都得夸你几句,我又怎敢损你呢?你说是吧,哥哥?”鸢儿直直望着明哲,眼神与韵儿如出一辙。
这个眼神让明哲虎躯一震,“我去,怎么又是这个眼神?我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给我好脸色?我不过是救人,难道这也有错?”明哲就差把问号写在脸上了。
鸢儿缓缓挪动目光,明哲原本那一头如墨的发丝,而今几缕白发掺杂其间,“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人到老年,满头白发,这本是情理之中,可你尚处盛年,却青丝掺白发,以心为形役,又叫鸢儿如何不担心你?”
明哲的白发,非是“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而是“聊乘化以归尽,感吾生之行休”,燃命之技,以燃烧寿元为代价。明哲刚才对阵两名九品高手,所使出的“破晓”与“并蒂莲”,都是以燃烧寿元为代价,待到“宿昔青云志,蹉跎白发年”,明哲满头白发,便是他寿终之时。
明哲或许不放在心上,但鸢儿却看在眼中。她舍不得的人是明哲,自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明哲一次又一次浪费自己的生命。
明哲轻轻捏住鸢儿的脸颊,“好了,别愁眉苦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我用燃命之技也是迫不得已,你也看到了,两个九品高手夹攻我,我不施展一些非常手段,根本打不过他们!我也是被逼无奈,出此下策,下次不会了!”
“你每次都说下次不会了,可你哪一次说话算数?”鸢儿才不信明哲的鬼话。
“这……”明哲瞬间哑口无言。
眼看明哲说不出话了,诗瑶及时出来为他解围,“看得出,鸢儿还是挺在乎你的,能有这样的妹妹,明哲,你不枉此生。”
明哲顺势,接了下去,“那当然了,我家鸢儿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人又长得漂亮,何人不喜欢?”
鸢儿才不上当,抛开明哲的甜言蜜语,“少说这些溢美之词,别转移话题,我就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我和韵儿姐姐,谁更重要?”
明哲努力维持微笑,心里却炸开了锅,“我去,这一晚我到底经历了什么?玉雪找我算旧账,诗瑶找我说清当年事,韵儿那里本就是铤而走险,现在倒好,鸢儿也不放过我。我这一天天的,得罪谁了我。”
前有刺客刺杀,后有她们算账。明哲恨不得两眼一翻,原地去世,就不会有这些烦心事了!
眼看“命悬一线”,明哲不停给诗瑶使眼色,“再不救人,要出人命啦!”
诗瑶心领神会,知道明哲的意思,可就是什么都不做,干耗着,她还没见过明哲如此害怕一个人。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真的喜欢韵儿姐姐吧?”鸢儿步步紧逼,不给明哲逃避的机会。
“鸢儿,你听哥狡辩,不对,你听哥解释,我跟韵儿是清白的,我俩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明哲现在说话都感到心虚。
“那你便告诉鸢儿,在你心里,我和韵儿姐姐,谁更重要?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你不会也要逃避吧?哥哥,鸢儿只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无论你选择谁,鸢儿都不会生气。”
明哲两眼迷离,一脸茫然,“这话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鸢儿,你不会跟韵儿串通好的?”
“哥哥,你在说什么?”鸢儿不理解明哲的意思。
“没什么,不重要!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你别放在心上!”明哲强行解释。
诗瑶还在一旁看戏,明哲都快急死了,“不管了,诗瑶,你对我不仁,那便不要怪我不义了!”明哲狠下心,势要拉诗瑶下水。
“我想起来了,诗瑶,你刚才不是还有话没说完吗?我急着处理这边的事,没顾得上,对不起啊!要不然我们过去,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你看如何?”
明哲急中生智,想到了这一招,拉诗瑶作挡箭牌,他就不信这样还躲不过去。
诗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嗯”了一声,便被明哲抓住衣袖,强行拽了过去,留下鸢儿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明哲上气不接下气,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鸢儿还是站在原地,没跟过来,这下他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躲不过去了!”明哲抚了抚胸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诗瑶看见他这副狼狈样,忍俊不住,“没想到,这世上也有让你如此狼狈之人。”
“亏你笑得出来,叫你救我你不救,就干耗着,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明哲没好气地说。
“生气了?要不打我出出气?”诗瑶开玩笑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笑。以前我就没打过你,现在不同往日,我又怎敢动你?你是王府千金,哪怕少了根汗毛,我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爹砍的!”
“放心吧!我爹不会为难你,虽然你丢下我跑了,但我爹并未怪罪你。我出去找你,还是他支撑的。”
“这么说,你爹知道我离开京城的真相,那你为何还要找我?”诗瑶的话前后矛盾,明哲竟也看不懂。
“我爹虽然知道真相,但他并未告诉我,只是说事关重大,他不可透露,让我调查你的行踪,最好我亲自出门找你。”诗瑶据实以答。
“你爹打的一手好算盘,知道你亲自找我,我哪怕躲着,也得出来见你一面。”
诗瑶这么一说,明哲倒是对这位诚王爷很感兴趣。
“所以说,表面上你找我是为了把和离书亲自交到我手中,实际上你遵从你爹的吩咐,调查我的行踪。”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遵从我爹的吩咐。他告诉我,一旦找到你,便跟在你身边,离京城越远越好,待事情过去后,再回来!我问过他,是什么事,为何要让我远离京城。可他什么也没说,叫我别多过问。”
这话听上去有些耳熟,他在醉花阴中,南宫明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南宫明叫他带韵儿离开京城,越远越好,不久之后,京城便会掀起一场风波,南宫明不希望韵儿卷入这场风波,所以才同意他带走韵儿。
起初,明哲并未在意此事,如今看来,这场风波不简单啊!一个是当场宰辅,一个是皇亲国戚,两个人都对这场风波忧心忡忡,把韵儿和诗瑶都交到他的手中,带离京城,明哲骤然感到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明哲,你还好吗?”诗瑶在明哲眼前晃了晃手。
“我没事,只想想起了一些旧事,不打紧!”明哲随便两句敷衍过去。
“你没事,那就好!对了,你把我拽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躲鸢儿吧!明明如此简单的问题,你何必犹豫呢?难不成你真的对南宫韵有意思?”
“你胡说什么呢!这两个人我一个都得罪不起,无论选哪个,以后我都没好日子过,还不如不选呢!拉你过来,是商量别的事。”
“何事?”
明哲酝酿了情绪,拉住诗瑶的手,深情地说:“诗瑶,你看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交情颇深,以前我对你也是照顾有加,无微不至,现在我家破人亡,穷困潦倒,日子过的辛苦些也不算什么,只是眼前有一件事不得不解决。”
诗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垮着一张脸,“你那点小心思,在我面前就别东躲xz了,有话就直说,不必在这儿说煽情的话,怪肉麻的!”
诗瑶把话都挑明了,明哲也不藏着掖着了,“借我点钱!”
“你要借多少?”听诗瑶这语气,看来有戏。
明哲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一千两……”
“一千两而已,我等会儿叫小媛拿银票给你。”
不愧是王府千金,都不带考虑的,直接答应了下来。
不过明哲接下来的话,有些出乎意料,“不是一千两白银,而是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换算过来那就是一万两白银,明哲借这么多钱干嘛?
诗瑶大胆猜测:“你不会是要为玉雪赎身吧?”
“我这也是没钱,才找你借的嘛!正如你所见,玉雪是湛卢剑主,我此行本就是为了十大名剑,带上她是必然的,但她这人嘛,有些犟,不拿回卖身契,就不肯离开怡红楼,说了一大堆义正言辞的话,把我和鸢儿都说服了。可我身上是一点钱都拿不出来,为她赎身,简直是异想天开,难于上青天!没办法,我只能找你借钱了。”
想当年,流落他乡,饥肠辘辘,衣不遮体,他都没找人借钱,主要是也没人愿意借他钱。可是现在为了给玉雪赎身,他只能低声下气,找诗瑶借钱了。他知道这样做有些丢脸,但他的确是身无分文,身上仅有的一点,还不够塞牙缝呢!诗瑶乃王府千金,这点钱对她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明哲认识的熟人就这么几个,不找诗瑶借,他还能找谁?
“你与南宫韵不是交好吗?她可是相府千金,为何不找她借?”
“我与她只是刚认识的,怎能与你相提并论?你我可是十多年的交情,这不比她亲?再说找她借钱,她也未必会借我,就算借了,不签字画押,趁机提一两个不平等条约,那也是不可能的。想来想去,还是找你更为妥当。”
“见面的时候,你那么害怕见我,一提到借钱,就想起我的好,明哲,你这人也未免太善变了吧!”诗瑶趁此机会,定要好好讽刺明哲,也算是出一口恶气。
明哲狡辩道:“诗瑶,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怕见你,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释。现在误会也解除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诗瑶明知明哲在狡辩,但还是答应了他,“钱,我可以借你,但你得先把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明哲一脸茫然。
诗瑶觉得明哲这是明知故问,“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东西,把和离书还我!”
“和离书而已,在我这儿和在你那儿,有什么区别吗?我看就没这必要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愿意把和离书给我了?那好,钱你也别想借了!”
“别!和离书我给,我给还不行嘛!”明哲满不情愿地拿出和离书,递给了诗瑶。哪曾想,诗瑶刚接过和离书,就丢进了河里。
“诗瑶,你这是作甚?”明哲看不懂诗瑶的这番举动。
“现在和离书没了,你我的婚约依旧有效,明哲,你休想借此摆脱我!”
诗瑶丢掉和离书,是为了防范明哲借此再一次抛下她,她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虽然她心里清楚,一纸婚约是困不住他的,但就算明哲再一抛下她,她也要明哲心里永远带着一分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