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岱愣住了,他没想那么深,但他知道大将军的推断不会错,果然两天之后传来了六万驻屯军被全歼,辎重被掠夺的消息。
吕翔不得不承认左贤王用兵之能:“尹布不愧是战场上的老狐狸,嗅觉太灵了。虽然在赵遵面前吃瘪,但能迅速做出改变,凭一己之力把匈奴的惨败变成了有输有赢,说句雄才大略不为过,他又得大叛徒中行嫣的辅佐,着实是我大周的心腹大患。”
头三天刘衡沉浸在狂喜中,第四天睿智的大脑觉察到了异样,三路出击皆有斩获,赵遵的偏师无论胜败也该有消息了。陈嵩被请进了宫,不等刘衡开口,陈嵩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将吕翔送来的密札拿了出来。
“陛下,您先有个准备……”
刘衡的心咯噔了一下,打开密札一看,手就抖了起来,晃了晃好悬没跌倒。陈嵩见状忙上去搀扶,刘衡呼吸困难:“尸体……尸体找到了吗?”话语间颇有哀求的意味。
陈嵩无奈的摇摇头:“大将军已令夏侯彰认尸,没有发现赵遵的遗体。大战之后草地都被万马踏平,尸体恐怕……”
刘衡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刘衡打发走了内侍宫女,独自坐在龙榻上,口中不停地念叨:“不该,不该啊!二弟你在天之灵怎地不保住赵家的血脉啊,朕……朕怎么就答应让你去了呢!哎呦,悔死了!”
李夫人这些时日春风得意,刘永表现抢眼,刘衡将一部分政务交给刘永处理,在大臣们的协助下已经上手了,刘衡颇为满意,反观大皇子整日无事可做,亲疏立判。
“娘娘,陛下来了!”小宫女兴高采烈的往寝宫跑来。李夫人懒睡还在梳妆,她心里一喜,对匈大胜皇帝心怀大悦连续多日在李夫人宫里度宿,李夫人自是喜悦:“陛下……”李夫人迎出来却见刘衡面如死灰的站在廊下。
“陛下,您这是……”李夫人一脸疑惑,但随后她就看到了刘衡手里的密札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头上的钗珠掉了一地。
“不不不,陛下……这不是真的……”
刘衡心疼的抱着李夫人,李夫人趴在皇帝的怀里大哭:“臣妾怎么跟姐姐交代啊!”
与此同时右路军六万驻屯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也传回了洛阳,为了掩盖这部分损失带来的负面影响,朝廷无限大的彪炳赵遵的战绩,通过神话赵遵鼓动起全国对匈作战的热情,同时也堵住那些主和派的口。
就在朝廷准备要给赵遵举行国葬的时候,转机却出现了。
大战过后边境的岗哨排查的异常严密,负责哨戒的士卒看到远方来了一队匈奴人,立刻吹响了号角,伍长立即带兵前来支援。
“伍长你看,那有几个匈奴人!”士卒向伍长指出的匈奴人的方位。
伍长戍边多年,手搭凉棚望向几个久立不动的匈奴人,奇道:“咦,好像是使节!”
另一个老兵道:“没错没错,符节在手必是使节,嘿,大将军把他们打疼了说不定是来投降的!”
伍长当即派精通匈奴话的部下与使节接洽,护送他们去洛阳。这几个使节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与此同时,左贤王回返的大军中,一辆马拉的平板车看守的格外严密,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匈奴战士保护在四周,为首的正是左贤王麾下第一号战将兰顿。
“桑暮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离开!”兰顿拦住了徘徊多时的小公主桑暮歌。
“我乐意来就来,要你管!”桑暮歌回怼道。
兰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桑暮歌眼眶通红:“我要杀了他为几个哥哥报仇!”
兰顿道:“你父王有令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你也不例外!”
桑暮歌知道报仇无望,指着兰顿道:“你没良心,我三哥四哥对你多好……”
“够了!你再不走,我打你了!”整个左贤王阵营恐怕只有兰顿敢说这种话,也真敢这么做。
桑暮歌走后,中行嫣也来了。中行嫣和颜悦色的问:“他醒了吗?”
兰顿摇摇头:“没有,如果换做是我几天几夜不合眼,疲累过度又受了那么多伤,恐怕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中行嫣一笑:“我去瞧瞧!”说着靠近马车。
兰顿伸出右手拦住了中行嫣:“左贤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人!”
中行嫣又一笑:“我也不例外?”
兰顿低下了头:“中行大人,别让兰顿为难。”
“哈哈,好好,看你如此尽职我就放心了,人又没醒不看也罢,走了走了!”说完中行嫣就走了,兰顿感觉有点怪,桑暮歌要杀赵遵有情可原,中行嫣一个汉人这么急着打听周军俘虏的消息令人费解。
赵遵躺在平板车上,一天中大部分时间昏昏沉沉的,偶尔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懒懒的天空。赵遵力竭昏倒之后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桑暮歌爬起来就要刺死他为几位哥哥报仇,千钧一发之际左贤王和中行嫣同时赶到了。
“住手!”二人几乎同时喊道。
左贤王踉踉跄跄的走到赵遵身边,俯下身子看了半天,突然他猛地转头指着赵遵,言语不清的问中行嫣:“是……他……他和那个……是吗?”
周围的人全是一头雾水,中行嫣也很激动:“是他……真是他,太像了!”
左贤王当即下令将赵遵保护起来,一众王子和将军大为不解,不说被赵遵所部阻挡多日伤亡了几千人,单单是赵遵一个人就杀死了五位王子和上百名优秀的战士,这仇口可太大了。可左贤王异常坚决,这时河朔会战已经开打,左贤王和几个重要谋士都认为现在去了也起不到作用,恐怕是错过了。
“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大单于不会与咱们善罢甘休的,对其他参战又损失惨重的诸王也无法交代。”一个谋士说。
中行嫣提出了他的建议,将斜谷口一战的惨烈程度夸张数倍然后想方设法宣扬出去,制造大周与左贤王发生大战的舆论假象,给自己不能如期赶到战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这也间接将赵遵的英勇事迹传播到了草原各部,其实还有一层深意,这样抬高赵遵身价也是为更好的和大周进行交易。
左贤王手握数万雄兵,虽然在赵遵这里受挫,也不敢去招惹吕翔,但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他也不甘心。一开始左贤王想去劫掠渔阳、右北平,半途侦查到了右路军的六万驻屯军,没有黑龙军的保护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左贤王部强行军一天两夜截断了驻屯军回撤的通道,一扫被赵遵痛打的阴霾,仅仅半个时辰就将六万人冲散,最后就是绞杀和抓俘虏了。
共计俘虏近两万人,辎重悉数被缴获,左贤王不禁感叹大周的富庶,从一支凑数的军队手里就缴获了这么多,又对未能击溃大周主力感到惋惜和无奈。
既然有了不小的收获,左贤王不再逗留大军北还,他还试图搜索冯异的黑龙军,结果黑龙军占了便宜早已绕道回到了周境。左贤王没有回金城,不用看也知道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金城的居民多是历次战争俘虏来的汉人。左贤王在草原和森林交汇的地方建城,尝试用汉人的典章制度、汉人的耕作方式去管理汉人,结果中途而废,左贤王妄图去统治汉地的想法也就此终结,他的结论停留在了匈奴人管理不好汉地上。和他的祖先一样,左贤王坚定了抢夺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为了防止周人或是其他草原民族的报复,左贤王将牧群迁徙到了更遥远的北方和室韦人接壤的地方。草原上没有道路,即便有马匹代脚,但帐篷和其他生活物资都需要用牛车驮运,行进的并不快。
“赵将军,既然已经复原,为何还赖在车上?”左贤王骑着马在赵遵躺着得平板车周围转了一圈,很平淡的说。
赵遵瞥了他一眼,随后又闭上了眼睛。左贤王似乎对他非常好奇,又说道:“你这是在练什么功,一动不动躺十几天我可做不到,恐怕三天都撑不了!”
赵遵仍不去理他,左贤王并不气馁:“我可是五十多岁的老人家,你摆架子不搭话不太礼貌啊!”
赵遵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说:“我和你无话可说,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我绝对不会投降的!”
“你终于肯开口了,没指望你投降,当然我也想杀你。赵将军现在你是大英雄大功臣,我想大周的皇帝肯定愿意拿座金山来换你!”
赵遵又陷入了沉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河朔之战你们大胜,大单于王庭主力折损近半,十几个王被抓被杀,牛羊损失不计其数。”左贤王不打自招道。
赵遵一下子坐了起来,左贤王又道:“吕翔立了旷世大功不得念你的好,所以一座金山都觉得少,要两座!”
赵遵长舒一口气,又想起了那些死难的弟兄,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我们要去遥远的北方,大周兵锋正盛我们不敢在长城附近放牧,只能去有争议的草场放牧,我们去你得跟着。”停了停又道,“你无大碍就别躺着了,我这儿牛车不富裕,你骑马吧。”
赵遵一皱眉:“你不怕我逃走?”
左贤王一打马屁股,马儿围着平板车转了一圈:“斜谷口生还的人不止你一个,你若敢跑就把他们扔到山里喂狼!还有冯异那边抓的俘虏,和大周皇帝做交易你奇货可居是大筹码,他们都是添头,做不成交易也不能砸在手里,你猜我会怎么处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