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遵道:“你会把他们赏赐给有功之臣做奴隶做苦力,让他们生不如死!”
“你知道就好!”说完左贤王打马就走。
赵遵想了想,从车上翻了下来,对不远处的兰顿喊道:“给我匹马!”
兰顿牵了一匹母马给他:“你最好不要离开大王的营区。”
“为什么?”
兰顿冷冷地说:“你杀了我族多少优秀的战士,他们的家人恨你入骨,你自己没数吗?”
赵遵回怼道:“你们匈奴人杀的汉人少吗?”
兰顿一愣,好像在自己心里汉人就该被杀被抓被掠夺,这是很正常的行为理所应当就像打猎一样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突然有一天汉人打到了匈奴人的地盘上来杀了匈奴的子民,自己却无法接受。
赵遵见他不说话好像在想什么,骑上马跑出去十几丈了突然勒住缰绳回头说:“慢慢就会习惯了。”
兰顿脊背一阵发寒,赵遵的话不是威胁,很快就会变成现实,匈奴人的黑暗时刻不远了。
接下来几天赵遵就像幽灵一样在左贤王的队伍里游荡,时而驻足观看孩子们嬉戏,时而跟随放牧的队伍去看成群的牛羊。与周人恶战一场左贤王的部众也颇多伤亡,对赵遵并不友善,但真正和赵遵对过阵的并不多,看到远远跟随在赵遵身后的兰顿,没有人敢去伤害这个汉人。
“左贤王,您想利用这个人与大周皇帝谈判留下他的性命,我们都赞同,因为这远比杀死他泄愤有价值。可您为什么要待他为上宾,任由他出入营地观察我们的生活,将来他回到了周庭把他看到的一切告诉大周皇帝,我们还有何秘密可言!”
傍晚大营的的草地上点起了数不清的篝火,忙碌了一天的匈奴人开始围坐在一起吃喝聊天度过一天中最美好的时段。左贤王营地里坐的自然都是全力顶端的人物,白鹿王是左贤王的发小,他见左贤王对赵遵如此放纵,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他一开口其余的贵族也都表示赞同,有人立刻提议把赵遵关押起来,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左贤王却说:“我们在放牧,放牛牧马有什么可隐瞒的,关于我们的实力、风物、战法早就有探子汇报给周朝的皇帝了,就如同我们在汉地的细作一样。以往几十年我们都是这样做的,但这一次河朔会战我们明知周军的分路、兵力、路线,调集了整个族群的力量结果面对面打输了,你们知道原因吗?白鹿王,你知道吗?”
白鹿王摇摇头:“老臣和周庭打了半辈子仗,从未有如此惨败,好像……好像突然之间我们就打不过他们了。老臣万分不解。”
东党王也道:“臣的好友脱脱单于参与了河朔之战,据他说周军没有使用特别的计谋,只是将部队摆在那儿,大单于集中全部兵力就是冲不动,还被人家反包围追杀千里一败涂地。大单于彻底丧失了斗志,整日和女人作乐,手下的将军们也都对与大周作战产生了悲观情绪。以前这么些年,我们和汉地的几代朝廷都是这么打的,次次都胜,怎么偏偏这次输的那么惨?臣也想不明白。”
左贤王有问其他人:“你们都不明白?”
大伙都摇头,左贤王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所以啊,我才留下这个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毁了咱们的周庭将军,或许从他身上我们能找到答案。”
正说着赵遵从远处溜达了过来,篝火上正烤着肥羊煮着羊奶,女奴拿着小刀切割了用银盘子送到贵族们面前的小垫子上。
赵遵不管不顾的走到火旁,抄起木勺喝了几口羊奶,见女奴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抢过她手里的小刀切了一条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腿,找个空座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嚼。周围人见他这么放肆眼里都冒出火来了,恨不得生吞了他。赵遵只当没看见,吃完之后在别人的垫子上把手上的油擦掉,然后扬长而去。
“看看看看,视我们如无物!”白鹿王火冒三丈“不杀他可以,但得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我们大匈奴的汉子都是站着尿尿的爷们!”
左贤王劝道:“算了吧老哥哥,他是大周皇帝的外甥,皇亲国戚自身有贵族的傲气,再说战场上又没人真正制服了他,他能服气吗?”
兰顿一天中有一半都跟着赵遵,他已经不再负责照顾他的安全,兰顿只是想了解这个可怕的敌人。赵遵对这个如影随形的家伙也不讨厌,想要什么缺什么的时候就开口向他要。
“我怎么感觉你想砍我呢?”赵遵没有回头隔空对兰顿说。
兰顿自嘲道:“我早就想砍你,可未必砍得着。”说完转身走开了。
牧群正在转场,每天都在前进,人们幕天席地。赵遵认准了他躺过的平板车,草原上没有路,雨后泥泞难行,因此匈奴人转场用的车轮子巨大,一人还高。赵遵刚绕过一个车轮,突然一道寒光抹向自己的脖子。赵遵轻松躲过,紧跟着又是一刀扎赵遵心口,赵遵一把扣住了行刺者的手腕,将他从藏身的暗处扯了出来。
“是你?”
一张稚气未消的俏脸出现在了赵遵面前,她是赵遵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特别深刻。赵遵不想伤害她,放开她的手腕叫她离开。少女却不依不饶,又挥刀行凶,这下把赵遵气坏了,心说好一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不让你吃点苦头今后焉有我的安宁之日!
在少女惊惧的目光中,赵遵用指尖凌空捏住了她的匕首,中指一弹匕首远远地飞入了草丛里。然后赵遵开始无耻的“调戏”她,在她胳膊腿上戳戳点点。少女又羞又臊,想解下腰间的马鞭去抽赵遵,结果却发现手已经不听使唤了,片刻之后她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
“你……你会妖术!你是汉人的巫师!”少女哪知道这等高深武术,以为赵遵施了法术将自己定住。
“你的刀法有兰顿的影子,你跟他学的吗?”
少女一共出了两刀就被赵遵看出了自己招数的渊源,这更加坚定了少女对赵遵身份的猜想。
“是又怎么样!他不肯好好教我,我只学了一点!”
赵遵对这个刁蛮女孩没有好感:“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两次了,你见面就抡刀究竟为何啊?”
少女怒瞪二目:“你杀了我哥哥,我要报仇!”
赵遵愣住了,他回想起自己刚知道父亲死讯时候的状态,表情、言语、行为和这个匈奴少女一模一样,只是赵遵看不到敌人,而少女却活生生的看到了发生一切。
“你……你要做什么!别碰我!”赵遵的手缓缓伸向了少女的胸口,少女以为赵遵欲行不轨惊声尖叫了起来。
结果赵遵的手在她胸口上方停了下来,紧跟着一丝暖意从他的手心涌入自己胸膛,四肢百骸舒畅无比。少女可以动了,她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眼神中充满了结缔,想要发怒又忌惮赵遵的“妖术”,又气又急还不敢放肆,少女脸上的表情非常可爱。
“你很厉害,但我还是要报仇的!”少女倔强的说。
“随便吧!”赵遵靠着平板车躺下,闭着眼说,“战争是你们挑起来的,后果必须自己承担!杀人的人也是被杀的人,被杀人的子嗣也会变成杀人的人,直到一方毁灭,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少女哪懂得这些深奥的道理,气哼哼的走了。
不知又走了多少天,终于左贤王的人马停下了,开始在安营扎寨。这时一直处于队伍较前位置的赵遵才发现原本几十万人的庞大队伍早已经分散出去,这个地方有河流有牧草留几千人牧马,那里不错有肥美的草甸留几千人放羊,他们不放过任何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然而那些地方规模太小,容不下左贤王自己庞大的牧群。
匈奴有类似中原分封的制度,权力并不统一,左贤王一下有诸多小单于和小王,再往下有千夫长、百夫长,每个贵族都有划分好的牧区和牧群,平时各自安好,战时统一听左贤王指挥,按功劳分配劫掠所得。如遇天灾人祸,左贤王要主持大局带领他们共渡难关。作为共主的左贤王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会抽取各部所获像汉人收税一样。
为了确保权威,左贤王的实力远高于他治下的各股势力,同理,大单于的兵力超过最强藩王左右贤王的总合还多,因此虽然被吕翔和封不遗打疼了,但大单于的实力还是高于左贤王。
“这片草场对于我们而言也很陌生,几条大河在此汇聚,水草丰美又有高山阻挡风雪,是越冬的好牧场。但北边和东边都有彪悍的民族,为了这片上苍赐予的宝地,不知爆发了多少次流血冲突。若不是被逼急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里放牧。白灾之后战场上又失利,实在不宜再动武了。”赵遵正在站在一边观望匈奴人搭帐篷,一个没见过的有几分斯文的年轻匈奴贵族来到他身后,说出了这番话。
赵遵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左贤王缴获了右路军的辎重甚丰,随便拿出一些收买附近的部落便可消弭争斗。”
年轻的匈奴贵族一愣:“你果然很聪明,唉!我大匈奴竟落魄到了要向外邦异族送礼才能换取和平的地步!我辈无能愧对先人啊!”
“你们在河朔败了,虽然伤到了筋骨,但国运没有衰败的迹象,仍可与大周抗衡。忍得一时还有重振雄风的机会,左贤王能伸能屈有大智慧!”
年轻贵族听完对赵遵施了汉礼:“多谢指点。”赵遵微微点头还礼。
年轻人走了,赵遵感觉有点好笑,自己一个俘虏在匈奴却受到了礼遇,敌人竟对自己用了汉地都不常见的古礼,这样的敌人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