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宾笑着说:“赵大人好轻脚步,下官竟毫无察觉,有罪有罪。”说着要起身行礼。
赵遵把他按回到座上,笑道:“我随便走走,见你屋中有亮进来看看,不知周大人在看什么,竟如此入迷?”
周宾请赵遵落座,把自己看的绢帛呈给赵遵:“都是兄弟们上报的记录要归档的东西。”
赵遵随手翻了翻:“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赵遵随口一问,没想到周宾却点头道:“发现了,问题还不小!”
“啊?”赵遵一惊非小,把巡查记录拿起来仔细多了一遍,皱眉道,“全篇太平无事,周大人你从哪儿看出来有问题的?”
周宾道:“太平无事就是最大的异常,每年洛阳花会前后的一个月大量外地人涌入洛阳,往年这期间各类案件数量会激增,摊贩争执动刀子、酒后斗殴伤人命的几乎天天都有,可今年奇了怪了!各类案件断崖式的下降,这难道不奇怪吗?”
赵遵心里清楚,丁原知道皇帝要亲游花会之后肯定加派了人手,案件肯定会减少很多,让赵遵感到吃惊的是周宾仅从一点旁枝末节上就窥出了端倪,心机之深令人佩服。
不过赵遵很快平复了情绪,慢慢地把巡查记录合上,笑着说:“本官倒觉得很正常,周大人过虑了。”
聪明人之间一句话就够了,周宾满腹疑问,对此事却只字不再提,转而问起了赵遵近日的动向。但赵遵说起花楼的时候,周宾来了兴致,向赵遵介绍了自己亲睹的三次花会,赵遵一边听一边看周宾屋中的摆设,一样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但一屋子都是各种竹木简和卷书,榻上都铺满了,又乱又寒酸。
赵遵叹道:“周大人日子过得也太拮据了,明天我让人送些橱柜来,床榻也该换了。咱们骁骑军是皇帝的卫队,太寒酸了不像话!”
周宾笑道:“不是下官抠门,实在是不需要那些东西,有个地方睡觉就得了。”
赵遵粗略的看了一下周宾屋中的藏书,不由叹道:“周大人涉猎很广啊。”
周宾颇为伤感的说:“我年轻时好游历,有查案之癖,不然上官也不会调遣我来骁骑军,可自从我跛了腿就再难向从前一样用自己的眼睛去探知世界了,可老周脑子不笨,出不了门但从文字中我同样可以知晓外面的一切,赵大人信吗?”
赵遵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别人用眼感受世界,而你却是用心感受,更真实更冷静。不过能得出精准的判断,需要大量的积累和分析能力,周大人做到了,说明你既聪明又肯下功夫。”
周宾刚要接话,门吏突然闯了进来,一看到赵遵立刻施礼:“都尉您怎么在这儿,让卑职好一通找啊!”
周宾忙问:“出了何事?”
“华阳公主府上的管家求见,一定要见都尉您。”
“见我?”
“是的,看样子很急。”
周宾对赵遵说道:“华阳公主权势熏天,她的管家夤夜到访不能怠慢。”
赵遵点点头,到门前与管家相见,华阳公主府上的管家和赵遵见过几面,赵遵对他的印象不错,感觉他是一个颇为稳重懂礼数的人,但今天一见面管家的表现却很反常,起码的见面礼都忘记行了,急走几步拉住赵遵的手,激动的有些颤抖。
赵遵见他如此失态,感觉不妙,忙道:“卫管家,你这是……”
管家道:“您回来就好啊,劳烦侯爷借一步说话。”管家神神秘秘的把赵遵请到街角,一辆马车停在道旁。
“侯爷请上车。”
赵遵一掀车帘,立刻惊呼一声:“公主!”原来车中坐着的竟是华阳公主本人。这个养尊处优的女人此刻一脸愁容,哼了一声:“哼,泗水侯上车!”
赵遵虽感不妥,但在华阳公主咄咄逼人的眼神中只好就范。一上车管家就驾车离开了骁骑军,华阳公主对赵遵怒目而视,赵遵低着头也不知道出了啥事,只等华阳公主先开口发难。
果然没等多大会儿,华阳公主就开腔了,语气十分不悦:“赵遵,我当你是个稳重老实的孩子才放心让玲珑跟你出去,可你的所作所为实非君子!”
赵遵以为华阳公主发现了解玲珑跟自己去千鹤坊的事,忙道:“公主,您听我解释……”
华阳公主一摆手:“我不想听,玲珑大了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拦着,可你们不能合起伙来糊弄我!”
这话一出赵遵有点蒙了,直愣愣的看着华阳公主,华阳公主见状更来气了:“再装傻!说,你把我女儿藏哪儿了?”
“啊?”赵遵彻底坐不住了,急道,“此话怎讲!”
华阳公主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怎么?玲珑没和你在一起?”
赵遵道:“我今天有公务在身,托副手女官柳絮大人去接的玲珑,怎么?玲珑至今未归家吗?”
华阳公主面如死灰:“玲珑清晨坐你马车离府,入夜仍未归,我才来寻她!”
“不好!”赵遵大叫一声,“停车!”管家听到赵遵的叫声立刻停下了马。华阳公主没了主意:“这可怎么办?玲珑不会出意外吧!”
赵遵道:“公主莫慌,我这就去打探,一定把妹子找回来!”
华阳公主失了方寸对赵遵说:“要不要报官?”
“万万不可,玲珑是未出阁的姑娘,传扬出去让她如何做人!公主且回府等我的消息,不可声张。”
管家知道利害,劝道:“赵侯爷有本事,肯定能把小主人找回来,主母放宽心些。”
“我怎么宽的了心!赵遵这事你脱不了干系,玲珑有一丁点闪失我和你没完!”
华阳公主急,赵遵也急,他骑上快马直奔柳絮的家中,门他都懒得敲了直接翻过院墙进了院子,柳絮屋中桌明几净,不见她的人。赵遵又赶到千鹤坊,正遇花儿姐,一问之下,无论是解玲珑还是柳絮今日均未到千鹤坊。
赵遵心里凉了半截,强压心中的恐慌对花儿姐道:“我有紧急公务,花会前恐不会再见,请转告无盐,衣裳首饰请她自行挑选,所有开销都算我头上。”
花儿姐道:“无盐遇上侯爷真是她的福气,您放心,衣裳首饰已经挑选好了,只盼无盐争气拿一个花魁回来给侯爷长脸。”
赵遵哪还有心情关心花魁是谁,解柳二人失踪彻底打乱了原本的计划,一边是皇命,一边是朋友的性命,赵遵左右为难,他在华阳公主府到千鹤坊之间的道路上找了三遍,没有发现马车的影子,他真想去骁骑军搬救兵,可是不行!皇帝亲临花会是绝密,解玲珑失踪也必须保密,赵遵只能自己扛了。
他还在路上来回奔波,不为华阳公主的恐吓,他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直走到后半夜,赵遵都不记得在千鹤坊西五里处的竹林路过多少次了,突然他听到了一声銮铃的脆响。
赵遵立刻闯进了竹林,朝着銮铃响动的方向奔了过去,约莫走了二三里,赵遵发现了自己的马车,静立在竹林的空旷处。马儿似乎认出了主人,发出了低鸣。
赵遵警惕的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监视,这才走到马车旁,赵遵轻轻地抚摸着马儿的额头,使它镇定下来。过了好一阵,赵遵才鼓足勇气掀开了车帘,空空如也,没有二女,什么都没有。
赵遵有些失望,也有些许心安,虽然没有找到二女,但至少证明二女还没遇害。赵遵对自己的耳力非常有自信,而且自从南征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内功修为提升巨大,特殊条件下甚至可以感知到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他虽然不能探知竹林内的情况,但他可以断定前几次经过竹林时,马车至少不在现在的地方,这一点从车辙上就可以判断。赵遵沿着车辙追踪,车辙在一片开阔的荷塘处消失了,就此赵遵推断解玲珑和柳絮确实是被人绑架了,对方准备充分劫持地点精心挑选,退路早就想好了,让你无迹可寻。
赵遵回到了马车旁,他坐进了车厢,沉思了好一阵,解玲珑是个弱女子,但柳絮可不是一个束手就擒的人,想到这儿赵遵在不大的车厢和驾车的位置翻找,结果赵遵只找到了半截衣袖,看样式是柳絮所穿,此外再无一物。
黎明前的华阳公主府上一片漆黑,只有华阳公主卧房点着一盏小灯,宝贝女儿不见了华阳公主如何能不担心,已经哭了几次。
这时卧房的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吓了华阳公主和一旁服侍的管家不轻,“公主莫慌,是赵遵。”赵遵一跃而入。
华阳公主立刻站了起来:“玲珑她……”
赵遵叹了口气:“我在城中的一片竹林中发现了载着玲珑的马车,玲珑和柳大人应该是被人绑架了。”
华阳公主唉声道:“哎呀,我苦命的女儿啊!”
“公主,低声低声啊!”管家忙劝。
华阳公主咬牙切齿道:“什么人胆敢劫持本公主的女儿,我要奏明陛下灭他九族!”
赵遵道:“我想应该是熟人作案。”
“熟人?”
赵遵解释道:“玲珑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姑娘,近期虽然跟我出去过几次,但时间都不确定,而且已经数日不曾外出,劫匪如何获悉玲珑今日外出?”
华阳公主不傻:“你的意思是……”
赵遵点点头:“公主有没有什么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