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是自己作死,不仅吞了朝廷的十几笔‘拆迁’的钱币,拿了不少人的‘孝敬’,还在馆陶大长公主停丧期间,与刘陵在长门园的一片小树林里野战……
听着崔九的讲述,杨川躺平不动弹了。
都如此下作了,还怎么救?
更何况,他与那卓氏除了经济利益方面的往来,还真是没有过深入浅出的交往,好像也不值得去为那妇人冒险吧?
“怎么样,还想不想救他?”崔九冷冷的笑问一句。
杨川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有气无力的说道:“直接拉出去埋了吧,没救了。”
崔九却摇头:“不,还吊着一口气。”
停顿几个呼吸后,老贼继续说道:“皇帝不想背负一个杀读书人的名声,所以,就算司马相如已然招认,却尚在犹豫。”
杨川睁开眼,望着崔九老贼那阴气弥漫的老脸,迟疑问道:“所以,陛下想让刘满落一个人情?”
崔九却顾左右而言他,举目眺望山坡下热火朝天的田野,微微点头道:“甲字号野战营,有你这样一位军司马委实不错,起码能养活八百羽林孤儿吧?”
杨川没好气的说道:“八百羽林孤儿,可不就得两千四百匹战马?另外,再加上耕牛、骡子、驴子和仆役的吃食,这二十万亩田够?
更何况,他们的甲胄、兵刃什么的,又是一大笔开支,你让我从哪里去搞钱?”
崔九却再一次转换话题:“你说想请我品尝一样美食,正好这几日我有闲暇,不妨给伱个面子……”
杨川好一阵心累。
这些老贼,一个个都怎么回事啊,有话不直说,非要掰弯了让人慢慢去猜测、去揣摩,没有一句话能落到实处,也是有些离谱啊。
“崔九大叔,你就说,皇帝的意思是想干嘛。”杨川直截了当的问道。
“让你好好种田、做饭、为羽林军筹集粮草,”崔九坐下来,抓了几片酱卤牛腱子塞入口中慢慢嚼着,“当然,最重要的便是照顾好满月公主。”
“皇帝说了,你若娶了他的满月儿,什么话都好说,否则,哼哼!”
杨川再一次躺平了。
这个春天,关中一带的天空瓦蓝瓦蓝的,朵朵白云,宛如草原妇人的饱满胸怀,白花花、晃悠悠、颤巍巍,只要条件成熟,便会稀里哗啦的落下一片雨水;
两只沙雕。
不对,加上霍去病的那几只傻雕,正在天空深处翱翔,展开的翅翼,像王者的黑色大氅,让方圆二三十里的老虎、棕熊、獐兔、狐狸和野鸡们,噤若寒蝉,只能很怂包的躲进秦岭深处。
这片天地如此之好,杨川却觉得手脚上捆绑着几根无形的镣铐,让他忍不住叹息一声:“崔九大叔,你这会儿想吃什么?”
崔九冷着脸,似乎也在看天空深处的那几只傻雕:“听说馆陶大长公主最喜欢吃蜜汁红烧肉、三鹿小奶糕,你会做不?”
杨川的心头猛的一缩,面上却一副不屑:“什么蜜汁红烧肉、三鹿小奶糕,不过是食材堆砌、胡乱烹制出来唬人的玩意儿,真当是美食?
以本厨子看来,那些不入流的吃食,差不多就像司马相如写的那些汉大赋,听上去洋洋洒洒近千言,其中最要紧的,却无非一两句华而不实的马屁,乍一看,啧啧,还挺厉害,实际上,慢慢品嚼后才发现,不过是浪费笔墨罢了。”
“崔九大叔,若你想吃那个什么红烧肉,回头我便给咱烹制一顿,”杨川有些无奈地爬起来,继续说道:
“这个红烧肉呢,最要紧的便是食材的选择,一定要那种割了蛋蛋的、新鲜的五花肉,先入锅焯水,除去其中多余的油腻和血沫……”
崔九点头,含笑道:“嗯,做饭你是大行家,可是,审理案子,我却是大行家。”
杨川反问一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老贼笑眯眯的说道,“曹襄从三四岁开始,每次说谎前,都会哈哈大笑几声;霍去病在说谎前,必会伸手挠一挠后脑勺;
而你小子,每次说谎的时候,往往便会废话连篇,一本正经的讲述某一道吃食的具体烹制手法。”
杨川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的问道:“崔九大叔,咱不是在说红烧肉么,怎么还扯到说谎了?”
崔九却再次转换话题:“皇帝夸赞你知进退、人聪明,所以,他让我问一句,杨川想不想当官啊,如果想当官,就去接替司马相如的活儿,帮朕把上林苑扩建一下。”
杨川摇头苦笑:“想啊,谁不想当官谁是王八蛋,问题是,我杨川可是出了名的贪财不好色,估计不出三个月,你崔九大叔便只能在廷尉府地牢里吃我做的饭菜了。”
崔九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其实我曾给皇帝进言,将你去势后召进未央宫,我一定传你一身绝世武功和害人的本事…
可惜啊,皇帝竟然没答应。”
说话间,老贼伸手入裆,使劲抓了几下,然后,便用那只挠过痒痒的手,抓起几片酱卤牛腱子塞入口中,并顺便在麻衣的前襟上抹了抹。
杨川瞅着老贼这一番‘骚操作’,差点给整吐了。
汉帝国的这些所谓的大人物,读书人,吃相如此难看?崔九,张骞,司马迁,甚至包括刘彻,皆如此也。
如此板着指头算来算去,张汤应该是其中最斯文的一个吃货,起码还知道讲究卫生,知道豆腐乃‘君子之食’……
连吃三天的红烧肉,崔九终于离开了。
杨川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下来:‘看来,皇帝对馆陶大长公主的死因,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不过,让崔九老贼盯上,这种滋味可一点都不好玩,谁知道哪天一个不小心,他杨川也会跟司马相如那蠢货一般,被弄到廷尉府的地牢里被人打出屎?
有时候,杨川忍不住便会想起自己这位狗屁‘天可汗’,在北海一带,不是还有一座鹿鼎城么?
也不知道那些匈奴人在干什么?
当然,这三天的时光,杨川也没有白费,他从崔九口中获知不少‘皇帝的意思’,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刘彻想以最快的速度,将‘甲字号野战营’打造成天下最精锐的一支铁骑!
这就对了。
把话说明白,让的事情,别特娘的整那些弯弯绕,就不嫌累得慌?
所以,跟崔九老贼进行过一番长谈后,杨川很快便制定出一套‘甲字号野战营’的强化计划。
作为一名厨子,他的第一步,自然要从‘食品卫生条例’入手了……
……
“被我舅舅敲打的滋味如何?”
这一日傍晚,开饭前,在田里摸爬滚打一整天的曹襄,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满头满脸的泥土根本就没眼看,却偏生快活的不行。
他站在一棵老榆树下撒了一大泡尿,顺手在盘子里抓了两片冷切羊肉塞入口中,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咧嘴笑道:“满月公主,啧啧,竟然是我陈阿娇舅母生养的大汉公主,想想就带劲……”
曹襄的废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杨川一脚踢在脚踝处:“还不滚去洗澡,换上干净衣衫了再来吃饭。”
然后,杨川将霍去病、李敢和羽林孤儿们全都撵去洗澡,并宣布他的第一条‘野战营食品卫生条例’:
饭前洗澡,饭后洗手、净面;便后洗手。
若再出现尿尿后用手直接抓着吃东西,无论身份、爵位、官阶的高低,一律先打三十军棍再说。
“杨川狗贼,你跟耶耶我等着!”
“杨川,你小子不仗义啊,自己整日晃悠着不干活儿,自然能够讲究起来,你却不能让我们将就将就?”
“……”
曹襄、霍去病几人嘴上骂骂咧咧,可一看杨川面无表情的样子,却还是乖乖跑去‘冲澡’了。
为了这一日,杨川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就做好了准备,让堂邑父领着一众仆役,就在庄子的一角,修盖了一排宽敞明亮的‘澡堂子’,并用竹管引来一股清水。
让众人有些不解的,是杨川家的澡堂子竟然还分了男、女。
显然,这厮已然在打算,让庄子上那些妇人也要洗澡?想到这一点,其他人都愤愤不平的骂杨川太惯着那些仆役妇人;
曹襄却早已两眼放光,不止一次的偷偷跑来询问,是不是可以让他去另外那一溜澡堂子里去沐浴、更衣……
听着澡堂子里‘嘶嘶嘶’的怪叫,杨川欣慰的笑了。
这就对了。
在田间地头累一天,冲一个冷水澡,多解乏?
而且,根据后世一些养生经验,常年保持冲冷水澡,能有效提高身体的免疫力。
至于说霍去病那些憨货的咒骂和不满,杨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反正他自己已经习惯了泡热水澡,若是在浴桶里再洒上一些中药材、野菊花什么的,那就更舒坦了……
……
一炷香工夫后,曹襄、霍去病、李敢等人回来了。
春寒料峭,晚风其实还挺冷,几乎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忍不住打几个冷战,看上去有些狼狈、
“看看,累上一天,冲一个冷水澡,换一身干净衣衫再吃饭,是不是感觉很好啊。”杨川坐在上首主位,笑眯眯的说道。
“舒坦!”
“过瘾!”
“杨川,在这春寒料峭的傍晚,冲一个冷水澡舒坦的很,你也去冲一个?”
听着这些家伙不怀好意的鼓动和怂恿之言,杨川面不改色的温言笑道:“既然舒坦、过瘾,那就作为野战营的一条军纪,每日训练或劳作结束后,必须冲一个冷水澡。”
众人一片哀嚎。
“你们现在休要胡咧咧,等坚持上一年半载,你们自然会对我杨川感激不尽,”杨川小手一挥:“好了,开饭!”
大家纷纷落座开始吃饭。
唯有霍去病却梗着脖子,眉头微皱:“杨川,你身为野战营军侯,也算是羽林军的一员,为何大家都要冲冷水澡,你却不去?”
杨川:“我要泡热水澡啊。”
霍去病:“……”
这货憋了好几个呼吸,一屁股坐下来,一大碗浆水面‘吸溜溜’三两下便灌入腹中。
‘嘭’的一声,他放下饭碗,这才质问道:“凭什么我们要冲冷水澡,你却要泡热水澡?”
杨川似笑非笑的瞅着霍去病:“行啊,你想泡热水澡没问题,从明日开始,我领着大家去耕田,你就给咱思考后续如何筛选种子、如何安排哪一块田里该种植什么、小麦的行距、株距分别多少……”
来了来了,又来了。
同样的道理,你三番五次的拿出来说,可就不地道、也没意思了啊。
“谁不晓得你会种田!”
霍去病发狠似的咒骂一句,又端起一大碗浆水面,吸溜溜的吃了起来。
同时,这货下筷如雨,甩开腮帮子的狂吃爆炒羊羔肉、红烧排骨等‘硬菜’,对杨氏腌菜、杨氏榨菜和杨氏小咸菜,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这一幕,终于把杨川给惹笑了。
于是,他笑眯眯的传达了第二道‘野战营食品卫生条例’——
从今往后,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饮食标准,官兵一致,定时定量;尤其是霍去病,更须以身作则、带头执行。
“从今日起,野战营一日三餐,必须严格执行本军侯制定的标准。”
“吃食不熟不烂,不准吃。”
“清水不烧开,不准喝。”
“尤其是霍去病,一饮一食,若有违军令,用柔软鸡毛,在他的脚心撩拨、画圈两个半时辰……”
司马相如、主父偃这两条线索,是一个小伏笔,很快就要进入下一个大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