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沉默半晌,方才不悦的反问一句:“三千人牲口,这是你亲口答应给我想办法的,怎么又要让我自己去搞?”
桑弘羊赶紧凑近半步,低声道:“之前答应给你的,已然按照黑市价格,全部折算成钱粮、牛皮、牛筋等物资了;
大农令想还你一个人情,却是他知晓两百多里外有一个丞相公孙弘家的猎奴团窝点,只有不到三十名部曲;少上造放心,伱们羽林军只需出面抢夺,那些部曲根本就不敢招惹,定会一哄而散;
实在不行,直接杀掉就是了,免得走露了风声……”
杨川更加不快,冷声说道:“我杨川不过是个种田的农夫,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郑当时让我去,这不白白送死?
更何况。
桑弘羊,从今往后,这种得罪人的烂事,你就别再找我;我杨川只想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于别人盘子里的肉,从来都没有兴趣。”
言毕,他拂袖而走,自是十分的生气。
杨川这一次是真生气了。
他是谁啊?
平阳公主、骠骑大将军卫青的义子,刘彻心目中的准女婿,平阳侯曹襄、羽林郎霍去病的兄弟,汉帝国一等一的农夫、一等一的厨子,全天下最年轻的少上造、最俊俏的小郎君……
三千‘人牲口’他想要,因为,将近二十万亩土地需要的劳力实在太多,想想就让他发愁;
可问题是,这人啊,什么都能坏,就是这人设不能坏!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却是还‘丞相公孙弘家的猎奴团窝点’这一关键词,让杨川登时便心生警惕。
郑当时、桑弘羊二人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他们之间有裂隙,都快要撕破面皮的内斗,却让他杨川去蹚浑水?
想屁吃呢……
桑弘羊没料到杨川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呆了两三个呼吸,方才快步紧跟上来,悄声说道:“少上造请留步!”
杨川停下脚步,回头冷笑:“桑弘羊,彼其娘之,你不为人子也!”
“我好心将耧车图样给你,让你们大农令立下一份泼天的功劳,你以为我不知道,光是这一次,郑当时便得了皇帝三万金的赏赐;
而你桑弘羊,以及你们一起来的那一群狗屁玩意,借着平阳侯曹襄与我杨川的耧车,以及屯田之法,人人官升一级;
桑弘羊,过几日,你那秩比一千五百石的官帽就要戴稳了吧?你们何至于陷我于不仁不义、残忍好杀之地?”
桑弘羊被杨川一顿臭骂,白白净净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就十分的尴尬,只能使劲搓着手,干笑几声,道:
“此事、委实是大农令思虑不周、思虑不周啊。”
“这样吧,这一份人情,就先欠着,等我回到长安城与大农令郑当时商议后,在其他方面给予你一些补偿,如何?”
杨川却只是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
桑弘羊吃了一鼻子灰,将耕牛、钱粮、牛皮、牛筋、黄杨木等物资留下,连一顿饭食都没混上,便连夜回长安城了。
不过,看他们按捺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显然对杨川的叱骂和不满,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看看,这才是当官的材料,杨川,你不该反应如此强烈,不妨表面答应下来再说。”
曹襄从庄子的一个吊斗上爬下来,松松垮垮的活动着筋骨,口中骂道:“郑当时与公孙弘原本是一伙儿的,如今,却开始撕破面皮的缠斗,简直是两个大蠢货!”
杨川坐在偌大的‘庄门楼子’上,一脸的惬意,笑道:“你舅舅坑了咱们一把,不过,他给咱留下的这一座营寨,却很是顺眼呢。
瞧这巨石与木料,还有这箭垛、瞭望台、吊斗,可都是北军大营的标准营寨啊。”
刘彻来了一趟,吃了一顿豆腐小品,吃了两碗羊肉泡馍,咥了一大盘酸烂肉,封赏下来十几万亩上林苑的良田,留下了一地狼藉,想想就令人气恼。
唯一让杨川满意的,便是这座足以驻守一千兵马的营寨……
“这营寨的确不错,”曹襄走过来,嬉皮笑脸的说道:“要不是我舅舅将刘满许配给你小子,这皇帝驻跸过的营寨,你敢住?”
杨川无所谓的笑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娶刘满了?”
曹襄嘿嘿笑个不止,却不再说‘满月公主’这一茬子事情,免得激怒眼前这位大爷,还不知会如何治他。
“曹襄,公孙弘与郑当时之间,什么时候竟激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杨川突然问道。
“水火不容倒不至于,”曹襄认真想了想,“也可能是两条老狐狸在演戏。”
杨川看向曹襄,疑惑的问一句:“演戏?演给你舅舅?”
曹襄叹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你说堂堂丞相、大农令,还能演给谁看?你说说,这丢人不丢人呐?”
杨川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道:“不丢人。”
“曹襄,立刻给母亲写信,询问公孙弘、郑当时二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此外,让母亲动用一切力量,秘密调查淮南王刘安、翁主刘陵的动静。”
“对了,明天选几只鸭子过来,我给母亲、义父烤好后,让堂邑父大叔亲自送过去,让他们尝个鲜。”
曹襄苦着脸:“怎么又要吃烤鸭啊,我家如今只有大大小小的鸭子十二万七千八百六十三只,这都被你们吃掉好几十只了……”
杨川淡淡说道:“滚。”
于是,曹襄就滚蛋了。
这货最近实在有些欠收拾,装逼后遗症越来越严重,总能在不经意间,装的一手好逼,简直就离谱。
在门楼子上独坐小半个时辰后,杨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迳直来到自己所住阁楼;通过一条密道,他进入到厨房套间。
然后,打开锅灶旁边的一道暗门,穿过一条倾斜向下、约莫百来丈长的甬道,却出现在地下冰库的某一间密室。
“公子,来啦。”
“公子!”
堂邑父领着三十名半大小子,正在光着膀子干活儿,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身上的汗渍,在十几盏‘气死风灯’的映照下,黑黝黝的,还闪耀着光亮。
这是杨川为自己的这一帮‘学生’精心打造的一处密室,里面有两个冶炼炉、十几个木头架子和两台简易机床,有三条入口;
此外,还有三条紧急逃生通道,堂邑父知道一条,另外两条,却暂时只有杨川自己知道……
“如何,轴承与拨料轮的零件打制出来了?”
杨川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干活,他自己缓步走到一台‘简易机床’旁边,俯身下去,仔细观察两名少年手中摆弄的一堆零件。
“只能同步,暂时还不能调节拨料轮的大小、快慢,”一名少年手底下忙碌着,甚为郁闷的说道:“公子,要不要另外再加一个调节杆,这样就可以直接用了。”
杨川轻笑一声,搬过来一条木凳坐下,温言道:“不着急,慢慢来,多动手,多用心,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咱们制作出来的东西,就是为了让人使用的,自然是越简单越好,这样呢,一旦耧车的某一个零件坏掉,咱们随手换上一个新的就是了。
你们一定要记住,咱们是制作工具的,是让人使用的,而不是当摆设去看的……”
那少年狠狠点头,继续埋头思索、捉摸。
杨川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坐直身子,看向堂邑父:“堂邑父大叔,他们的刀功怎么样了?能不能剁肉、切菜和颠勺了?”
堂邑父摇头,道:“还不行,这些孩子遭罪太多,身子骨太弱,公子交代的那些训练法子,眼下还没有一个人能达到。”
杨川点点头,转头看一圈正在忙碌的半大小子们,眼角蕴含着一丝温暖笑意:“不着急,回头我配一个食疗的方子,你们自己开个小灶吧。”
堂邑父点头,迟疑问道:“公子深夜来、是有事?”
杨川沉吟几声,直接道:“走吧,带上豹姐、傻雕,咱们出去一趟。”
“那带不带他们?”堂邑父看向那些半大小子。
杨川摇头:“不行,今晚要宰杀的牲口不好对付,等他们长大一些再说吧……”
……
半个时辰后。
月高风黑,大地寂寥。
距离杨川封地十余里外、接近秦岭北麓山脚的一片密林中,二人六骑悄然出发,在几只傻雕的指引下,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这二人,自然便是杨川、堂邑父。
他们身穿一身玄色紧身衣,外面套一件羊皮袍子,头戴鹿皮帽,脚蹬鹿皮靴,猛的看去,倒像是两个夜行赶路的小商贩。
当然,他们不是去做什么买卖的,而是要去宰畜生。
宰杀那些将人变成‘人牲口’的畜生。
这已经是他二人的第七次出动,每一次出去,少则宰杀三五人,多则屠灭三五十人,从来没有空走过一趟。
毕竟,在豹姐、傻雕的帮助下,加上他二人一贯的谨小慎微,那些猎奴团的畜生们往往还没反应过来,便会被瞬间割断脖子……
这一次,杨川不单纯是想去杀人,而是要去探究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人给他设了套。
白日间,桑弘羊的一番话,让他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其中有点不太对劲的地方。
三千‘人牲口’,只有二三十部曲看守;
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有恶化到互相拆台,触动彼此的根本利益;
方圆二三百里内的猎奴团,已经被他与堂邑父二人灭杀的差不多了,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三千‘人牲口’的窝点;
商贾出身的桑弘羊,本来是一个心思阴沉的人物,何以这一次表现异常,竟有点太过肤浅……
……
凡此种种,都让杨川心生疑惑。
那就,干脆悄悄摸过去,在外围观察探究一番,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免得被人设下圈套阴一把,那可就不好玩了。
“公子,有情况。”
突然,堂邑父勒住战马,转头看向杨川:“大毛二毛传来讯息,前方七八里处的密林之中,藏着三百弓弩手……”
【厨子小技巧】古人云,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春天的韭菜细嫩鲜美,滋阴补阳;可以洗干净以后,用手在案板上使劲搓揉后切段,洒上少许精盐、香油、醋,搅拌均匀后腌制十分钟,便是一道简单的下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