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领着堂邑父等人,在曹襄家捉了十几只老母鸡、五十几只肥硕鸭子,十分嚣张的回来了。
曹襄心疼的不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跑出去调戏小厨娘被人轰出来;然后,百无聊赖的,却去招惹娜仁托娅。
结果,被小丫头提了一把菜刀追出来,在庄子里抱头鼠窜,大声呼救,却根本无人理睬,两只靴子都给跑丢了……
对于这货的离谱,大家早已看惯,简直了。
杨川更是懒得理会,而是将堂邑父和那三十名半大小子喊过来,开始手把手的教他们如何宰杀鸭子。
“你们要瞧好了,这烹制烤鸭,第一步便是选择肥美健硕的食材,可不能弄错了。”
“就比如你们捉来的这几只鸭子,看着很大,实际上你们搭手摸一摸,是不是发现这些鸭子壮硕但不肥?”
在教这些半大小子时,杨川的耐心极好,始终不温不火,温言笑语,看上去就像一个脾气很好的大哥哥,就连霍去病都看得有些眼馋,忍不住凑上去观摩、学习。
“挑选好食材,便须宰杀。”
“宰杀,是处理食材的第一步,伱们莫要小看了。”
“这有些人呢,以为所谓的宰杀,不就是一刀子抹过去,放掉牛羊肉鸡鸭鹅等食材的血就行了,那可就大错特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们那叫屠杀,叫浪费食材,叫……嗯,反正就不讲究。”
“你们看啊,就譬如宰杀鸭子时,便须先用左手攥住两个鸭膀根部,右手将鸭右掌向后搬起,再用左手的小拇指勾紧;用右手捏住鸭嘴,让其脖颈向下弯,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鸭头的下部,使脖颈皮绷紧……”
‘刷’的一刀。
大家只觉得眼前一花,杨川的一刀便已轻轻抹过,也不见他如何出刀、如何收刀,一缕鸭血便汩汩流出,滴滴答答的落入一只干净的陶盆里。
“这便是出刀要准,要稳,要快,还要十分轻柔的一刀割过去,再这般提着,控净鸭血即可……”
这一刀,不要说那三十名半大小子没看清楚,就连霍去病……
好吧,这种玩刀子的手艺,杨川这个厨子,可就比霍去病这个习惯刀剑、马槊、长枪和棍棒的武夫,不知高明了多少。
“……公子能否再出一刀,我们没看清楚。”一名半大小子小声说道。
杨川微微点头,温言笑道:“这第一刀,是给你们立了一个标杆,今后,每次动用菜刀时,便有了一个大概的念想,否则,很容易成为一个粗鄙武夫,就算是杀鸡宰羊也弄出一地狼藉。
这下一刀,我自然会放慢速度,好让你们看个清楚、仔细……”
杨川又捉过来一只肥硕鸭子,用同样的手法捏紧。
然后,十分缓慢的割了一刀。
这一刀,乍看之下,毫不起眼,就好比他十分随意的在鸭脖子上轻轻一抹,让人看不出其玄妙之处。
只不过,在霍去病、堂邑父两位‘武林高手’眼里,这一刀的稳、准、狠、快和杨川所谓的‘轻柔’,简直美不胜收啊。
“好高明的刀法。”
霍去病喃喃低语,若有所思的说道:“杨川,上一次在石门障跟你比试刀法,我还多少有些不服气,如今看来……”
杨川却轻笑一声,道:“如今看来,我这刀法其实也不过如此,你霍去病的刀,大开大合,纵横天下,那才是真正的刀法;
而我今日所演示的刀法,却不过是江湖小道,不足为奇,也就杀鸡宰羊罢了。”
霍去病皱着眉头,思忖良久,点头道:“我懂了。”
杨川笑问:“你又懂什么了?”
霍去病浑不理会杨川的调侃,很认真的说道:“我刚才突然明白一个道理,这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大开大合、纵横天下的刀法固然必不可少,那是一种傲睨天下的威势,锐不可当;
但在具体的战法中,却不必拘泥古人兵法,完全可以借鉴你杨川的这一刀之稳、之准、之狠、之快;
唯有如此,方能出其不意的给匈奴人轻柔一刀,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却已然造成了一道致命伤口……”
听着霍去病的一番‘顿悟之言’,杨川半晌无语,只能使劲拍一拍这货厚实的肩膀,然后,再使劲拍几下。
还能说什么呢?
面对霍去病这样的军事天才,杨川这个大汉厨子,就显得……嗯,就显得也很厉害啊。
随后,杨川又给三十名少年仔细讲解了一下菜刀、剔骨刀、杀鸡宰羊刀等的简单构造、用法和基本技巧,便放手让他们练习。
十几个呼吸后。
杨川微微点头,温言笑道:“还行,看来最近这段时间,你们每日用菜刀切草,已见成效。”
然后,他这才继续教他们烫毛、褪毛、择毛、掏膛、测膛挂钩、烫皮打糖色等技法;并一丝不苟的盯着他们完成一遍后,方才亲自动手烤制。
正宗的烤鸭,其实还有一道‘晾坯’的工序,便是将前期处理好的鸭子食材,用竹竿挑了,挂在‘挂鸭杆’上阴干通风十二个时辰,使得鸭皮干燥后,更适合烤制。
如此这般精细处理过的鸭子,无论是采用‘挂炉法’、‘焖炉法’还是‘叉烧法’烤制,都可以轻易达到‘色泽红艳,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之标准。
不过,看看霍去病几人的馋相,杨川只好胡乱凑合一次……
……
三日后,桑弘羊等一众官吏,再次莅临杨氏封地,并带来一千头耕牛、三千骡马、和三百车钱粮物资。
至于之前说好的三千仆役,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到,依照大农令郑当时的命令,全部折算成牛角、牛筋、牛皮、黄杨木等‘军用物资’,一股脑儿的拉了过来。
同时,桑弘羊还带来一道皇帝的密旨,却是勉励几人‘勤勉为国’的同时,更准允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便宜行事’,自行解决劳力仆役之难。
也就是说,刘彻对杨川试行的‘屯田之法’,不仅没有丝毫为难。
相反的,他还专门委派桑弘羊等人在派送物资的时候,顺带着观摩、考察、学习杨川的做法,打算在汉帝国全面推行?
听到这一消息,杨川显得很平淡。
只是在心里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将屯田之法推行下去,起码能解决汉帝国大半的军粮……’
当然,他所关心的,却还是野战营的强军计划。
“大农令丞辛苦了。”
“诸位辛苦了。”
杨川站在庄子大门口,看着浩浩荡荡的‘送货上门’队伍,脸上露出温和笑意,且略带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拱手道:“诸位真乃信人也。”
桑弘羊快步走过来,一边擦拭满头满脸的汗水,一边哈哈大笑:“少上造,如何?这一下,终于能解决春耕春播难题了吧?”
杨川苦笑道:“桑弘羊,你这家伙下手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前日你们刚走,次日,便有一位贵人造访,一开口便是三千耕牛,想要换取耧车图样,你可不晓得,我杨川、这一次亏大了!”
说话间,他还作势摆摆手,笑骂一句:“桑弘羊,你若下次再坑我,就休想再吃我杨川家的饭食!”
桑弘羊嘿嘿笑着,凑近前来,低声说道:“你呀,还真是不要眼窝子太浅。”
杨川侧目:“何意?”
“何意?你说何意?”桑弘羊占了一个大便宜,得意的说道:“少上造,你可得记住,这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叫什么朝中有人好做官。
你可知晓,你一架小小的耧车,换来的可是大农令郑当时的好感,若非他从中斡旋,与皇帝力争。
你呀,估计又要被封赏下来几万亩良田了……”
瞅着桑弘羊甚为得意的样子,杨川心情更好,伸手揽住这厮的肩膀,向远处走了十几步,这才正色问道:
“是不是后续还有一些好处?”
桑弘羊左右看一眼,低声道:“大农令郑当时让我转告少上造,为了感激你的耧车图样,大农令才将你推行的屯田之法揽在大农令头上的……”
杨川点头,心下了然。
怪不得刘彻这一次如此爽利,感情是这‘屯田之法’,也成了人家大农令的‘政绩’了?
想想也对,想尽一切办法,大力推行‘屯田制’,不仅可为汉帝国增加一大笔钱粮收入,同时,还能很大程度上解决流民问题,这本就是人家大农令的职责所在啊。
如此说来。
大农令郑当时与桑弘羊不仅看上了耧车的图样,更看中了‘屯田之法’的泼天之功了……
杨川欣慰的笑了。
个人的力量,从来都很难与整个汉帝国的力量相抗衡,与其自己偷偷摸摸的搞什么‘承包责任制’,还不如让大农令以朝廷诏令的方式,强行推行。
作为一名厨子,面对一大堆食材时,就应当如一位君王那般……咳咳、就应当如赛场上的裁判,岂能与运动员抢着往自家的球门里射球?
那岂不妥妥的成狗汉奸了!
这一下,误打误撞的,倒也十分的熨帖而妥帖,想想就很是舒坦。
啧,这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呢。
“你们这帮老贼!”
杨川心下舒坦,脸上却显得十分无奈而气恼,指着桑弘羊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家伙,下手好黑啊,连这一份功劳也抢走了?”
桑弘羊搓着双手,嘿然笑道:“所以,大农令欠你一个大人情,这才想着要给一些补偿嘛。”
杨川面无表情的问道:“什么补偿?”
桑弘羊左右看看,伸出三根手指,低声道:“三千不要钱的人牲口,想不想要?”
最近一万多字的铺垫,终于完成,一些人,也要粉墨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