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张横渠的‘四句教’将一众读书人镇压后,杨川顺势定下一条规矩:太学院的老师、学生,必须参加农耕稼穑之事。
一句话:上山,下乡。
杨川倒也没有存心难为人,也没有利用手中职权打压读书人,只不过让他们亲自参加一些体力劳作,体恤农桑稼穑之苦的同时,顺便解决一下三十万亩屯田上人手不足的困境罢了.。
他一个厨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
啊,终于又一次清静了。
杨川家的封地上,终于恢复往日清静;庄稼收割后,迅速深耕一遍,然后,再种上一茬菜蔬就可以多出三四倍的收成。
两百多亩棉花,也进入了收获的时节。
天公作美,连着二十几日的大晴天,让第一批籽棉顺利采摘完毕,灰不拉几的堆放在几个大仓库里,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
刘彻来了。
平阳公主、卫青也来了;此外,丞相公孙弘、大农令桑弘羊、御使大夫儿宽等三公九卿,差不多都来齐了。
大家都想看看,杨川家的棉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神物’,竟然能种出‘丝绵’?而且,还能比丝绸、羊毛、羊绒更好?
杨川有些哭笑不得,棉花的优势在于可以源源不断的种植出来,其保暖性能相对麻衣来说自然是绝佳,可与丝绸、羊毛羊绒比起来,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不过,既然有人这么说,那就随便好了。
说实话,对于这种人云亦云、添油加醋,杨川都懒得理会。
“这就是你说的棉花?”抓起一大把籽棉,刘彻轻轻抚摩着,脸上颇有几分疑惑。
委实是没有经过加工的籽棉,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跟杨川所描述的‘白洁如雪’出入很大。
公孙弘、桑弘羊、儿宽等朝廷重臣,也是一脸疑惑,看向杨川的目光也有些意味深长。
“陛下,此物便是棉花,”杨川随手抓起一团没有经过加工的籽棉,有些无奈的说道:“这玩意儿还需要加工,其中有三四道工序,牵涉到机密……”
刘彻嘿然笑道:“是朕考虑不周,这样吧,我们就在你庄子上住几日,你先加工?”
杨川想了想,摇头道:“罢了,既然是农桑稼穑之事,利国利民,微臣不想也不敢藏私,就现场加工好了。”
刘彻哈哈大笑,道:“朕也不占伱便宜,只要你今天能让这棉花变成衣裳,朕送你一样礼物。”
杨川不吭声了。
刘彻这一次过来,无非就两三样事情,其中一件是蹭吃蹭喝,第二件是想亲眼看看棉花的‘神奇之处’,第三件事,估计是给他正式封侯……
“提前说好,你若不能令朕满意,封赏可就没了。”刘彻往马扎子上一躺,笑眯眯的补充一句。
平阳公主、卫青、公孙弘等人,也各自落座。
杨川环顾一圈,心下也颇有一丝感动,看来,汉帝国的这些皇帝、贵人在农桑稼穑之事上,还是挺用心的,为了亲眼目睹‘棉花’的神奇之处,在这简陋之极的仓库里也能受得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人前显圣一次吧。
“加工棉花的第一道工序,便是要将棉籽想办法剥离出来,因为数量有限,就用手工剥离吧。”
“等到种植面积扩大一些,这一道工序,就需要设计一种专门的机械,否则,就很耽误事情。”
在杨川的指点下,织娘、刘满、娜仁托娅等十几名小妇人一起动手,将棉花里面的种子剥出来,统一装进几只羊毛袋子里。
然后,他亲手将那些剥了棉籽的花絮,堆放在一张案几上,另外,将一张提前制作好的‘大弓’绑在腰间,开始‘梆当梆、梆当梆’的弹了起来。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些灰不拉几、毫不起眼的‘棉花团子’,在弓弦的震动下,扬起一片薄雾,却是棉花里面的杂质被迅速清除,灰蒙蒙的飘在空气中;一根根棉花丝儿渐渐出现了;
在一阵富有节律的‘梆当梆、梆当梆’声中,肉眼可见的,那些棉花丝儿变得洁白如雪,犹如一片片神秘而美丽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洒起来,缓缓落下,蓬松极了。
刘彻等人伸长了脖子,浑然不顾空气中的灰尘,瞪大了眼。
“这一道工序,便是弹棉花,”杨川渐渐进入状态,一脸的恬淡之色,面含一抹微笑,“当然,如果咱们的棉花多,就可以设计一个带刺的铁梳子,将棉花丝儿梳理齐整就行了;
眼下数量不多,就先用弓弦来弹吧。
此外,我还发现这种棉花丝儿的韧度不够,长度也不太理想,咱们完全可以往里面掺入一些羊毛、羊绒等,混合起来纺线也是可以的……”
杨川一边弹着棉花,一边随口讲解,小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在那一张颇为宽阔的案几上,摊了一大片雪白、蓬松的棉花丝儿,就像一些夏日的云朵,煞是养眼。
“这是第二道工序,”杨川将那一张‘大弓’解下来,随手放在一边,抓起一团棉花丝儿递给刘彻,“陛下请看。”
刘彻捏着那一团棉花丝儿,脸上神情就十分的着迷,口中啧啧称奇:“啧啧,果然跟羊毛、羊绒一样细密,就是不知道韧度如何?”
“这才是第二年种植,种子的培育才刚刚开始,韧度一般,”杨川笑道,“不过,用来纺线织布差不多足够了。”
刘彻哈哈大笑:“好好好,那便纺线织布,让朕也开开眼。”
杨川微微拱手,道一声‘不敢’,便对一旁的织娘笑道:“我曾答应过要教你纺线织布之法,不过来学学?”
织娘先给刘彻敛衽施礼,这才走过来,俯身下去仔细查看新弹出的棉花丝儿,并用手轻轻抚摩,清秀脸上露出一抹跃跃欲试。
“堂邑父大叔,将咱们家的纺机搬过来。”杨川转头吩咐一声。
不多时,堂邑父领着几名妇人,将两架杨川亲手设计的‘机器’搬进仓库,却是一架纺纱用的‘纺机’和一架用来织布的‘织机’。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要知道,汉帝国的纺织技术其实已经比较成熟,所谓的纺机、织机都是很先进的,光是纺车,就有軖车、纬车或繀〔sui岁〕车等好几样;这除了和各地方称呼不同外,主要和纺车的不同用途有关,有的用于并捻合线,有的用于络纬,也有的用来加捻牵伸。
其中,最为先进、也最为流行的,便是手摇纺车。
杨川设计的也是手摇纺车,不过,一根铁制的轴上,却连接了八组木架、锭子、绳轮;也就是说,只需要一个人摇动手柄,便可同时纺出八根棉线。
“这一架是纺机,专门用来纺纱的,”杨川将弹好的棉花卷起来,分别摆放在八个木架托板上,“过来八个会纺线的妇人。”
不等织娘走过去,刘满早已三两步奔过去,嫣然笑道:“本妾身算一个!”
刘彻一听‘本妾身’三个字,脸上一黑,却没敢吭声。
于是,在一阵‘吱扭扭’的声响中,杨川亲手摇动手柄,八名小妇人开始纺线了……
肉眼可见的,八根细细的棉线在绳轮的缠绕、拉扯下,快速缠绕在八个锭子上,就十分的养眼。
这种纺机的设计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将眼下常见的‘手摇纺车’略加改进,提高了动力的利用率,没什么新意;但却也让刘彻、公孙弘、桑弘羊等人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杨川几眼。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十六个锭子成型了。
该织布了。
众人将目光投向那一架‘杨氏织机’,却一个个露出古怪神情:不是这架织机太先进,而是……没什么新意。
要知道,汉帝国的织机也很先进,眼下最流行的便是脚踏式斜面罗织机,一名妇人,一日约莫可织麻布三尺左右。
杨川家的这一架织机并无新意,也是脚踏式……
感受到众人古怪的目光,杨川心下暗叹:‘只有两百亩棉花,用得着飞梭织布机么?’
这是经过慎重考虑后的结果,不是他不想将步子迈得太大、一次设计出飞梭织机,而是,真没必要捯饬出太过先进的东西;
粮贱伤民,同样的道理,布贱了更伤民……
……
次日一大早,刘彻一行人便回长安城了。
事实证明,棉花的确能织布,而且,制作出来的衣裳比麻衣绵软、暖和很多,其保暖性虽然不如羊毛、羊绒,但贵在轻便、干净,没有任何异味儿。
尤其是用棉絮、棉布缝制的被子,温暖舒适,简直就是极品。
亲眼见识了棉花的神奇之处,并详细询问过棉花种植对土壤、雨水等的‘自然条件’后,刘彻略加沉吟,大手一挥,任命杨川一个新官职:大农令右丞,专司天下棉花的推广、种植、加工。
并明确表示,只要杨川觉得什么地方适合种植棉花,就在什么地方种植,无须通过丞相府和大农令。
与此同时,杨川的‘长宁侯’爵位,也终于尘埃落定。
名义上,他这位‘长宁侯’食邑三千九百户,属于汉帝国爵位中仅次于‘列侯’的关内侯。
而实际上。
好吧,其他关内侯的封地,都在关中一带,或者,至少在六郡之地,到了长宁侯杨川这里,却成了还是一片荒芜的朔方郡。
听了这一结果,无论是丞相公孙弘、还是大农令桑弘羊,无不心中暗笑,觉得皇帝的那一口气还不太顺,这是在惩戒杨川。
只有杨川自己心里清楚,刘彻这是要搞事了……
“去病,羽林军的训练得抓紧时间了,”送走刘彻等人后,杨川立刻将霍去病、曹襄二人召来,“最迟到明年秋天,皇帝可能要发动一场对匈奴人的大战,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明年秋天、才能上战场?”
霍去病一脸郁闷的骂道:“只要给咱羽林军配备足够的战马、甲胄、弓弩、羽箭,便可直接上战场,为什么要等到明年秋天?”
对这货的抱怨,杨川自然假装听不见,而是转头看向曹襄:“曹襄,楚地那边的甘蔗、甜菜种植面积多大了?”
曹襄伸出两根手指,颇为得意的笑道:“咱们自己的种植园有两万亩,另外,刘陵承诺,只要给她两成的利润,她可以让楚王、淮南王乃至南越一带种植二十万亩以上。”
杨川点点头,沉吟几声,道:“转告刘陵,只要她能推动甘蔗、甜菜的大面积种植,可以给她三成的利润。”
“当然,咱们也不用着急,反正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砂糖、冰糖产出,就不怕他们不上钩。”
“眼下,最为急迫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抓紧时间装备、训练羽林军,争取的明年秋天以前,将羽林军打造成天下第一流的队伍;二是想办法屯田……”
曹襄坐直身子,皱眉问道:“等等,你说屯田?”
杨川叹一口气,道:“是啊,屯田。”
曹襄有些困惑的问道:“咱们这不是已经屯田三十万亩了么?怎么,还要继续在上林苑垦荒屯田?”
杨川摇头:“不,应该是去朔方……”
曹襄骂了一句脏话,忍不住跳起来嚷嚷:“还让人活不活了,朔方那鬼地方,放羊牧马还差不多吧?我舅舅简直就、好英明神武呢!”
杨川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反正在什么地方都是开荒种地,你嚷嚷什么呢?你可知晓,我这位长宁侯的封地在什么地方?”
曹襄摇头。
“我的封地在朔方,”杨川淡然说道:“我大致能猜到皇帝在想什么。”
曹襄、霍去病二人问道:“在想什么?”
杨川沉吟道:“如果我没猜错,皇帝最近筹谋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无非就是想在明年秋天与匈奴开战,想一锤定音的将匈奴人打趴下;第二件事,应该是想让咱们三人去朔方屯田;至于第三件事……应该是削藩,也就是说,皇帝想对那些刘姓诸侯王动手了。”
霍去病一脸不屑的说道:“与匈奴人开战是大事,至于说屯田和削藩,那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曹襄白了一眼霍去病,骂道:“你这家伙,除了打仗知道个屁!要本侯来说,最为凶险的,还是削藩啊。”
霍去病不服,不过,却只是梗着脖子不吭声。
他毕竟是在未央宫长大的,耳濡目染,对汉帝国的一些隐秘之事了解颇多,自然知晓朝廷一旦开始削藩,这天下恐怕又要有一阵子混乱了。
七国之乱的教训,让皇帝和满朝文武想起来就头疼不已。
杨川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丢给曹襄:“在朝廷削藩以前,咱们必须先把羽林军的战力提升上去,以防万一,这是我列的一个清单,你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中所需物品购置齐备。”
曹襄一边哀叹‘又要往里面贴钱了’,一边随手打开那一卷羊皮。
只瞅了一眼,他就呆住了:“杨川,这么多东西,随随便便就要百万金,你让我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粮?”
杨川淡然道:“不就是百万金么?放心,这一笔钱,本侯想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