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方朔、司马迁、张汤等几名大读书人的帮助下,杨川家几名小妇人的‘专著’终于有了一些像样的名字。
比如,刘满负责编写的算术教材,可以称为《大汉算经》;织娘负责编写的农耕稼穑方面的一系列教材,被命名为《四民月令》、《汉民要术》、《大汉农经》、《农桑辑要》。
本来,杨川还想搞一个‘农政全书’之类的世界名著,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总得给后人留下一条羊肠小道。
至于说娜仁托娅的几本书,就比较简单而朴素,无非就是《家禽粪便沤肥原理》、《牛羊粪增产二三事》、《牛羊养殖手册》……
听到这几本书的名字,娜仁托娅委屈的不行,只好抱着刘满哭了一鼻子,以示抗议。
对于个人小情绪,杨川一概置之不理。
对于如何在朔方郡屯田,他有一个十分明晰的思路,筹办学堂、兴建医馆、编写教材这种小事,他都是顺手而为之,基本没怎么费脑筋。
毕竟,后世两千年,有足够的经验教训让他不至于把路子走得太过偏颇……
然而,就是这种屁大的小事,却首先出现了问题——
学堂建起来了,却聘请不到老师。
负责此事的东方朔、司马迁二人,差点被杨川骂个半死,给长安城以及那些门生旧故写了不知多少封‘邀请函’,却只来了三五位读书人。
可是,当这三五人听说,朔方郡的学堂里,不仅要讲授圣人的微言大义,更多的是教授农学、算术、养殖等时,就连那几人也偷偷跑路了。
吗的,这些读书人简直太气人了!
当东方朔、司马迁二人苦着脸,将眼下的困境告诉杨川时,杨川直接开骂,手指大河南岸:“那些个狗屁读书人,都什么玩意儿!”
“老子请他们过来教书,是给他们面子,这些狗贼,当初为了进入太学院,谁特娘的都在跪舔老子;如今倒好,老子还没离退休呢,那些老贼便要使绊子、甩脸子?”
“草泥马的,既想当婊纸,还要别人给他们著书立传树牌坊,天下哪有这般好事?想特娘的鸡儿呢!”
“狗叼的,既然给脸不要脸,老子就干脆打烂你们特娘的狗币脸!”
“he~~~tui!!!”
听着杨川‘口不择言’的破口大骂,一连串全新的脏话自然流淌,司马迁、东方朔两个大读书人都听呆了。
原来,骂人还可以如此解恨?
“这个、长宁侯,这事该咋弄?”东方朔轻咳一声,愁眉苦脸的说道:“昔日好友接到我们的书信,一听要来朔方,就第一个不愿意来,此地毕竟太过荒凉,条件也太差;
其次,便是最根本的难处,就是那些读书人一听咱们主要讲授农学、算术、甚至医家之学,很多人都婉言谢绝……”
司马迁也是一筹莫展,骂道:“当初,我父亲司马谈曾经帮过不少年轻学子,给他们找门路,凑盘缠,好给他们一条出路;现如今,听说要请他们来朔方郡教书,就算是给一个官职都没人来干!”
杨川乱骂一通后,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汉帝国的那些读书人,真特娘的不要脸,还得加上一个急功近利,一个比一个眼窝子浅。
那就。
给他们来一招狠的……
沉思良久,杨川突然说道:“学堂既然已经开学,你们几个人暂时先辛苦一下,给每个人派上一两堂课,另外,主要让织娘、娜仁托娅先过去,教授一些农桑稼穑方面的知识,过渡一个阶段。”
“既然那些读书人看不起咱们朔方郡,就想个法子,让咱们朔方郡迅速崛起,成为他们永远得不到的……咳咳,让朔方郡成为他们仰望的圣地。”
“好言好语的请不过来。”
“那就,让那些狗日哈的跪着来!”
司马迁、东方朔二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杨川在说什么胡话。
眼瞅着两个大读书人的神情,杨川差不多就能猜想到这两个货一定在心里嘀咕,认为他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在这里胡吹乱侃。
“司马迁,据我所知,你司马家的藏书,应该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吧?”杨川突然开口问道。
司马迁点头,颇为傲然的说道:“史官之家,总得有那么几千卷孤本、珍本和善本,就连皇帝也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借我家的书籍,让宫人誊抄一本两本的呢。”
杨川点点头,抚掌笑道:“那就好办了。”
“对了,你先列一个单子,挑选十几本算术、农桑之学和医家著作,就是那些狗屁读书人最看不起、但对咱们有大用的书籍,你们两个人仔细定校后交给本侯。”
司马迁皱眉问道:“长宁侯,这是要?”
杨川摆摆手,笑道:“本侯自有妙用……”
……
转眼间,朔方郡的春耕开始了。
因为之前做了充分准备,无论是耕牛、马匹、骡子等大牲口,还是元朔犁、元朔耱、元朔开沟机,还是石硫合剂、喷雾器等,真正做到了有备无患。
杨川将现有的几万人,分别编制为垦荒队、农具队、运输队、农药喷施队等七八个专业的队伍,各司其职,互相促进,迅速投入到春季开荒的行动之中。
在他的指点下,垦荒队先沿着阴山一带,挖了一条隔离带,然后,令十几队郡兵沿途在上风头放火烧荒,一霎时,朔方郡遍地烟火,好像变成了一片火海,让云中、雁门一带的人目瞪口呆。
至于说那些被杨川、堂邑父拐带而来的匈奴人,则更是惊惧不安,眼看着大片大片的荒草,随着一场席卷而过的大火,化为一片白地,有些年迈的匈奴人甚至跪伏在地,痛哭失声。
草料,对匈奴人来说,等若是庄稼之于农夫。
他们有些人开始怀疑,自己心甘情愿追随而来的这位‘天可汗’,到底靠不靠谱……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垦荒的效率!
在此之前,一车车‘石硫合剂’被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对那些大火焚烧过的土地,彻底消杀一遍后,便可以开耕了。
一万五千多头耕牛、骡马,一万五千多架元朔犁,每天开荒三个半时辰,差不多就能深耕七八万亩土地;后续两万多人,组成几十支运输队,将大量的草料、农具等搬运过来。
新翻的泥土,又湿又黑,散发着迷人的味道,在春日的阳光暴晒下,出现一层黑中泛黄的、肥沃泥土的颜色。
这片沉寂万年的土地,终于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垦荒行动。
根据杨川的要求,所有新翻的土地,必须要用‘元朔耙’捞一遍草根,将那些深埋泥土里的杂草根系,彻底清除一次。
在汉帝国的关中平原一带,新开垦的土地,前两三年颗粒无收也是十分常见的,所以,很少有狗大户愿意耗费太多的钱粮去开荒。
杨川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浪费?
所以,他尽量想办法,让朔方郡的土地,在垦荒的第一年,就要有一大笔收入,唯有如此,他之前准备的一些噶韭菜的手段,方有用武之地……
……
在大军团作战的情况下,朔方郡的垦荒速度堪称惊人。
而且,因为使用了一些新式农具,就连那些匈奴人,也很快就掌握了耕地、耱地、耙地、施肥、播种的技术,差不多就没有几个闲人。
当然,身为长宁侯、朔方郡太守的杨川,自然要闲下来。
几千年的历史事实证明,当一个帝国或郡县的一把手,整日忙于各种具体的政务,那么,这个帝国或郡县,也差不多等于要废掉了。
所以,杨川只能整日无所事事,骑着一匹小母马,到城外看看塞外的春日风光,或到田间地头去,看一眼波澜壮阔的垦荒场景,好让自己也激动一下子。
而他绝大多数的时间,其实是在挖地道。
跟长安城的杨氏封地一样,无论在哪里安家落户,杨川最先动手干的,就弄一个地下仓库,同时,给自己挖几条应急逃生通道;
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心思,他可不愿意将自己的一条小命,寄托在别人的保护之上,事实证明,史上就有不少皇帝躲在深宫里,在大内侍卫的保护下,还不是被人砍掉了脑袋?
所以啊,为了活命,他乐此不疲。
至于他挖地道以外的时间,其实更多的还是与阿书、阿浪等半大小子在一起,指导他们如何将木头纤维、丝麻等泡制成木浆,然后,再将那些木浆特殊处理后,制作成一张张宣纸。
制作宣纸的技术还不太成熟,所以,纸张的韧度、纯度等都不太够,在后世,最多就比毛边纸好一些。
但是,即便如此,已然算是汉帝国品质最高的纸张,譬如杨川庄子上的绝大多数纸张,都卖给了内府、丞相府和一些狗大户家,成为他们炫耀的值钱物件之一。
同时,他还让东方朔干了一件事情:刻写了两三千个常见字的泥模,而后,让堂邑父和半大小子们想办法,浇筑出几套‘铜版字模’;为了增加这一套铜版字模的卖相和神秘度,杨川还拿出几斤金子,让那帮臭小子想办法重新熔铸成一种比黄金还要漂亮的‘真黄金’。
刚开始,东方朔不知道杨川想干什么,刻字的时候,还多少有些小情绪。
结果。
当他看到,杨川将那些黄金、黄铜和几样奇怪的金属熔炼后,铸造出一颗颗单独的‘字模’,并尝试着‘排列组合’时,这个心地良善的读书人终于恍然大悟:“杨川公子,你这是想要断了有些读书人的根基啊?”
东方朔这家伙,一张嘴真的被开过光,随便一句话就能戳中要害。
杨川奇怪的观察一番东方朔的嘴巴,笑问一句:“东方朔,你这话什么意思?”
东方朔激动的满脸通红,使劲搓着双手,嘿嘿笑道:“有些名气很大的读书人,其实没什么本事,可扛不住人家家里的几屋子藏书啊,想当初,我东方朔为了读书,拜了好多读书人为师。
你这一套字模弄出来,再加上你杨氏的宣纸,想要一本书,还不是干干丹丹?
只不过,如此一来,有些个读书人的地位自然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可不就断了他们的根基?”
杨川拍一拍东方朔的肩膀,没有挑出他这番话里的逻辑错误,而是温言鼓励:“那些狗日的不肯来朔方郡教书,老子多印一些书,看看有没有人来读,哈哈哈。”
东方朔也哈哈大笑。
他却不知道,杨川的心思,其实更加深刻一些,他不仅要断了有些读书人的根基,还想断了一些学派的根基……
不过,这一念头太过歹毒,他自然不能说出来。
“杨川公子,咱们拓印的第一卷书是哪一本?”东方朔兴奋的不行,都开始抓耳挠腮了。
杨川笑问:“你觉得先拓印哪一本?”
东方朔沉吟几声,试探着问道:“要不、连山?或者,归藏也可以……不不,还是周易吧!”
杨川点头:“好,就先给咱们拓印三千本周易。”
东方朔吃了一惊,忍不住脚下一个趔趄,结结巴巴的问道:“要拓印……三千本?”
杨川叹一口气,道:“没办法,手头的材料和人手有限,生产出来的宣纸赶不上需要,就先印个三千本吧,本侯问过司马迁,眼下朔方郡的第一批能上学的孩童,也就两三千人,先给他们每人送一本周易。
易经嘛,百经之首,想想也不是很寒碜;
对了,本侯需要的周易,要那种最简单的本子,别特娘的整一本别人看球不懂的,这一点你可得做到……”
东方朔一屁股坐倒在地,一张脸都有些隐隐发白,口中喃喃低语:“三千本周易,价值三万金啊……”
杨川哈哈大笑,转头对一名半大小子吩咐一声:“周易的排版,就让东方朔先生自己去折腾,你们几个,先给咱们把初等算术、农桑辑要、百家姓、千字文和家禽养殖几本书排出来。”
“每一样,先印上三千册就行了。”
“这叫什么?这便是、印自己的书,让那些读书人都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