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帝国的老人们之间流传这样几句话: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天上下雨地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啊,这人活在世上,别想着去求人、去靠人,除了爹娘,基本都不怎么靠谱。
这话说的有点偏颇,但杨川觉得太特娘的对了。
尤其如他这般没有任何根基之人,就算身为穿越者,掌握了太多的秘密和技术,以及后世王朝的经验教训,那也需要慢慢成长、猥琐发育。
靠山山倒,傍水水跑。
他思来想去,就眼下而言,能够死心塌地帮他、敢豁出去跟他杨川的人,虽然人数依然很少,但毕竟有了一些。
可以说,这几年的经营没有白费。
在这样一个讲究门第、出身、世族背景的汉帝国,能做到今日这一步,杨川认为已经足够骄傲了。
毕竟,历史不是爽文,穿越者也不是万能的……
……
他跟在一名郎官身后,不紧不慢的来到未央宫一座大殿门口。
“长宁侯,进去吧,”那郎官拿了杨川的金子,态度自然极好,笑眯眯的说道:“陛下曾经吩咐过,这大殿里,平日间不用奏告而可以直接进入者,眼下只有你长宁侯、冠军侯和平阳侯寥寥几人。”
言毕,那郎官转身便走,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杨川站在宫殿门口,却没有立刻进去。
他猛然想起后世有一本叫《水浒传》的话本里,那个倒霉蛋林冲林教头,可不就是这般被人哄骗,闯进什么狗屁白虎节堂,让人捉了把柄废了一辈子?
他探头探脑的走到大殿门口,朗声道:“二姨夫,我来给您请安了。”
这一句话喊出来,就连杨川自己都觉得羞耻。
为了打听关于曹襄的消息,这张脸是不能要了,能耍赖皮就耍赖皮,能装嫩的时候,绝对不能老气横秋,让刘彻看着就心烦。
果然。
一句话喊过后三五个呼吸,里面传来一声轻笑:“啧啧啧,长宁侯进宫来不称陛下,而是喊一句二姨夫,咋就听着有点怪异?”
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白面汉子走出来,瞅着杨川,似笑非笑的拱拱手:“长宁侯,别来无恙啊?”
杨川哈哈大笑,有模有样的拱手:“原来是协律郎李延年李大人,听说最近你最近有几首新谱的曲子,什么时候有空,本侯亲自下厨给你烧几个小菜,温一壶好酒,挑一个落雪的日子煮酒听曲儿,却也是一桩美事啊。”
李延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哦?长宁侯莫非也精擅音乐?”
杨川随口道一句‘略懂一二’,便直接开口问道:“陛下可在?”
李延年摇头:“我一个小小的协律郎,如何知晓皇帝陛下的行踪?在陛下不召见时,随意打听皇帝的消息,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吗的,一开口便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李延年这狗日的还真不是个东西。
杨川心下恼怒,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而是拱手笑道:“协律郎所言极是,是杨川唐突了。”
言毕,他转身便走。
李延年本来颇为得意,便想趁机羞辱一番,虽不能让杨川掉几根寒毛,但总能让他恶心一下,那也是可以的。
不料。
杨川竟然不接茬,听了自己的一句信口开河的言语,转身便走,这就……不按套路出牌。
“长宁侯请留步。”
眼看着杨川大踏步走出去十几步,竟是头也不回,李延年登时有些慌,只好开口:“长宁侯,陛下传旨,除了大半夜的,你杨川什么时候想来未央宫就什么时候来,任何人不得阻拦。”
杨川停下脚步,转头笑道:“协律郎这是埋汰本侯呢?”
“不见皇帝旨意,谁敢私自闯入?”
李延年笑道:“陛下曾经有过口谕。”
杨川摇头,转身走得更快了,口中还在笑骂:“上一次本侯欺负过你,你狗日的想骗我,门儿都没有!”
说话间,他一溜烟似的出了未央宫。
李延年大急之下,只好趋步追了上来,一边追赶,一边口中大声呼喊:“长宁侯莫走,哥哥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皇帝真有旨意!”
听到李延年如此说,杨川心下隐约猜测刘彻可能还真下过这般的旨意,不过,凡事上七八手,总归没什么大错……
于是,他跑得更急了。
门口两队值守侍卫瞪大双眼,看着这二人一前一后追逐而来,一个个露出不解之色。
其中一名校尉笑问:“你二人追逐着,所谓何事?”
杨川快步疾走:“协律郎哄骗本侯,想让本侯私闯陛下宫闱,这狗日的不地道,这是公报私仇!”
李延年在后面听着,脸都快气绿了:“长宁侯你胡说八道!”
“陛下分明有过口谕,你这家伙怎的连陛下旨意都不信?莫非是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想法与念头?”
好吧,到了这般田地,这厮还不忘给人罗织罪名,简直就特娘的是个害人高手……
三五步奔出未央宫大门,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突然停下脚步。
他好整以暇的负手而立,就站在宫门口看风景,对紧跟而来的李延年都懒得理睬一眼。
李延年气喘吁吁的骂道:“杨川,你这是想抗旨不遵?”
杨川伸手:“圣旨呢?”
李延年一呆,骂道:“陛下口谕,让我如何给你拿得出来!”
杨川嘿然冷笑:“你红口白牙的这么一说,便成了圣旨?若本侯听了你胡编乱造的话语,可不就惹下一场泼天大祸了?”
“本侯今日累了。”
“本侯这便回去,给陛下写一份奏章,把话说清楚,对今日之事总得有个清清楚楚的交代,否则,便是如此在未央宫院子里行走一圈,那也是死罪啊。”
李延年圆瞪双目,骂道:“人都说你长宁侯少年得志,嚣张跋扈,对陛下皇后都没有什么敬意,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好,既然你想走,那便走。”
“我倒要进宫去问一问陛下,他的口谕算不算圣旨,有些人死活不信,算不算抗旨不遵、心怀不轨……”
嘭的一声闷响。
李延年话还没说完,眼窝子里就挨了杨川的一记重击。
“你狗日的真是个贱货,随口便能给人罗织三五条滔天大罪?”杨川口中骂着,手底下却丝毫没有放松,凭借自己十分灵活的身法,在李延年的小腹、裆下、肋下等处又是好几下。
李延年根本没想到,就在这未央宫门口,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杨川会暴起伤人,故而,他一点防备都没有,被偷袭得手后,有那么三两个呼吸丧失了还手之力。
杨川的一贯风格,却偏生就是偷袭。
只要让他一招得手,绝对便是一套连环暴击伤害,虽然不是以命相搏,但他手里却提着一只鹿皮行囊,照着李延年的头脸、身上便是一顿轮。
只听得十几声闷响过后,李延年便躺在血泊之中,只能用手臂护住头脸哀声大骂:“杨川,你狗日的偷袭,你……你你等着!”
杨川将那鹿皮行囊塞入袖中,大踏步走上去,在李延年甚为俊美的脸上便是几脚:“等什么?你说,等什么?”
“你狗日的假传圣旨,犯下了滔天大罪,还想耍横?”
“走,咱们这便去到陛
说话间,他劈手揪住李延年的发髻,拖着这厮大踏步跨入未央宫大门,对着旁边目瞪口呆的侍卫们说道:“诸位弟兄可为见证。”
一名校尉走上前来,皱眉喝问:“未央宫乃皇宫重地,尔等如此大动干戈、大打出手,胆子也太肥了吧?”
“来啊,将这两个狂徒抓起来!”
杨川随手将李延年丢在地上,还顺便又在其头脸之上使劲踩踏几脚,这才伸出双手:“本侯为人所蒙骗,一时间失了分寸,扰乱皇宫,认罪认罚。”
那校尉喝令一声:“二三子,将这两名狂徒拿下!”
八名带刀侍卫如狼似虎的扑将上来,转眼间便将杨川、李延年二人来了个五花大绑,并随手结了一个漂亮而标准的‘蝴蝶结’。
杨川忍不住笑了。
李敢这狗日的还行,不像历史书上写的那般没脑子,就这一会儿工夫,便领会了他这位当初的军司马的意思:公事公办,见机行事。
相比杨川良好的‘认罪态度’,李延年却还在破口大骂:“杨川,你抗旨不遵,殴打朝廷命官,哄闹未央宫,等会儿见了陛下,就看你怎么死吧!”
杨川斜眼看着被自己饱揍成猪头人的李延年,嘿然失笑,道:“李延年,你假传圣旨,想让本侯私闯皇帝寝宫,还将屎盆子扣在本侯头上了?”
“这些轮值侍卫可都看得清楚,本侯发现事有不对,便想回到宫门,结果你这位协律郎见本侯没有上当,竟然追逐上来,还想动手打人。”
“莫非,你李延年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李延年大怒。
杨川的这一张嘴也太能说了。
而且,这小子从一开始便存了弄自己的心?
什么不见圣旨不敢进皇帝寝宫,什么不敢在宫殿附近停留,一溜烟似的跑到宫门外,是人家从一开始便算计好的?
“杨川,你我二人的恩怨,回头再跟你慢慢理会,”李延年还真是一个人物,等他想通事情的关节,登时便换了一副十分淡然的神情,“今日,你打我一顿算是白打了,我自会记在心中,以后有机会咱二人拉开架势好好打上一场,就算立下生死契约也行。”
“不过,今日之事,的确是有一些误会。”
“陛下真的曾有口谕,言说最近几个月内,你长宁侯杨川、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几人觐见,可一切从简,不必奏报而入……”
杨川摇头:“李延年,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皇帝乃一国之君,乃大汉天子,一言九鼎,就算是有如此意思,也一定会写成圣旨明诏,岂能如你所言?”
李延年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突然往地上吐一口口水:“呸,你什么时候学会董仲舒那一套天人感应学说了?”
杨川哈哈大笑,不再理会这厮。
董仲舒所说的天人感应才不是自己刚才胡说八道的一番话,而是将皇帝的地位太得高高的,高不可攀的那般高,然后,用一套极为复杂的儒家逻辑给供奉起来,等若是将皇帝塑造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却又在不知不觉间、变相限制了皇权。
这道理,杨川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还敢在未央宫里乱说?
要知道,刘彻为了在大臣和各地诸侯王、权贵之家‘夺权’,这些年都不知杀了多少人,根本就与董仲舒的想法背道而驰好吧……
……
小半个时辰后。
未央宫某寝宫,刘彻午休刚刚醒来,还得着一股子起床气。
在榻上躺了十几个呼吸,刘彻一伸手;一碗温热的醒酒汤便很及时的递过来:“陛下,外面打起来了。”
刘彻微微一愣:“谁跟谁打起来了?”
大长门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杨川把李延年给打成猪头了。”
‘噗’的一声。
刘彻刚喝入口中的一口醒酒汤,登时便射了:“李延年真是个猪头啊,他比杨川大了将近十岁,上一次在人家庄子上扯了兜裆裤,这一次怎么又被打了?”
崔九难得一见的嘿然笑道:“杨川先下手为强,一脚踢在李延年的蛋蛋上,紧接着扑上去就是一顿金砖。”
“金砖?”
刘彻甚为疑惑的问一句:“杨川随身带着金砖?还用金砖打人?”
崔九点头:“他进宫来,身上自然不能带刀剑兵刃,可带一块三斤八两重的金砖,算不得凶器吧?”
说话间,崔九从袖中摸出一只鹿皮行囊,却正是杨川用来打人的那玩意儿。
刘彻接过那行囊,试了试上面的带子,哈哈大笑:“那哈怂还真是怕死怕的要命啊,进宫给曹襄求情,身上还不忘带一块金砖防身?”
崔九却摇摇头,淡然道:“不,杨川这是想告诉陛下,他还真有办法给咱们的几十万大军筹备粮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