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拌嘴的滋味
慕师靖这时是一路飞奔过来,前往圣壤殿的。
一百多年前,慕师靖从圣壤殿出发,回到了神守山,和今天的这段旅程路程完全相同,只是方向完全相反。
但慕师靖今天到圣壤殿来,却感觉和百年前那次有着同样的绮怀之感。
多年以后,她会回忆起这两段“道相同而行相异”的旅程。
就像是一曲流年的交鸣曲,两段经历像是奏响这曲交鸣曲的两弦清音,没有高亢的声调,却空谷幽兰,浩渺无穷。
一百年前,慕师靖目光如炬,聪慧无比,她和楚映婵,小白祝受赞佩神女司慕烟的邀请来到了这圣壤殿来,结果却发现了那位赞佩神女有问题。
在恶泉大牢的二层里,司慕烟要慕师靖对着愿鬼许愿,可慕师靖却什么也没有许。
急中生智的慕姑娘将这一切告诉了时姐姐。
时姐姐那时虽然没有看出司慕烟哪里有问题,却依然还是选择相信了慕师靖。
时姐姐为她们安排了一台出发用的车辆,而拉车的就是那只金毛的独角雌兽。
而这只金毛的独角雌兽就是刚刚被施以缚兽术的独角雌兽。
此刻她还在漠视神殿里面遭受了一种她前所未有的实践,孤零零地横躺在那儿。
百年前的她还是圆满完成了时以娆赋予她的这个任务的。
那只金毛的独角雌兽在干活的时候还是挺用力的,如同一位刚刚进入神山修行的修士,纯净地像一张没有任何字迹的纸笺,全力以赴地履行宗门给这位修士的任务,那时她就是用上她的全部力气履行自己的任务罢了。
可是她从那次送慕师靖离开圣壤殿后,却选择了笃信三花猫,并开始琢磨怎样好好在圣壤殿混下去的道理。
有活就好好拉车,干完了就偷懒。没活就学三花猫,看看《诸神录》,偷吃漠视神殿的花草提升自己的灵性和情商,不求多干活,也不失去自己能够拉车的核心竞争力。
这是独角兽长期实践的结论。她还自信满满,认为这个结论是在三花猫的处事哲学基础上自己创造性总结出的理论。
百年以来,她真的把这个做为她在圣壤殿生存的法则。
事实证明她是成功的。
那只金毛的独角雌兽虽然百年间遭受了叶清斋和凌青芦的不少惩罚和责骂,可自己还是时以娆花了大价钱买过来的,这百年间听说那位时以娆已经和自己的家族几乎不来往了,时家似乎已经断掉了她的经济来源了。
时以娆出身高贵,生性高洁,本来可以凭借自己家族的荫蔽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却看不惯时家和宗门的这些勾当。
百年来时家和宗门的这些年来打着诛灭龙尸与邪神的幌子,盘剥人间诸国,尤其对离神山最近的楚国剥削最严重,还有一些传言说他们暗中搞死了那位楚王,时以娆已经近乎与她们到了一种决裂的地步了,只是考虑到自身还与时家保持血缘的纽带关系才没够有公开撕破脸。
时家想找时以娆为家族做事,时以娆总是拒绝,这么一来二去,时家就再也不给她提供修行用的各种材料和货币了,时以娆对此也没有大闹,只是默默承受了下来。
她又是那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洁之士,不会为了一点利益而违背自己的本心做事,所以百年来她的积蓄所剩无多,勉强靠着以前那位皇帝陛下给每位神女发的俸钱才能维持圣壤殿的基本运转,只是现在这位黑皇帝随着小禾的登基已经消失殆尽,自然现在也没有新的俸钱了,
但听说自己的姐妹们从圣壤殿前往神山时出行不方便,她还是不顾现在已经没了收入来源,立马花了她的大半积蓄从神山的集市里淘到了这只独角兽。
也因为这样,这只金毛的独角雌兽才知道自己的价值对于时以娆她们是不可或缺的,若是活干得多了自己就会变得很累,反而会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轻视,而自己又不能完全不干活,不然自己就有可能因为没有任何用处而遭遇被贩卖甚至被屠宰的命运。
金毛的独角雌兽也正是拿捏了这点,自己随便吃下时以娆在漠视神殿的花花草草,自己也顶多是被叶清斋和凌青芦无可奈何地打骂一顿,时以娆看到了也不会对自己主动施加惩戒,最多不反对叶清斋和凌青芦别把自己惩罚得过度了,不然把自己打废了可就没人卖力了。
那次送慕师靖离开圣壤殿的经历,还是刚刚凌青芦和林守溪交谈时她难得表扬这只独角兽的地方。
可以说,除了那次拉车经历,这只金毛的独角雌兽拉车的经历几乎算得上是屈指可数了。
慕师靖百年前可不知道那个看上去很高兴用心拉车的独角兽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她只记得这段经历很愉快,尽管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吃瘪了。
那时慕师靖像一位即将郊游赏景的女子,自己长期拌嘴的对象还在另一个世界,那时自己的心情颇为舒畅吗,神清气爽,一路黄沙的天也丝毫不在乎。
那时还是黄沙漫天的秋天。
但见:
青山薄暮,杳杳冥冥;
枫叶断霞,冉冉纷纷。
红树秋声,平原旷莽而浩渺,碛沙溪水,江河蜿蜒而回环。
沉烟夐远,吹梧桐而赤锦;日影斜垂,共晨光以金黄。
乃看赞佩之微笑,摹佳人之清欢。
自己为了回应百年前还活着的那位赞佩神女对自己的微笑,故意装着一幅冷媚清欢的样子。
离开圣壤殿的那一刻,自己穿上了一身白色衣裙,腿部还套上了师尊赠给自己的冰丝薄袜,套上一层黑色尖头小鞋。
楚姐姐也是一身白裙,可看到自己也穿一身白裙后,看着自己也有点微微出神。
自己那回离开圣壤殿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位名叫黄素的黄衫女子。
这名黄衫女子还是第一次在妖煞塔遇见小禾时初见的。
她和她的女儿一起被妖煞塔里面发疯的妖将擒获,正准备将她们作为祭品给吃掉时,小禾和自己才挺身而出将她们成功搭救。
没想到这一次离开圣壤殿后遇到了她。
她高兴地邀请自己,楚姐姐和小白祝们一起同行。
这只金毛的独角雌兽也跟随了这个名叫黄素的女子驾驶的车辆。
金毛的独角雌兽足足扬起四蹄,跑了三天三夜,才到了神守山。
当时诛神录里记载说的是“哪怕这吞饮日辉月芒的独角兽足力强劲,也至少跑上三日才能抵达”。
如《诛神录》所载,自己在那里也就平安无事地渡过了三天,
这三天对自己来说反而是比较开心的,没有赶时间的烦恼,自己没事就跟楚姐姐开玩笑,大概是那个讨人嫌的家伙暂时不再身边,想找个人继续拌嘴吵架罢了。
现在想来确实挺刁蛮的,楚姐姐看上去这么柔弱的人自己还要想欺负一番。
三天从圣壤殿到神守山的旅程时,楚姐姐难得有时间再林间沐浴,自己直接将她的衣服拿走,想看这个当时冰山一样的仙子究竟作何反应。
反倒被因为境界不如她的缘故,被她毫无悬念地用抹胸给绑起来。掀开自己的白裙作打,自己也只好不服气地认她做姐姐。
尽管自己当时被欺负得很惨,后来才发现慕师靖才发现这是她们姐妹情塑造的开始。
可能这就是师尊长期不在,在姐妹面前却变得逞强好胜,想做她们的姐姐吧。
在抵达神守山的前夜里,自己还看到神山上面飘来了几颗流星划过。
那阵流星雨慕师靖之今仍然有印象,让她回忆起刚刚来到这个神山世界的样子。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闪,就像是逝去的烟波一样短暂。
慕师靖把车突然停住,陷入了沉思。
……
……
三花猫在龙骨上大笔直书《诛神录》。
在三界山,曾经的慕师靖和林守溪,躺在龙骨上,对视着星空。
林守溪离开自己原来那个世界已经一年多了,可自己还跟眼前的这位黑裙少女才相识了七天。
慕师靖和林守溪都发掘自己的身边没有可以用来唤起那个世界的信物,只有彼此的对方可以参照。
夜空薄而平静,但总让人神伤。
两个同样黑衣墨色的少年少女坐在一起,只是平静地眺望夜空,没有互相看着对方。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慕师靖默默记着一首名为《绮怀》的诗。
但她却在这句停下了许久,似乎把对面的林守溪给忘了。
“慕姑娘,没记做得话下一句是‘为谁风露立中宵’”林守溪淡淡回答道。
“要你管,林守溪,你以为你懂得比我多吗?宿敌之战可还没结束呢,你别在这方面逞能。”
“慕姑娘,这首诗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我还以为慕姑娘你还是为找不到你的小情郎而在这暗自神伤呢?我可不想别人误会。”
“你——林守溪,你倒是挺逞能的啊。我希望你被我堂堂正正地击败后你还能有如此心情。”
“其实这首诗挺好的,符合我们在下二人的心境。”
“林大公子还有如此见地”慕师靖这次把嗓音拉得尖尖的。
“你看‘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二句,眼前的星辰已不是昨夜的星辰,诗人为了谁在风露中伫立了整整一夜呢?我们都是来自那个世界,现在只有我们才是彼此熟知的人,就像我们眺望的这夜空已经不是那个世界的夜空了,看到这夜空难免有些触景生情罢了,我或许有为在风露中伫立整整一夜的人呢,可慕姑娘你呢?”
慕师靖此时却是愣住了,她本来只是根据夜空随意联想到了这首诗,却没想到这里面蕴含着如此丰富的含义,她只觉得天地无垠大道无穷吧。
她伸出手,想去抓住这夜空,陷入了沉思,也没回应林守溪的一番解释。
“你真的没事吧?”林守溪见自己这个宿敌陷入了太久,还看见那只龙骨的三花猫写书甚至写红了眼,出于好奇他问了他们一句。
……
……
“你真的没事吧?”楚映蝉见慕师靖突然停车,有些发神,出于关心自己这个妹妹的目的,问了一句。
慕师靖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诛神录》第一百一十章的一幕,转眼间当初跟自己对坐的那个人已经返回来那个世界。
这才被楚姐姐的话带回了现实。
“快下车。”
她连忙拽住楚映婵的纤纤素手,一同下车。
一旁的白祝还不知所措,有些茫然,慕师靖最后还是捏了捏白祝的脸蛋,告诉她会遇到一件好的事情,她也跟着下了车。
她们三人站在秋草衰黄的广阔原野上,望着倒扣在大地的璀璨星空。
景色格外壮丽。但见:
草木衰黄而恹恹,原野苍白而渺渺。
流光横垂,划落绮怀之夜;银汉迢递,横落九天之外。
月明丽高悬,凝光东垂,星繁密漫点,抱晕西流。
氛昏半收,夜景遥廓;风敛天霄,云澄海阔。
月出皎皎兮,星沉盈盈兮。
时已位于秋冬,人何分于远近?
禾守溪边而不归,雨刮宫门却未卜。
留明待月去又去,逐流追光还相还。
但愿星月相辉映,三五共盈盈。
自己当时许下了在恶泉大牢时没敢许下的心愿。
也就希望林守溪、小禾、师尊都平安归来而已。
跟楚姐姐拌嘴的滋味不过瘾啊。
当时黄素说迟夕节的流星比这更为壮丽,而这个迟夕节却自己那个世界的上元灯节。
当时自己对黄素说的代掌座颇为关心,却没关心那场流星雨。
可能当时他自己心中的分量远不如百年后的现在吧。
现在还没有体验到迟夕节的那场流星雨。
但现在估摸着时间,日子也该近迟夕节了。
要是有机会,自己还是想弥补这个遗憾。
然而,现在更为重要的是自己昨晚做的那个噩梦,自己不放心,才来圣壤殿看看。
说不定时姐姐也在哪儿呢?
只是现在一路飞奔过来,却发现有一个问题。
她一天之内到不了圣壤殿
其实圣壤殿离神守山的距离相距很远。
她常常翻阅《诛神录》,发现了三花猫写的许多前后矛盾的地方。
在第二百四十九章里,有这样的记载“圣壤殿与神守山相隔甚远,哪怕这吞饮日辉月芒的独角兽足力强劲,也至少要跑上三日才能抵达。”
自己那段旅程是从圣壤殿回到了神守山,用了整整三天,虽然长,却还是一段凌然绮怀的经历。
可现在这段旅程,自己这次和那次的方向正好颠倒过来了,是从神守山前往圣壤殿。
要是用上那只金毛的独角雌兽,却需要三天的路程。
而现在为了解决这个看似矛盾的地方,她把这只红毛的血月怒角吞星兽带过来了。
这只红毛的血月怒角吞星兽说不定奔跑的速度是那只独角兽的好几倍,
况且,她还想着给三花猫解决这个前后矛盾之处想了两个理由。
一是自己的境界太低,自己刚刚杀死了李真人才突破元赤境,小禾和林守溪境界比自己高,她们移动的速度比自己当初那个浑金境的自己速度还要快上不少。
二是这次行驶的方向不一样,那只独角兽说不定到圣壤殿走得大部分是崎岖的上坡路,很费力气,百年已久自己可能记不得路了,路况变了也说不定。说不定这次前往圣壤殿大部分是下坡路。
自己还是挺聪明的吗,试着帮那只三花猫想了一个解决办法。
要不是你些的《圣子受难记》姐姐看了很开心,才不会帮你呢,你一定要再多写几天了。
事情果然如慕师靖所料,她驾驶着血月怒角吞星兽来到圣壤殿异常得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圣壤殿的大门口了。
她看到殿门大开,小禾好像在给某个人疗伤。
她觉得这次又可以和小禾拌嘴,体验拌嘴的滋味了。
慕师靖直接进入殿内跟小禾打招呼,却被另一个人的一句话吃了一惊,也在那里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