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港边境。
天色晨昏交替,直至天边吐出一抹鱼肚白,方知昼夜流转,原是天明。
大英帝国领土。
排队入港的人流里,望着那显眼清晰的几个字,陈拙眼波闪动,但终是风平浪息,归于平静。
晨风扑面,下着微雨,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压帽子,腋下夹着一把伞,手里拎着一个藤箱,满身的风尘,似是个赶路的教书先生。
“嚓香港做咩呀?”
入港关口前,听着警察的盘问,陈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护照。
“走亲访友!”
纸质护照打开,警察眼神一亮,却非护照有什么问题,而是当中夹着几块龙洋。
警察不动声色的收下,面上流露出一抹笑意,只是很快又掩去,递还了护照,朝陈拙摆摆手,示意他过去。
出了关口,陈拙喊了个黄包车。
车夫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精瘦的身子担着养家糊口的担子,为了抢客,顾不得咽下嘴里的馒头,囫囵着塞到嘴里,听到陈拙知会了一句“皇后大道,上环结志街”,便发足迈步,发起力来。
“这位爷,您也是北边儿来的吧。”
少年生着两只大脚,穿着一双早已磨破的布鞋,露着脏兮兮的脚趾,颈上盘着一根粗亮油腻的辫子,而身上则是裹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薄袄迎风露着棉花,两条结实的腿肚子时紧时松。
居然懂得发力,有几分弹腿的影子。
陈拙瞧得好奇,“你走过镖?”
南拳北腿。
此言不是单一指腿法,而说北方武门重下盘功夫,无论是连摔带打的跤法还是各门各派的桩功,当以扎马为先,壮肾强腰,稳固两腿的力道。
似那走镖的镖师,探路的趟子手,也都是首重脚力。
譬如王五便是弹腿大家。
当初京城断臂,双腿搅动亦如刀斧劈过,中招者筋断骨折,哪有活的。
而这人步伐矫健,少有颠簸,双手拿着车把,别看身骨瘦小,根基却夯实,好不沉稳。
少年小脸黝黑粗粝,说道:“祖上传了点猫脚功夫。”
陈拙哑然失笑,这是在提防他呢,十有八九也是避祸的。
他也没了再聊下去的心思,瞧了瞧沿途的光景。
相比颓败破落的京城,眼下的香江自打开埠后,发展迅猛,高楼林立,已有了一些繁荣气象。可惜,瞧着来往的百姓那一个個面黄肌瘦的模样,这份繁华的归属俨然不属于他们。
两侧门市林立,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讨生活的小贩过往匆忙,披蓑戴笠,在雨中来来去去;脚夫车夫碰面时两两招呼一句,便又错开了。
报刊、相馆、留声机,再有西洋的两轮车,一些往日瞧不见的稀罕玩意儿,在这里多能撞见;还有印度巡捕,腰间揣着警棍,一身英式警服,缠着红头布,脸黑如碳,满脸胡茬,趾高气昂。
“这位爷,到了,这里是皇后大道西,您往前走两步就到上环了。”
一袋烟的功夫,少年擦了擦脸上的汗,招呼着,把黄包车停在了一个岔口
陈拙塞过去一块龙洋。
少年嘿嘿一乐,也不矫情,五指一握,爽利笑道:“谢了!”
吆喝一声,人已拉着黄包车又风驰电掣般扎进了雨中。
陈拙依着三姐给的地址,沿着皇后大道往前走出一段,等穿过闹市的人流瞧见街边一家名为“古氏医馆”的招牌,才好奇疑惑的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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