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匆匆奔向山坡时,发现领域之门仍安静的亮着白光,四周一派祥和。
他穿过领域之门回到箱子中的大厅,惊讶地发现大厅中已经生起了熊熊炉火,安侬正十分惬意的窝在一个扶手椅里,舒适地抱着柔软的靠枕,空中漂浮着一个咖啡壶,正在朝她端着的黑乎乎的杯子里注水。
安侬一看见他,就对他赞不绝口,“新发型好多了,这身衣服也不错,是你在领域里找到的?深咖的颜色也好看,衬的你很帅气。”她忽然顿了一下,然后抿嘴一笑,表扬道,“这可比你之前那套衣服强太多了,看起来像是哪家精英学校的坏学生。”
“为什么是坏学生?”阿福摸了摸自己的短马尾,忽然想起来他因为走得匆忙,换下来的衣服没有带出来,“糟了,我之前那身衣服忘记带回来了。”
安侬一指身后的陈列柜,“在那里了。你那身衣服不属于领域,它自动送出来了。”
送出来??阿福盯着陈列柜里挂着的皱皱巴巴的以前的衣服,迷惑的想象着一套衣服飘浮在空中,道长路远的自动穿过领域白门的样子。安侬哧哧地笑出声,拿起刚被注满水的杯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它会在领域中原地消失,然后出现在大厅里……金思先生,嗯,你的品味真好,这些比目鱼咖啡豆味道很不错。”
他在里面担惊受怕,她却一副满不在乎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阿福攥了攥自己的拳头,“我没找到你说的重要物件。”
安侬毫不意外,仿佛从来没指望他找到似的,“我知道你找不到,没关系,慢慢来。按照原定计划星盟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我猜他们这会儿正在秘密派人过来接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看看你能不能回家休养,找回神识,我说的是我们那个世界里真正的家。”她掏出沙漏看了看,“咱们还有点时间,你不去其他领域再好好逛逛吗?说不定还能回忆起什么细节来。”
刚才的不安感还没有完全消失,他可不想再逛了,阿福仍然在观察那个悬空的咖啡壶自己晃晃悠悠的飘回架子上。说到细节……他支吾了一下,“我有个问题……是这样……我们那里的人,我是说第二世界的人,来到第一世界时,字迹会改变吗?”
安侬奇怪的看他一眼,“虽然你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但我正好看过相关的学术报告,报告里称,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发生改变的。解释的也非常简单,因为写字用到的是非常基本的肌肉记忆。”
这个解释让他松了口气,他想起来之前和箱子对话时曾经回忆起的那片古战场,他总觉得那是他臆想出来的场景。难道神明们都擅长把臆想当真,还是说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幻想,其实任何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都是真的?大厅的壁炉里不时发出劈啪声,他这会儿才定神细细打量起大厅来。壁炉上方有一个悬空的微缩蒸汽火车模型,正沿着轨道转圈,通过壁炉时会呜呜的喷出蒸汽。
“我想问……这些都是我……以前收集的吗?”他用手指摁住火车头,不让它前行。火车仿佛叹了口气,喷出一团小小的白色蒸汽,停下不动了。
“没错,这些都是你的,”安侬举起杯子,“包括这个。我还记得这个杯子,那是我第一回使用神冥下沉去往第一世界,正好遇见你和波林。我去的那个世界正在闹瘟疫,当时我险些死了,是你用陶土捏了这个杯子,专门用来给我喂药。”
很显然她看见了阿福由于惊讶半张着嘴,于是对着他肯定的点点头,“我明白,你又不记得了。没错,波林你也认识,他曾经做过你的秘书长,不过后来投靠了蓝血党,我猜这和他自己的出身有关。”当安侬发现阿福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时,轻轻咬了一下舌尖,“诸神在上,要不是有过类似经历,我真的很难想象你就是金思先生本人。”
“所以,我和你去过……很多地方?”
“确切的说,我们一起游历过很多个世界。”
“那些世界除了咱俩,还有我在第二世界的朋友?”
“当然,不止是朋友,还有敌人。”
“可是我现在才十三岁……”
安侬站起来,架子上的壶又歪歪扭扭地飘过来打算给她续杯,她朝咖啡壶摆了摆手,“我的四方兽啊,要我说多少回你才能明白,你只是在这个世界里是十三岁的模样,而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活了多久,至少比我久一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要知道,在第二世界中第五纪的文献里就出现你的名字了,你甚至比四方兽出现的还要早。”
“四方兽是什么……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仍然只有十三岁的身体和十三岁的大脑。”阿福低声抱怨了一句,
“四方兽是坐骑。”对于阿福的抱怨,安侬权当没听见,“听着,任何人如果使用神冥下沉前往第一世界,都要经历一次新生,即使是你——最伟大的领袖也不能例外。所以,没错,我也是十三岁,你失踪当天,我收到坐标就立刻赶来了。使用神冥下沉的好处是,可以在这个世界里获得实体,并且所有的经历可以收录进记忆泵。所以,我和你一样,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嗯,我作弊的事情回去以后你不许对任何人说起,这事只有银桥办公室知道。”
银桥办公室又是什么?阿福憋住了这个问题,暗自嘲讽,就好像作弊这种可耻的事情他乐于跟谁说似的,然后他立刻想到安侬是可以读到他内心的,怕安侬生气,就又赶忙问了个别的问题,“你总说四方兽,那是什么……”
“四方兽是第二世界用来看管犯人的神兽,方山曾经的坐骑。说来话长,反正就跟这里的人总爱说天呐是一个意思,拜托你,不要再提新的问题了。”
阿福舔了舔嘴唇,嘴里有些发干,他也想来杯咖啡,不过他并不决定停止提问,“我也不想问这么多……可是你又需要我去找到什么宝物嘛。对了……我之前在房间里看见一个男孩的相框,叫御。他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也许我该再多一些耐心。”安侬撇撇嘴,叫来咖啡壶给他也倒了一杯。不过在阿福抱怨过之后,她大概也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显得有耐心多了,“相框里的人应该都是真实存在过的。领域中你看见的所有,都是由你在那个世界游历的过程中收集到的重要碎片组成。”
“碎片……怪不得我在领域里看见的照片都是拼图……”
“没错,所有第一世界的时间规则都非常死板,我想你一定很有体会了。碎片通常来说,就是你的时间转化而成,你将时间花在什么上面,就会获得什么经历与记忆,那些记忆会生成相应的碎片。当你回到第二世界时,记忆泵会自动收录这些碎片,不仅是你的财富,它们也会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
“那我在领域里看见的人,和第二世界是一一对应的吗?比如我看见的那个御,他是第二世界里的谁?”
“这倒没法确定。首先取决于他是不是第二世界的人,你知道的,第二世界虽然很繁荣,可人数却没有那么多——远比第一世界你看见的少得多的多,所以绝不可能和第一世界的每个人一一对应。再有就是,还需要看来访者有没有使用自己的固定模样和真实姓名——倒不是说禁止如此,不过处于安全和隐私考虑,大部分人不会使用真名,你懂的,大家在神冥下沉时不希望有任何顾虑。”
安侬解答的语速很快,差点把自己呛着,她缓了口气放慢了语速,“还记得我给你举的那个滑雪场的例子吗?身体外形就像滑雪服一样,是可以租赁的。公约中并没有规定下沉来第一世界必须要使用本体的模样。所以你相框中储存的碎片也可能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与我们在外形上是几乎一致无法分辨的。如果你真要分辨,等咱们回去之后可以查查书,纳纳的《第一世界奇闻录》中也许会有些办法。”
她这一席话让阿福听得张大了嘴,“做神仙还有这么多规矩?”
她吐了口气,“要命,我终于知道光瀑之门存在的必要了。带着记忆,神冥下沉到第一世界来,绝对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精神灾难,我现在快要被你无数的问题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