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柔心里有怀疑的种子,边吃边想,嘴里焦香松脆的锅巴都没那么香了。
她的这一份煲仔饭是阿美特制的加料版本,肥瘦相间的腊肉加了不知几倍,米饭和料汁也加了些,每一勺下去油脂和淀粉都美妙融合在一起,饭粒香甜清爽,青菜翠绿爽口。
饶是如此,她吃的还是很快,小砂锅里只剩下一层米饭锅巴,办公室其他几个大男人都才吃了一小半。
吃东西太快这个毛病还是她中三那年养成的。
十五岁的年纪,世界刚刚在眼前展开,有太多缤纷好玩的东西等着她去探索,想去公园玩滑板,又想去电动城打电动,还想去关系好的男生家里拼乐高玩具,还要分心今日的辫子有没有梳好,配不配今日的衣裙,在别人眼里够不够潮...
时间总是不够用,于是那些“不重要”的事情统统被压缩,包括吃饭,陪阿妈逛街、聊天、缠毛线,陪阿爸练拳...
她一天天的不着家,吃饭也都风卷残云一般,吃完就出去玩,阿爸讲了她好多次,可阿妈总随着她任性,拍了拍阿爸的脑袋,气势十足。
“同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在饭桌上说不开心的话扫别人的兴!”
“再说了,十五岁只有一次啦,总不好让小姑娘总闷在家里陪我们吧?”
阿妈的话总是好有哲理。
她喉头泛出苦涩,嘴里松脆的锅巴却被这般细嚼慢咽出温吞的米香,一点一点将苦涩吞噬,似在疗愈。
不知不觉,她竟变成了办公室吃的最慢的一个,阿杰耐心等了半天,看她小砂锅里空了,赶忙问道。
“吃完了吧,糖心?这小砂锅太重了,我帮阿美送回餐厅去,不然待会儿她自己过来拿好累的...”
看她点头,阿杰嘴角笑的弯弯,也不知傻乐什么。
唐心柔看何sir吃完了东西,还在看笔录,自觉现在提起应该不算扫兴,手指捏住盖住他脸的笔录上缘开口道。
“何sir,柳茵茵她...聪明吗?”
“...”
她葱白手指正好捏到笔录的最后一段,是在询问肥婶知不知主人家中中央空调被拆,以及有没有觉得荣家安最近行为怪异。
肥婶的回答都是肯定,可她每天要忙的事太多,哪里会多想。
何子明莫名觉得自己一颗心被纠紧,一瞬间就知为何唐心柔会这么问,点了点头,尽量保持平静。
“很聪明,她在香江大学读工商管理时成绩都名列前茅...”
不等唐心柔再问,他已经察觉蹊跷,自己接着说道。
“所以肥婶能察觉到的怪异,她肯定也都能察觉到...”
江忠义也凑过来,谨慎发言。
“可是我们已经调查过她近两个月的行踪,完全没有任何异常,除了产检和那次被荣家安那个家伙酒后暴打回娘家之外,基本就没有出过门...汽油、毒蘑菇也都同她扯不上关系...荣家安和廖慧慧也都说这起案子和她没关系...”
“只除了巧合太多这一个疑点...”
眼镜仔手里捏了一本【案件侦破手册】,书签挂在侦查方向那一页,皱眉低语。
“不过这起案子结束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
何子明一向遵循程序,有了任何一点可疑都要追查到底,本来定好下午放假也都取消。
眼镜仔和阿杰拿了柳茵茵的照片,再去找卖蘑菇的小贩和修理工、杂货店等一切同案子有关的人,看他们会不会有人认识柳茵茵。
而何子明、江忠义和唐心柔则一齐去再找柳茵茵做一次笔录。
不过等他们到了伊利沙伯医院时,却只看到何明丽一脸无奈的帮着在收拾东西,说是福荣记的高层知道荣家出了事,有一个卷钱跑了路,供销商们也都纷纷上门,担心货款回不来,烧鹅店的店长和员工也都没办法上班了,各个人心惶惶。
总之整个福荣记十分混乱,急需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大局,而这个人现在只能是荣家仅剩的独苗——二少奶奶柳茵茵,她早上十点多就出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想来局面应该很棘手。
福荣记的总部公司在湾仔,何子明几人赶到时本以为见到的场面会是乱糟糟,却没想到三层的小办公楼却是井然有序,打工仔们各司其职,配货、采购、打印值班表...
不仅没有因为老板去世有所影响,反而一个个神采飞扬。
去往三楼董事长办公室的路上,唐心柔还听到几个年轻人在茶水间摸鱼商量加薪了晚上去哪里happy。
唐心柔看着办公室墙面上挂着的公司往年团建照片,大屿山,浅水湾沙滩,几乎每一张上都有柳茵茵的身影,被众人拥簇在最中间,笑意晏晏,眉宇生辉。
但推开董事长办公室虚掩的门后,那个曾那般灿烂的女人却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缩成一团,被一男一女指着鼻子咒骂。
“你个白眼狼!我生块叉烧好过生你!”
“从前让你嫁到荣家,就是想让你把我们家的生意带到福荣记去,结果你呢,一点不争气!荣家安不喜欢你,公公婆婆也看不上你!什么好处都带不回家里!”
“你弟弟请荣家安去了十多次澳门赌钱玩女人,上个月才好不容易才让福荣记把鹅换成我们家的,你现在克死全家了,你掌权了,反而要把我们踢出去?”
“有钱不给我们赚是吧,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们是你家人!”
何子明拳头攥紧,正欲上前去,却听被围攻的女人凉凉开口,语气决绝。
“家人?不是阿妈你说嫁到荣家就是荣家人,入荣家坟,做荣家鬼吗?”
“那我的家人,不是死了,就是进监狱了...我没有家人...”
“你你你...反了你了!贱人!你怎么不跟着荣家人一起被烧死!”
啪—!
一声清脆声响传来,柳母咒骂一声,柳茵茵脸因怀孕而浮肿的脸瞬时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呵...”
她却一动未动,轻蔑的嗤笑一声,凌乱发丝下一对清丽的眼斜斜看向眼前的柳父柳母,一抹殷红从嘴角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