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闹剧以四个黑衣保镖将柳父柳母驾着离开收场。
柳茵茵神色疲惫，眼皮紧闭，捂着肚子的手轻轻颤抖。
江忠义以为她并未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他们，轻轻叩了叩门，却见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只轻声开口，声音嘶哑。
“阿明，江sir，madam唐，进来吧。”
何子明率先走进去，并不靠前，搬了一把椅子到门口坐在门口，柳茵茵也不说什么，只让秘书送来三杯热茶。
何子明假装毫不参与，从办公室角落里堆着的杂物里捡了几本杂志报刊来看，江忠义则开始问话。
先前已经问询过一次起火那天的情况，这次过来主要是问她在火灾前一个月，有没有发觉到家里有什么人行为异常。
问是这么问，可荣家现在就剩下一个人活着，柳茵茵低头思索了一阵子，缓缓开口。
“是有不少异常，比如家里的中央空调没坏，家安忽然就说要换进口牌子，不过拆了半个多月，新机器也没买回来，还有他以前都不爱回家，更不喜欢那位三弟，最近却突然一反常态，经常回家住，还总从西餐厅带宵夜回来，公公婆婆都夸他长大了，变好了，懂事会心疼人了...”
“我却总觉得他好像在谋划什么一样...还有家里偶尔会出现一点汽油味，我是孕妇嘛，对味道很敏感的...”
她说的一字一顿，十分清晰，和之前在医院哭哭啼啼的形象完全不同，唐心柔不由高看两眼，却见她忽然双眸望过来，眼含审视。
“madam，难道我猜想的没错，火灾真的和家安有关系？还有那晚的奶油蘑菇浓汤，难道也真的有什么问题？”
对面的人眼神灼灼，一点儿也不畏惧，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压制感，唐心柔觉得有些不适，还未开口，江忠义已经发觉不对，伸手将她护在身后，开口道。
“你早知道？”
柳茵茵未能从唐心柔眼中得到自己想看到的反应，眉眼低了几分。
“也可以这么说吧，我有过这个猜想...”
江忠义见她居然毫不遮掩的承认，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
“那你怎么不说出来？？？”
柳茵茵苦笑一声，眼泪从眼底无声滑出。
“那毕竟是我的丈夫，我肚子里宝宝的阿爸，我不说是因为我觉得这个猜想太荒谬了，他怎么可能为了财产杀了全家呢，这也太丧尽天良了，哪里会有人这么坏呢？可是没想到它居然真的发生了...”
明明脸上带着笑意，眼泪却将一窝梨涡盈满，说不清究竟是苦涩多些，还是无可奈何的失落多些。
前面的那些话唐心柔都呈怀疑心态，可这一句，她百分之百能确定柳茵茵是真情实感。
不过她并不能理解，也不能共情这种复杂的情绪，面无波澜的将面前已冷的茶一饮而尽，声音掷地有声。
“你很聪明...”
聪明到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她大方承认自己早知道，警方大概率不会再查下去，毕竟没有人会主动承认自己可怕到见死不救。
凄苦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柳茵茵眼角抽了抽，从口袋抽出一个绣着小兔子的手帕，挑眉问道。
“madam，聪明不犯法吧？”
聪明不犯法。
就算是她猜想到荣家人会葬身火海，却一言不发，也不犯法。
柳茵茵的做法几乎毫无错漏，笔录也没有任何再问下去的必要，让她签完字，江忠义和唐心柔就出了办公室大门。
何子明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两名组员的身影拐到楼梯，也跟着转身，只是脚步踏出一步，仍忍不住对着身后的柳茵茵开口道。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柳茵茵嗤笑一声，声音冰冷无情。
“从前？从前是什么样子我早就不记得了，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只要现在和以后...”
何子明有些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表姐，却觉她面相狰狞，早已不复从前，可他却依然记得当初将他护在身前，带着他游遍香江角落的温柔大姐姐，怔怔道。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有一个警务处副处长当阿爸，还有一个高管阿妈，什么都帮你安排好，想进警队就进警队，想去什么部门就可以随便挤掉别人的位置！而我想要什么，只能自己谋划！”
看到何子明眼中刺痛，她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轻声开口。
“对不起，阿明，我不是...”
说着说着，她却忽然看到何子明手中杂志翻在中间，红色感叹号标题刺目碍眼。
【游客误食亚稀褶红菇，台湾旅游协会紧急呼吁！！】
她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耳垂，又很快放下，看到何子明将手中杂志合上，神态哀伤，仿佛是在为自己刚才的话伤心，并未注意到自己，又松了一口气。
从三楼玻璃看到何子明带着人驱车拐过街角，她一直耸着的双肩才终于拉拢下来，静静靠在办公椅上，神色疲倦。
却不知拐出街角的何子明立即在一间书亭停车下来，让老板找了一个半月前的【饮食男女】杂志，找到那一页亚稀褶红菇，长呼了一口气，对身旁面无波澜的唐心柔道。
“多亏有你，糖心，柳茵茵确实很聪明...”
“不过，聪明人往往会犯一个致命的错误...”
江忠义无辜的眨了眨眼，何子明将手中杂志展示过去，沉稳的开口。
“那就是把别人都当傻子。”
他早发现杂志上的讯息，方才那一番结案陈词不过是想看看情绪激动下表姐的反应。
她说的对，人都是会变的，可从前习惯了的小动作，除非刻意去改，否则很难变化。
算了算时间，大概就是一个月之前，她被荣家人从这间办公室赶出去，但是那些杂志旧物都还没来得及收拾，这种小事没人会注意，也不会想到去收拾。
同两人解释了原委，何子明立马给阿杰打了bb-call。
这一趟出去毫无收获，眼镜仔声音有些颓唐。
“照片是柳茵茵在医院产检时照的，当时她还没肚子，卖山蘑的男人斩钉截铁的说不认识，他家那个傻儿子却对着照片摸肚子，大声喊宝宝，宝宝，他说是傻子乱叫人...我们多问了几句发现他确实傻乎乎的...现在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了...”
阿杰的声音在一旁传过来。
“现在六点了，你问问何sir是不是可以直接下班？今夜好像有球赛...”
“下班？”
何子明勾起眉。
“告诉阿杰，直接准备加时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