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点前方悬浮着一颗硕大无比的天体，正好处于这个站点空间的中心位置，其周身向外爆射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咄咄怪事的是尽管它这样耀眼，但其红外辐射低得让这宇宙中几乎所有探测到这一现象的文明打了个寒战。之所以说是“打了个寒战”，是因为他们相信这就是舍卡尔-胡苏菲尔意识理论中那个最为大胆的“意识二元模型”里的“白意识”，这个发现足以让他们血液沸腾，激动不已，其程度不亚于他们第一次发现“黑意识”那些令人难以解释的现象与作用。虽然在他们看来，只有“黑意识”能够成为文明进步的坚固基石，而且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但是对于这阶段的他们而言，“白意识”似乎比“黑意识”更具研究价值，在黑意识领域止步不前时，或许只有它能够更好地推动黑意识的研究进展，或是更快地突破黑意识领域的瓶颈。

    在舍卡尔大巫宗以及胡苏菲尔寄梦圣子的认知中，“白意识”就应该是这样光芒万丈的。现在姑且就将从那儿发出的光芒当作所谓的“白意识之光”，它穿行二十三万公里后抵达这里，透过可以自动调节透明度的舷窗玻璃，那光线依然让人双眼不适。古兹曼不得不去一趟位于驾驶室后上方的仪器室里，将可以大幅度减低光照强度的天文望远镜移动到舷窗前，并对准那个令他亢奋的发光体。起初古兹曼还以为那发出诡异白光的地方是黑衣传教士口中相传的宇宙撕裂口，撕裂口另一边是神秘莫测的龙域——“龙域的每一寸地方都被圣珠的光芒所普照！”——这是那些传教士对这龙域的介绍，仅此一条。

    当古兹曼瞅见那个发光体真正的模样时，他情绪有些许失落，不过亢奋没过多久再一次让他心潮澎湃，激动、兴奋以及紧张相互交织、碰撞——那并不是撕裂口，而是一颗白色发光体，其表面光滑得宛如一颗抹了油一般的珍珠，上面开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圆形孔洞，找不到任何规律；它们看上去很是幽暗阴森，这跟孔洞与其四周存在的亮度差有着极大的关系。不仅亮度不同，其色相也不同，可以瞧见一股墨绿色的不知是光还是烟雾的未知物质从那些较为大的孔洞中喷射而出，时强时弱——这颗白色球体像是中空的，里面似乎囚禁了某种正在酣睡的怪兽，它每一缕呼吸都令人惊心胆颤。仔细看时，会发现那些从孔洞中喷射出的物质里飞有众多排列整齐的神秘飞行器，它们一个个尾端亮着十分微弱的白光，沿着各自的轨道周而复始地不停巡飞着，远远看去就像困住怪兽的锁链。

    其实这白色球体并没有囚禁什么未向众人透露的怪兽，那里面正是千万颗萨格拉星球中最为普通的一颗星球。由于过于普通，这颗萨格拉里即将面临被摧毁的命运——因为该星的“白意识”密度小得可怜，根本达不到研究条件，金昂神教并不想将资源耗费在这里，所以很早便制定了摧毁这颗星球的草案。若再过一个大巡年依旧是这样，金昂神教便会将其拆除，里面的人有的会被处死，有的则会被转移到别的萨格拉星。

    虽有数千万颗萨格拉星，但想在浩瀚无垠的茫茫宇宙中发现它们，宛如大海捞针，当然这只针对没有授权访问这些萨格拉星位置信息的人来说；就算准许授权访问，也不能近距离观察——每一颗萨格拉星除了被一个巨大的发光球状体包裹，其最外还有一道庞大的“黑意识界膜”，若没授权进入，也就只能在那透明度为零的膜外感慨那膜的庞大。

    “嘿，伙计，那膜边上怎么停留这么多战斗舰？改造人都被派到这了？”古兹曼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萨格拉星，他很是激动。

    “怎么可能？这里是军事重地，金昂神教不会派他们信不过的改造人来守这里。驾驶那些战舰的是被‘阉割’过的南杰罗人，他们是一群被‘神’认可过的忠臣……其实跟机器人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被‘神’操纵……”

    “哦，这个我有听说过，”说着，古兹曼将望远镜对准了那发着金属光泽的黑膜，仔细瞧了瞧上面延伸随意的白色丝状脉络，“伙计，听说这膜与拉姆宇宙通道以及胡苏菲尔边界的构造几乎相同，万万亿分之一的差异便产生这么不同的效果，真有这么神奇？”

    “不知道……消息都被那些手握实权的人封锁了，真真假假我们根本不知道，说这些没个屁用，在这‘听说来听说去’，还不如干点有用的事情。”

    说着，约瑟夫将聊天界面划走，进入假寐舱。那是个圆形船舱，金属地板上平放着众多长短不一的黑色梭状仪器，越是外围的体积越大，最大的竟有七米长三米宽，最小的也有三米长一点五米宽，看着与棺材有几分相似，每个仪器中部都设置有透明的显示屏，以便观察仪器内那些进入假寐状态的人员状态，显示屏上记录着该仪器使用者的生理状态、脑神经状态、肌肉僵直程度等等。约瑟夫来到一梭状仪器旁，上面的显示屏的左上角有一行红字，“大卫.科林上士”，约瑟夫在这梭状仪器的侧面按下‘脑部连接’开关，只见那显示屏上出现一对话界面：

    缪斯（机器人）：已连接域网！

    约瑟夫：上士，已到目的地，可以解除假寐状态。（说话内容被转化为文字）

    大卫.科林：嗯！

    回复完后，那上士依靠意识输入了三道密码锁，紧接着听闻“滴——，滴——，滴——”三声过后，那仪器里的蓝色液体被吸进到腔内顶部的一个机械手臂的孔洞中，待液体吸干后透明屏幕这才缓缓抬升，腔壁四周释放灰黑色烟雾——这是进行过特殊处理过的“黑意识”。

    少许，那上士僵直的肢体有轻微动静，双眼不停颤动，持续十多秒后，他猛然挺直上身，强忍着难受，扶着脑袋将身子挪到仪器边上，弓着背发出干呕声。干呕几次后，一股淡绿色液体从他口腔里直泻而下，这些不是很黏稠的液体落到地上四处飞溅，有些溅到约瑟夫鞋上，约瑟夫很是嫌弃地一面甩着脚一面发出“啧啧啧”的声响。

    那上士呕吐完后，状态好了许多，他缓缓转过头去，用凶狠的眼神盯着站在身旁的约瑟夫：“到了？这是罗格内基地？”

    “这里是s997800星际站点，上士。”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吧？”

    “抱歉，上士，我以为这么特殊的星球你应该知道它的编号……是萨格拉星际站点……”

    “不用解释，这我知道！你为何将军舰行驶到这？”

    “这萨格拉星出现闪白的概率为十五万分之九……”

    “所以你接受了？没经过我的许可，私自接受任务……你觉得你可以代替我？是吗？”

    “我区区一个七级搜查舰舰长怎能代替正规军的上士？不过怙主的命令是：在附近的军舰务必暂停正执行的任务，去接受这项任务。当时仅剩这里无人接受，而且我想你应该不会违背怙主的命令，所以我替你做了决定。”

    “哦，是吗？你一早就将我的脑端连接都给我断了吧，要不然这个任务我是接受到的。难怪我说睡得怎么这么安稳，还得多亏你啊，约瑟夫.霍尔斯曼，七级搜查舰舰长！”

    “偶尔有个安稳觉睡确实挺不错的；我体会过那滋味，中途醒来可不好受……”

    “好了，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解释，你心里怎么想我可不想知道……而且此时我们的地位也相差不大，只是没我的解禁令你啥也看不到，也就这点差异而已。”

    说着大卫赤身裸体地从假寐舱中出来，随后从仪器下方的隐秘柜子取出一套黑色军服穿上，二话不说，转身走出假寐舱径直来到会议厅。只见他将眼睛对准会议桌前端的视网膜扫描仪扫描一番后，会议桌上的主机便获得三级访问权，这级别的访问权正好可以访问萨格拉星居民信息。大卫将重点s997800星球居民一一查看后，最后锁定了一位至今未有生育记录的女巫师——海伦娜.穆拉迪133：……梅甘—拉马戈纪元第九个大巡年，毗卢角八十六度三十一分一秒，海伦娜女巫因检测出“白意识”而被送往萨格拉星；第九个大巡年，毗卢角九十九度三分，舍卡尔大巫宗怀疑海伦娜体内的“白意识”未完全被压制，于是将其困于第130号“弗朗西斯.茨冈大梵天神庙”中；第十四个大巡年，毗卢角七度七分零秒，其所在的神庙四周产生淡蓝色辉光，“神”未调出该信息，怙主派人调查，未发现异样……。——《机密档案：海伦娜.穆拉迪133（个人信息，包含基因谱）》

    “去调查她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这么小的概率也没必要这么卖力去干。”那大卫一面说着，一面将海伦娜的三维模样信息以及所在地发到约瑟夫的doop信号机上。

    “上士你是知道的，就这些东西仅仅只能找到她，根本没权力逮捕……别说逮捕了，连搜查都搜查不了，你叫我下去干啥？去体验一下那星球的险恶环境？”

    “哦，这可不关我的事！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没猜错的话你刚刚直接动用为数不多的舰长令获得了衔命者身份，接受任务。这是你接受的任务跟我没关系，我不会派出一个手下。如果你死在那头，我也就是在这个站点多待一两个月而已。”

    “是想要我自己想办法是吧？可以！反正还有古兹曼陪我一同死，你自己考虑清楚！”

    “你说什么？古兹曼？”

    “古兹曼.温道尔……”

    “想起来了，你想拿古兹曼来威胁我？他只不过是那个布莱恩名下的一位搜查舰舰长，更何况他若死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死在那，一堆麻烦事会找上你。你一定听说过古兹曼.罕亚，而这个温道尔就是这为骷髅头雇佣军上层统治者的儿子。”

    “这是布莱恩的责任。”

    “罕亚的作风你应该有了解，你觉得他儿子若死在那边，罕亚会放过你吗？”

    “哦，你觉得我会害怕死亡吗？话说他儿子出了事，他也不会放过你吧？”

    “你应该很清楚，舰长的职业期平均为二十一个年头。依照这均值来看，我的职业生涯快到尽头了；若没赶在除名之前通过政审，后面将面临什么就不用我说吧……我会在此之前申请个安乐死，活着真没意思，整个宇宙都破破烂烂。”

    “听上去挺惨的，这是无信念之人的共同点，”说着大卫冷笑道，“刚刚想了想，我决定陪你们下去一趟，你得活下来好好感受这个世界爱意。”

    “是啊是啊，我也希望你能够活久一点，好好感受家族对你的关爱，不过我老觉得你要死在我前面。”约瑟夫也跟着冷笑道。

    听闻此话，大卫怒目圆睁地盯着约瑟夫，手指指他狠狠地说道：“记住你今天所说话！”说罢，大卫先到假寐舱将一个连队的改造人解除假寐状态，随后来到操纵室启动搜查舰脱离站点。

    见状，约瑟夫并未产生什么不快的情绪，反而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好像不久后这大卫真的要死去一般。他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只见一道白色屏幕陡然出现在他眼前，随后点击了一下古兹曼的视频聊天界面，提醒道：“出发了，小老弟。”

    “约瑟夫，我马上赶到！”此间古兹曼正前往约瑟夫所在的军舰的路上，当听到“出发”二字后，忙转身急匆匆朝自己操纵的搜查舰赶去。

    两军舰一前一后朝萨格拉星背面的入口处飞速航行，随着距离的缩短，白色球体越来越亮，最后舷窗玻璃透明度调至负值也解决不了这类光线刺眼的问题，若不将舷窗关闭，估计再靠近一些，整个驾驶室将被照得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不过，当渐渐靠近球体上面的孔洞时，光线则越来越黯淡，孔洞也由点状缓缓变成阴森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洞旁的四周布满一圈圈向内凸出的金属仪器，宛如死亡蠕虫的口腔，让人汗毛直立。

    萨格拉星入口处是一道圆形金属门，上面雕刻着巨大的克洛拉巫师禁忌法印，就是这个法印让囚禁在此的巫师的意识无法泛起一丝微澜，致使他们不用与任何一种意识海共鸣。法印正中间设置一球形凹槽，大卫将访问球从军舰射出，其在莫名的引力下，缓缓朝凹槽飞去，最后与其紧紧对接，随即一股黑气从门中的小孔冲出，只见那金属门表面的雕像分裂成五等份，并向四周旋开，露出里面一块巨大的透明水晶盘，透过水晶盘往里面看，一层层横竖形成的网格状红色警戒网，从下至上扑面而来。（注：“克洛ls格拉”属金昂语音译词，“克洛拉”原意指“施展巫术原力”，“克洛”有施展、发挥、释放之意；“萨格拉”原意指“限制巫术原力”，“萨格”有压抑、限制、约束之意；“拉”原意指巫术原力、原力。）

    大卫将刚刚向站点申请而来的通行码用doop信号机发射到这透明的水晶盘上，不一会儿红色禁网消失不见，水晶盘突然融化成液体，并瞬间凝聚成球状，这两个过程几乎买有间隔，像是猛然突变一般。神奇的是其直径并没有发生改变，依旧堵住入口处。这时大卫操纵着军舰释放黑色气体，很快这些气体便将其所在的军舰包裹住，他缓缓操纵军舰飞入刚刚凝聚而成的透明球体中。

    “小老弟，你还不快释放保护气，这液体可是‘白秽’之物，有极强的腐蚀性。”约瑟夫对着聊天界面高声喊道。

    “是。”

    说罢，古兹曼点触释放开关，他不想让视线被这些黑气阻挡，遂就抱着侥幸的心理，在气体未释放完就提前关闭了开关。

    “毛小子，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吧？赶紧的，没时间了！”约瑟夫通过特殊的感应屏幕可以知晓身后的军舰并没被保护气紧紧包裹，见状他忙冲着屏幕大声呵斥道。

    闻说，古兹曼很不情愿地照做。待两驾军舰都进入球体后，大卫的军舰向正下方发射一道特定波长的绿色激光，这激光正好打在位于正下方的一座金字塔顶端的感应器上，不一会儿那球体缓缓降落，降落的同时，最上面的金属门旋转闭合，一层层警戒网随着球体的速度缓缓向下开启。

    从高空俯视萨格拉星会感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这恐惧似乎可以压抑人类的所有意识，一道道粗大的黑色管状物像蛛丝一般在这星球高空出纵横交错着，远远看去与人脑神经元有几分相像。不同的是，这些管状物似乎有生命一般，不停地蠕动着，像正在前行的蚯蚓，又像剧烈消化的肠道。

    降落的途中球体不停地在蒸发，在出警戒通道时便已经蒸发殆尽，之后得靠军舰的自身动力飞往囚禁海伦娜.穆拉迪133的大梵天神庙旁。

    军舰推进器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很快便引起这里居民的注意，当他们循声望去时，无不屏住呼吸，眉头紧锁，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惶恐不安以及深埋心中的愤懑与怫郁。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来——没人埋怨，没人诉苦，没人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