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黑牦牛的尸体拖回营地之后，蛮牛已经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众人帮着给蛮牛上药，心中更是震撼莫名。
之前周子衿几人只是远远地观战，虽然也惊讶于两头巨兽的力量与毫无保留的碰撞，但远不及现在摸着蛮牛身上的伤口这样震撼。
黑牦牛弯角戳出来的血窟窿有的已经干涸，有的还在淌血。血窟窿很深很深，像是藏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让人怀疑已经刺中了蛮牛的五脏六腑。
牛角划过的血痕倒还好，不算严重。
但猛撞留下的凹陷就非常恐怖了，尤其是蛮牛的牛头。鲜血淋漓的伤口众人都见过不少，这对于灵师来说只是常事，但那一般都是撕裂伤，或者是咬伤。
远不如这样大面积的撞击伤害来得可怕。
蛮牛硬化之后的皮肤就好像一块钢板，一次次承受一辆越野车甚至是卡车的撞击，只怕当时就已经凹陷了下去。
现在结束硬化之后，众人感觉皮肤好像一块即将四分五裂的破布。
这块布原本贴在蛮牛身上是很合身的，现在被扯大了撞得裂开了。
大家都没有处理这种伤口的经验，如果要包扎的话，非得把整头牛绑成木乃伊不可。
于是，只好在牛身的所有伤口上都涂抹帮助恢复和血肉增生的药剂。
至于牛头，除了鲜血淋漓还需要加上口眼歪斜四个字。
被撞歪的下巴众人合力强行扶正，蛮牛只是闷哼，却一点都不发出惨叫。
众人治疗的时候，杨铁生在一旁什么也没做，只是用自己的一双牛眼盯着蛮牛的那双牛眼。
仿佛是在对话。
等到伤药上好，杨铁生将蛮牛收回灵穴修养，自己仍然坐在原地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他的一双牛眼从盯着另一双牛眼变成盯着营地外的黑暗，仿佛能将深邃的夜看穿一样。
众人都没有去管杨铁生。他们知道，这头老牛心里一点儿都不痛快。
苦苦寻找的对手，拳拳到肉的碰撞，酣畅淋漓的战斗，不断地挑战自我的极限……
但最后，还是输了。
没错，虽然黑牦牛在最后被众人合力杀死，但杨铁生和蛮牛是输了。
蛮牛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快速杀死防御力惊人的黑牦牛，等到黑牦牛完全被野性强化，蛮牛只有死路一条。
到时候不仅是蛮牛要死，整个队伍都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缺少了唯一能够正面抵御黑色巨兽的蛮牛，焰尾犬、刺藤妖、雨燕和云鸢都拿实力大增的黑牦牛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跑掉。
他们五个灵师成为累赘，扎好的帐篷只能扔掉不要。
杨铁生最后的一点清明被周子矜的强行插手唤醒，为全队，也为自己和蛮牛做出了最正确，最理智的选择。
理智啊，理智往往与痛苦同行！
杨铁生多么想继续战斗下去，独自战斗下去，哪怕到死！
他知道蛮牛也想，但他不得不努力劝说蛮牛打消这样的念头！蛮牛听从了他的劝告，这让杨铁生更加痛苦！
不仅如此，痛苦之外他还感受到了无尽的冰冷和无助。
就像他现在面对着这无尽的黑暗，摸不着，看不透，破不开、咬不碎……
杨铁生感受到了蛮牛的极限。
每一种灵兽都有自己实力成长的极限，这就是种族潜力所标定的位置。不是每一只灵兽都能像焰尾犬一样通过点燃尾焰的方式来突破极限，提升潜力的。
更多的，是卡在自己的潜力极限之前停步不前，直到衰老，实力退步，然后死去。
蛮牛的种族潜力是安全级上等，杨铁生的蛮牛是因为一个意外，从普通的青牛灵醒进化而成的。
能成为灵兽已经是万幸，想要有超越种族的潜力就是异想天开了。
现在，安全级上等的蛮牛已经到达了自身的极限。
杨铁生自己还可以继续往前，但……蛮牛似乎不行了，他已经不能带着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一起继续往前走了吗？
他不是没有想过在极限之下突破，在生死边缘突破。
可是……突破的是对手，不是他们。
他和蛮牛拼尽全力和黑牦牛战斗，不顾生死，战斗到拼尽最后一点力气。
没想到最后一刻竟然是帮助黑牦牛超越自己等级地掌握了野性渴望技能。
离战场更近的杨铁生比周子衿的感受更加强烈，那种野蛮，那种浩瀚，是一种不可匹敌的力量。
因此，他才愿意劝说蛮牛放弃。
他不敢真的让伙伴去送死，做毫无意义的事。
杨铁生很想告诉他的伙伴，一头安全级上等蛮牛，通过训练，掌握了三种技能的组合，将技能熟练度提升到a等，甚至掌握了一门新的教学技能……能够和一头安全级极限的黑牦牛战斗到两败俱伤，将对方逼到绝境。
已经……很厉害了。
那可是种族等级最高可以达到危险级极限的恐怖生物啊！
他已经超过了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蛮牛，是他杨铁生心中最强的蛮牛，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可是，他不敢这么说。
因为，这种安慰好像意味着放弃，意味着放弃继续变强，放弃突破极限，放弃一起走下去的约定。
蛮牛目前，可还没有稳定的进化路线啊！
想着想着，这个近两米的壮汉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他的头很低，仿佛要把整个脑袋倒转过来，以此来阻止眼泪往下流，可惜只是让眼泪鼻涕灌进了口鼻。
他双拳紧握，拳头沙包一样大，青筋毕露，手肘和膝盖对抗，像是自己在和自己较劲，有满身的力气无处用，有满腔的痛苦与愤怒不知如何发现。
周子衿、王剑还有仇鹰不知何时站在杨铁生的身后，看着这一幕他们都有些心疼。
“老牛，要哭就哭出来吧，要喊就大声喊。”这是周子衿。
“铁蛋，又不是没见你哭过。”这是王剑，铁蛋是杨铁生的小名。
“我也哭过。”这是仇鹰。
哇——！呜！呜！呜！
终于坚持不住的杨铁生一下子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啊——！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再也忍不住的杨铁生用精铁一样的拳头狠狠捶向地面，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有完没完？！还吃不吃饭了？！”
等声音稍稍平息，杜燕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向温婉的她竟然开始怒吼，也颇有几分河东狮吼的样子。
“走吧，先吃饭。”
周子衿递给杨铁生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毛巾，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向营地中央的火堆边走去。
“铁蛋，吃饭你可是从不落后的。”
“滚！”
“吃饭。”
“嗯。”
王剑和仇鹰收获了完全不同的待遇，也都拍了拍杨铁生的肩膀，吃饭去了。
“多大个事，真搞不懂这帮男人，还磨磨叽叽的。”
杜燕此时正挥舞着一根长柄大勺，将肉汤从锅中添出来，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
炖的正是已经被宰杀的黑牦牛。
热气腾腾的牦牛大骨汤香气四溢，好像连寒冷都被驱除了。
等杨铁生走进的时候，周子衿四人已经一人端着一碗汤，手里还拿着根大棒骨在啃。
杨铁生把手帕攥在手里，脸色有些羞赧，似乎十分不好意思。
那块手帕都快被他攥烂了。
“没空管你，自己端碗盛汤吃肉。”
还是杜燕霸道的声音，似乎成了今晚牦牛宴的大姐大。
“唉，好。”
这不客气的声音倒是让杨铁生一下子松了口气，多少恢复了些往日的沉稳，动作麻利的开始吃饭。
事实证明，不仅仅是动作，连饭量也恢复了。
今晚的牦牛宴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似乎都在专心对付锅里碗里的牦牛肉，嘴巴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吸溜吸溜……
啊！爽！
真香！牦牛肉名不虚传啊！
嗯……有点儿塞牙。
今晚，是男人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