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拎着彩灯在家中院子里转着,琢磨着把彩灯挂在何处。想好了地方,又担心彩灯上金银线不少,会引来蟊贼。
见她患得患失,李献笑道:“那就挂你自己屋里。”
杏花摇头,“要挂也该挂在郎君屋里。”
大晚上屋里挂一盏彩灯,晚上醒来,见光晕幽幽,会不会被吓一跳?
李献打死不要,杏花这才勉为其难(窃喜不已)的把彩灯挂在自己屋里。
叩叩叩!
杏花在屋里摆弄彩灯,李献开门,就见一个仆役模样的男子在外面,叉手行礼,“可是李郎君?”
“是我!”李献想到了曹利用,第一次觉得自己兴许该寻个护院。
“我家阿郎请李郎君去一趟。”
“你家阿郎是谁?”
“当朝宰辅,王。”
……
李献弄清楚了不是王钦若,这才出门,临走前交代杏花,今夜别点彩灯。
“小心招祸。”
路上李献旁敲侧击,询问王曾找自己的缘由,仆役嘴却严实。
到了王家,见仆役们面色凝重,李献心中一个咯噔。
他记得王曾算得上长寿,怎地,难道要被自己蝴蝶了?
见到王曾时,他披衣坐在床榻上,面色发红,见李献进来,说道:“当初先帝弄些鬼神之事,满朝文武敢言者寥寥,彼时老夫上疏,言此举五大害。先帝驾崩,遗令太后垂帘辅佐,老夫入见太后,令老夫拟遗诏。老夫拟定‘以明肃皇后辅立皇太子,权听断军国大事。’”
王曾面色肃然,“彼时丁谓乃权臣,令老夫把权字去掉,老夫不肯,最后丁谓只能嗟叹奈何。”
权,便是代理的意思。有权字在,太后的垂帘听政便是暂时的。若听了丁谓的话去掉权字,后果严重。
“你可知此事的后果?”王曾问道。
“若是去掉权字,太后与官家将成为对头。”李献心中对这个老人颇有敬意。
“正是如此。”见他诚恳,王曾笑了,“后来老夫建言官家当多听政,宰辅禀告政事时,官家也得在场,被丁谓阻挠。”
李献肃然起敬,郑重行礼,“王公可为干城。”
若非王曾,大宋此刻大概就该乱了。没有权字约束的太后,会不会放飞自我?
极有可能!
“你这个年轻人,那日一番话让老夫看出来了,在你的眼中,宰辅们都是蝇营狗苟之辈?”王曾笑道。
李献苦笑,他不觉得满朝宰辅都是蝇营狗苟之辈,至少王曾、鲁宗道不是。
王钦若就是个奸臣,吕夷简八面玲珑,冯拯垂垂老矣。
“太后一直不肯放手,老夫也颇为不满,可不满归不满,老夫却不能再开口,你可知为何?”王曾这话是在考教李献。
李献故意想了想,“王公若是为官家开口,太后难免要担心官家与宰辅之间交往密切。”
宰辅和官家勾搭在一起,如此,太后如芒在背,对王曾和赵祯都不是好事儿。
“你能看到这一点,老夫便放心了。”王曾身体一松,咳嗽了起来,李献拿着案几上的茶杯递过去,王曾喝了一口,喘息道:“老夫就担心你年轻气盛,不管不顾为官家出头,触动太后的根本。”
李献默然。
“官家被困于宫中,你为他破开了一道口子。太后既然要磨砺官家,那么,自然会丢出些题目来。辽使之事……按理老夫不该如此着急上火,以至于胸腹胀痛,难受至极。可若此事做不好,许多人便会进言,让官家继续读书。读书,才是官家的本分,明白吗?”
李献点头,“官家若是一直读书,对于许多人而言不是坏事。读书越久,日后亲政,就越容易受制于臣子。”
“好!”王曾面色潮红,“取酒来!”
边上服侍的仆妇说道:“医官说阿郎不许饮酒,否则腹胀如鼓。”
“见此出色的年轻人,不饮酒老夫心中快意如何宣泄,速速取了来!”王曾大笑。
一碟子炸豆子是下酒菜,二人对坐着慢慢喝酒。
“老夫今夜让你来,想为官家把把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此刻门外有健儿数人,若你非官家良佐,今夜拼着得罪官家,老夫也得把你驱逐出汴京。”
李献看了一眼门外,“王公摆下了鸿门宴,我如何不来。”
“哈哈哈哈!”王曾快慰笑道:“你有此眼光,老夫庆幸官家获一良师益友。如此,老夫便该为你与官家筹谋一二。”
嗯?
李献不解,王曾轻声道:“老夫知晓耶律贤的名声,若是私下以诗会友,晏殊可为对手。可这是国与国的较量,晏殊的诗词太过婉约,不够丢人的。官家明日会有些难堪,你这个所谓的良师益友也难逃责难。如此……”
老王不错!
李献微笑道:“此事已经了结了!”
“了结了?”王增拿着酒杯,被胸腹的胀气弄的难受。
“王公可安心了。”李献一饮而尽,“王公是胸腹胀气?”
他转换话题,王曾以为此子骄傲,不肯要自己帮衬,心中叹息,就顺着说道:“最近老夫每每饭后一个时辰腹部胀气煎熬。吃了不少药,无济于事。”
“王公不喜喝二陈汤吗?”李献知晓这是消化不良。
王曾点头,“老夫不耐烦喝那些东西。”
“喝一喝有好处,或是用陈皮泡水喝一杯,不必每日喝,隔几日喝一次。”
李献走了。
仆妇一边收拾,一边嘀咕,“年轻人好大的口气,医者都弄不好的病症,他随口就是陈皮泡水,若是阿郎的病那么简单,哪轮到他来治?”
王曾靠坐在榻上,腹部胀气难受,突然开口,“弄了陈皮泡水来,速去!”
仆妇不敢置喙,急匆匆去寻人。晚些,一杯陈皮泡水下肚。
没过多久,室内矢气如雷,连绵不绝……
第二日凌晨,王曾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家人面前,一家子愕然。
“阿郎好了?”
“好了。”王曾坐下,吩咐道:“老夫看到家中刚弄了些好羊肉,令人送些去外城老鸦巷李家。就说老夫说的,若有暇,令那小子来家中,老夫亲自教授他!”
一家子愕然。
王曾嘟囔,“狗屁大儒,学了大儒的那一套,只会令人成为傻子!”
……
辽使要朝见太后,本是件令人头痛的事儿,可今日朝中和宫中都喜气洋洋的。
一首词在汴京不胫而走。
“明月几时有……”
这是曹利用早上听到的第五次水调歌头了,他在家中花园里负手疑惑的道:“这难道是天意?”
天意此刻在家睡觉,张泽急匆匆赶来,说官家有请。
此刻,耶律贤在朝中说着贺词,恭贺太后寿辰。
贺词念完,按照往年的规矩,辽使就该展露骄横的一面。可耶律贤今年却一言不发。
太后见状颇为快慰。
赵祯在边上却忍不住开口,“听闻贵使诗词了得?”
啧!
太后想捂额,心想这孩子的性子不是软弱吗?怎地学会挤兑人了。
赵祯说完也有些后悔,可心中却隐隐有些兴奋。
耶律贤看了众人一眼,虽说昨夜认输,但今日在朝会时万万不能缩头,否则回去辽皇会勃然大怒。
他看了众人一眼,“今日在的皆是大才,外臣,请教!”
呃!
众人郁闷的看了赵祯一眼。
太后淡淡的道:“此乃朝会。”
耶律贤呵呵一笑,从昨夜被碾压的郁闷中走了出来,“外臣,请诸位赐教。”他知晓,若是昨夜那人被找到了,此刻必然会站在殿内。
这时外面有人禀告,“太后,有士子李献求见官家。”
太后顺势摆手,“贵使回去好生歇息。”
“是。”耶律贤微笑看了一眼赵祯,告退回身。
然后,呆立原地。
“贵使?”带路的内侍蹙眉回头,顺着他的视线再看向殿外。
李献就站在那里,和张泽在说话。大概是感知到了视线,他看了这边一眼,对耶律贤微微一笑。
耶律贤面色羞红,维系着最后的自尊上前行礼,“昨夜尊驾一首词令我敬佩不已,敢问尊姓大名。”
是他!
水调歌头竟然是李献作的?
太后的臣子们愕然。
就见李献微微颔首。
“在下李献,李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