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四年的航行见闻,引起了奥利维亚母女极大的兴趣;
服侍的仆人们也听得惊呼连连。
到午后,慵懒的阳光带来睡意,这场谈话聚会才告一段落。
趁着管家仆人走远时,罗伯特没有忘记正事儿:“奥利维亚,林先生希望再得到一瓶圣水,用以探究查验。”
“我们并不清楚下毒者是谁,所以并不能排除对教区的怀疑。”
奥利维亚听懂了他的意思;
按惯例,这周的圣水已经消耗殆尽,若不前往求取,反而会打草惊蛇。
“我明白了,下午我让马克去教区教堂。”
旋即,罗伯特又告知觉光将会在庄园各处探查,以及林诚合与小白的夜晚藏匿计划。
奥利维亚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在平静之后,又有几分疑虑:“圣水真的已经治愈了威廉姆斯?”
“如果真的有人下毒,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我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罗伯特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
四年的辛苦看护,遭遇否定;
被人下毒却不自知;
对这个结果,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无法接受。
“林先生与觉光大师是外人,他们与我们没有任何利益纠葛,因此没有欺骗我们的必要。”
“现在看来,教区的嫌疑最大,24万刀的收益,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就算凶手不是他们,难道教区长老前来查探情况时,会不知晓威廉姆斯的中毒情况?”
“因此,他们必定在刻意隐瞒,同样是加害威廉姆斯的帮凶!”
“无论如何,结果很快就将揭晓;”
“即便我们没有抓住凶手,按照林先生与觉光大师的判断,几天后威廉姆斯也将从昏迷中苏醒,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奥利维亚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就让我们等待真相的揭晓吧!”
罗伯特先陪同奥利维亚回到宅中,才折返到大厅,带领觉光等人游览庄园各处。
庄园的确有一处后门,用以日用品的采买配送,平日里也有守卫把守;
且后门距离这座城堡还有一段路程,周遭皆是平整的土地,并无掩蔽物存在。
觉光见后就心里有数了:“稍后将我们的住处,安排在靠近屋后的房间,便于夜晚看守。”
“好。”
接着,几人去往庄园西边的山坡上。
小教堂便伫立于此。
除礼拜日有牧师前来讲授经文,平日里都为闲置状态。
觉光不是第一次来教堂了。
哈瓦那的人口贩卖集市广场,就有一座古老的天主教堂;
那时与林安礼前往查探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而这一次,结果相同。
觉光同样没在教堂内觉察出有关“复苏”的蛛丝马迹:“圣水供奉在哪里?”
“就在耶稣神像下的圣台。”
几人目光落在圣台上,林诚合瞠目结舌:“乖乖,这么多蜡烛得要多少钱啊?”
近代以前,制烛成本都很高昂,如现在远洋商船上所使用的也是成本较低廉的鲸油油灯。
眼看圣台上密密麻麻的蜡烛,觉光与法明也都微微惊叹:“阿弥陀佛。”
觉光走上前去,用手指摩挲油蜡,更甚至放于口鼻前感受其中气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师父,没什么特殊异样吗?”
“嗯!”
觉光抬头,目光又放在神像上,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罗施主,这神像怎么与在哈瓦那时见到的不同?”
一听这话,众人又作抬头。
见到的便是耶稣十字架像,悬挂在花窗玻璃的正中央;
当阳光洒落,五颜六色的光芒衬托出几分玄之又玄的奇幻色彩。
林诚合也发现不同之处:“我记得,上次见到的是一个女子怀抱着婴儿?”
法明道:“难道是两个不同的宗教?”
罗伯特解释:“不,它们都属于基督宗教体系,只不过哈瓦那的教堂建成年代久远,当时的西班牙人并未接受到教派相关改革。”
“且圣母所寓意的慈爱,也对当时开发新大陆的西班牙人,有内心上的抚慰。”
觉光问:“那教堂所设立的神像为什么不同?”
“圣母像是对圣母所表示的崇敬,而眼前的耶稣受难十字像,则是为让世人铭记,耶稣曾遭背叛,而被世人钉在了十字架上,流下圣血……”
罗伯特大概解释了基督的历史,与教派分支由来,包括清教徒遭遇打压,移民、创立美国的事情。
“威廉姆斯先生与夫人,所信仰的是教派属于分支流派中的长老会,也是在如今美国发展最繁盛的教派。”
觉光听得有些繁琐,但他大概能理解,约莫是密宗藏传与汉传的区别;
且就算统一流派中的寺庙,所供奉的佛像也不一定完全统一。
“走吧,再去别处看看。”
整个下午,众人走遍庄园各处,参观游览;
遇见有不清楚之事,就询问罗伯特,或让罗伯特问询仆人。
大多是东西方人生活习惯上的不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黄昏时分。
罗伯特与奥利维亚前往二楼给威廉姆斯喂饭,中午一餐也是在之前宴席前,由奥利维亚完成。
食物的安全性,都经过了觉光的验证。
二人到来时,也送来了从教区求取的“圣水”。
林安礼从书房座椅上起来,打开木塞看后,确认了其中真假,依旧散发淡淡金光。
“罗伯特,帮我问一下,夫人是否知道这圣水是如何产出的?”
奥利维亚道:“我曾见过,在教区大教堂的圣器室,有一座圣水池……”
“长老、牧师曾向我们演示过,圣水祝福加持的过程。”
林安礼又道:“圣水池是洗礼用的?”
“不,圣水池只用来储存圣水,洗礼时也只需用这样一壶圣水倒入另外的洗礼池。”
他听后微微点头,不是反复利用的洗澡水就好,不然觉光大师可是喝进了肚中。
喂饭的过程很是麻烦;
吃得少,吐得多,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下咽食物的动作完全属于本能。
林安礼大概知晓,为什么爵士吃得这么少,还能沉睡四年而不死;
圣水不仅能提升修为;
用觉光的话说,此物具有大补之效,所以人体最基本营养的摄取,都被圣水所替代。
不过这么看来,就越体现出长老会的狠毒了。
就算凶手不是他们,却眼睁睁看着一個虔诚信徒,沉沦在痛苦折磨中……
这几乎等同于每隔几日,将一个人手指掰断,又为他立即复原。
浑身皮肤的溃烂,其痛苦是难以诠释的。
二人走后。
林诚合又进来了,从上衣遮掩中取出一个食盒,是给林安礼捎带的晚饭。
他说明了今天在庄园的见闻;
“觉光大师住在三楼走廊的另一端,那边能将楼后的一切一览无余。”
“另外,我告诉了白大哥,让他吃完饭就在楼下等我,我们去树林内躲藏看守。”
林安礼站起身,指着窗外树林某个位置:“就躲在那里,我随时可以观察到你们的情况。”
“知道了,师父。”
林诚合离开卧室,就赶往餐厅与众人共进晚餐;
不过他在下楼时却脚步减缓,皱起眉头:“我怎么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然而,身后的脚步与呼喊声,又将他思绪打断:“诚……合……”
林诚合:“塞西莉亚?”
两人相视一笑,也无需交流什么,一同前往餐厅。
当晚。
一切就绪。
屋中有林安礼看守,前方是林诚合、小白,后楼则交由觉光师徒。
罗伯特也没闲着,借着与护卫队长马克叙旧的由头,跑到庄园大门蹲守。
但他并没有透露相关计划;
四年毒害,庄园守卫一点反应都没有,罗伯特不得不对马克等人产生怀疑。
可是。
整整一夜过去,相安无事。
树林中藏匿的林诚合,是被晨间露水浸湿身体冻醒的;
法明虽在房中,也苦熬一夜,眼圈乌黑。
最淡定的当属林安礼与觉光。
前者照旧吐纳修行,后者闭目安睡,或在心中观想法相。
待得日出时。
罗伯特同样一脸油腻的狼狈模样,跑进卧室:“林道长,怎么样?”
林安礼摇头:“无事发生。”
“这……”罗伯特哑然无语。
林安礼道:“凶手何时到来,无人知晓,或许是夜里,或许是白天!”
“就算不来,爵士先生也会苏醒,且安心等待吧。”
不久后,奥利维亚、觉光师徒也到了卧室;
当着几人的面,觉光查看了威廉姆斯的状态:“毒症并无复发迹象,不过为了尽早恢复,可以继续使用圣水巩固。”
林安礼拿出昨天送来的圣水,这次就直接交由觉光施为。
尽可能浸染每一寸皮肤,任其吸收;
一次用量超过了三分之一。
效果依旧是惊人的,浑身溃烂结痂,不再渗出脓液,其面容气色也浮现几分红润。
如此一幕,更让罗伯特与奥利维亚相信了觉光的说辞。
圣水的确对病症有奇效,并非是简单的克制延缓。
现在的关键问题依旧是等待凶手上门。
所以,哪怕昨夜未见结果;
接下来的一整天,众人的神经也高度紧绷。
是夜。
天空飘落雪花;
期间有仆人在奥利维亚与罗伯特的跟随下,进来添置木柴,让壁炉升温。
林安礼藏匿书房,并未被人发现。
而根据奥利维亚的观察,昨天至今天,庄园中的仆人也没什么异常现象。
时间渐晚,庄园重新变得静谧。
林安礼倒出一手心的圣水,开始修炼;
昨天下午,圣水就被送来,但出于谨慎考虑,林安礼还是修行观察了一天一夜,确保圣水的吸收不会对身体造成异常。
如今确认无误,他才敢开始第二次尝试。
圣水被汲取,引动气海震荡,最终消化成真气,不断壮大己身。
如同开挂似的修炼速度,让人无比愉悦。
林安礼整整吸收了三分之一的圣水,才作了停止。
即便圣水吸收并无异常,但这也是极大胆的尝试。
还需等明日后,再对身体进行观察……
且余下圣水,也要留作备用,以防威廉姆斯毒症复发。
午夜时分。
楼下的座钟钟声泛起,回荡整座幽静的大宅;
除此之外,只剩窗外风雪吹袭的窸窣声连绵不断。
林安礼睁开眼,望向树林某处。
隐隐约约能看到树林中的两道身影。
“榆木脑袋,下雪就不知道回来?还真指着他们能抓住凶手?”
林安礼心中没好气的笑骂,但也没有前去将人召回。
怕得就是抽身的片刻,让凶手钻了空子。
他继续闭目修行;
可就在这时,一声极其细微的摩挲声入耳,像是两种物体的相互摩擦。
林安礼的眼神瞬间锋利,死死盯着书房门外,从这个方向看去,正好将大床一览无余。
他并没有着急行动;
因他有自信,完成瞬间的扑杀!
摩挲的声音始终很小,却越来越近,大约是从房门的位置,不断向屋中靠近。
林安礼不解的是……
他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而这个异常的情况,也是突然之间乍现的。
他的呼吸暂止,只全神贯注,捕捉着声音动态的变化;
可眼前,昏暗的房中并无人影显现。
一种敌暗我明的状态,让他的耐心逐渐丧失;
就在这一刻。
“嘶——”
不同于摩挲的声响陡然传来,清晰异常。
只见一道黑影飞窜而起,扑向大床,林安礼的身形也瞬时间动了——
“抓到你了!!”
砰;
巨大的力量自脚下爆发,只留下一声踩穿地板的爆炸声响。
眨眼间,他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
浑身真气在这时全面激荡,手中已无宝剑,却以两指刺出剑气……
若有似无的剑影凝聚,与那黑影飞窜的轨迹,最终重合!!
黑影俨然感受到威胁的来袭,竟然自半空调转了方向。
便在这时。
壁炉隐约的火光,照亮了它的正脸!
三角状的头颅覆盖细密的灰黑色鳞片,组成复杂的斑点花纹,覆盖全身;
珠黄色的双眼骤然变化,令其中如同针尖状的漆黑裂瞳猛地收缩,杀机毕现!
“嘶,嗬——”
原本闭合的下颌,突然撕裂般的张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啸叫!!
长长的毒牙,在火光下显露着致命。
可这样的威慑,并没有让林安礼心中产生半点波澜,剑气已成。
唰!!
无形的剑影,凛冽斩下;
不止斩断了那头颅,更有一股气劲下压,摧毁了它飞窜半空中的余力。
啪嗒。
头颅与细长的身躯,一分为二,落在了床榻的被单之上。
暗红色的鲜血瞬间涌流而出,浸染了床单。
到了这时,林安礼才彻底怔住——
“蛇…竟然是……”
“蛇?!”
他正无声呢喃;
可心中又猛地生出一丝强烈的心悸:“不好!!”
怒吼声尚未落下;
只见那被斩落的蛇头,竟然再一次跃起,扑向了床榻上的威廉姆斯。
林安礼几乎听到了那毒牙刺穿血肉的声响!!
可一切晚矣!
撕裂的蛇口已然啃噬在威廉姆斯的胸口,并释放它的毒液。
“嘀——”
又有刺耳的哨音,从三楼的走廊突兀响起,彻底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当林安礼皱眉望向门外时;
砰。
卧室的大门,已然被浑身覆盖幽光的法明撞开,一股明显不似他本人的低沉嘶哑声传来——
“是巫师,是巫师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