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
林安礼面露愕然。
但法明并未予以回复,他明显已然进入“通灵”状态,整个人气质大变,更有些无法自控的趋势。
他从房中一跃而起,竟然直接撞碎了卧室阳台的大门,从二楼处一跃而下,冲向了林诚合与小白藏匿的地方。
嘶吼声响彻黑夜——
“入侵!入侵!”
“抓,抓住它!”
庄园中熟睡的人们终于被惊醒了,楼宇各处亮起油灯的微弱光芒,更有脚步声密集。
也在这时,觉光到来,一语惊人:
“是印第安人!!”
“贫僧提前发现了她!”
提前?!
林安礼显然没有回答,只望向了床榻;
觉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顿时大变,不可置信道:“贫僧还是晚了一步……”
“可,这是……”
“蛇?!”
这一刻,二人目光触碰在了一起好,心中都莫名想起了一件事,一句话,一则莫名的预言;
但此时谁也没有开口。
林安礼即便有满腹疑问,也不愿再耽搁下去,一个腾挪回到书房,将装盛圣水的银壶,丢给了觉光:“我去追击,这里交给你了!”
“告诉罗伯特,让他把当年知悉那件事的人都召集起来,等我回来问话!”
话落。
林安礼也跳下了阳台,朝着法明消失的方向追去。
所谓“那件事”,自然是罗伯特早前所说;
1795年,威廉姆斯将要购置土地,却误杀了一名当地印第安人。
是不是误杀,怎么杀的,如今都要重新定论。
毒蛇袭击与法明赶来的时间差不离;
那就可以确定,觉光的确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是有巫觋术的波动释放!
且他到来后,一语道破是印第安人;
有过与大河部的接触,加之一路上的见闻,觉光不可能认错!
此外,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驭蛇术!!!
这种术法与某稣教派可不沾边,以一个东方人视角看来,第一反应就是蛊术;
蛊术同样源出上古巫觋术,那么最终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俯冲而下,几步腾挪,林安礼已经来到林诚合与小白藏匿的地点;
可此时已经没了法明的踪迹。
林诚合脸上皆是冰霜;
小白却无异样,他气血沸腾,不惧严寒。
“师父!”
“法明呢?”
“他下来后没作停留,从我们身旁掠过,就赶去那个方向了……师父,是凶手出现了?”
“对!”林安礼回望了一眼楼上,有了决断:“你带着小白去爵士的房间,让小白保护你们!“
铁塔般的巨人竟又理解了林安礼的话语,摇了摇头:“主人,小白,不能去,他们,不许!”
林安礼皱眉:“我让你去的,谁要阻拦,揍他!但不可伤人性命。”
说罢,也不待二人回应,他就冲着林诚合所指的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
庄园内又有哨声传来;
这是觉光与罗伯特沟通好的警报方式;
那家伙如今还在大门口蹲守呢,却不知庄园内已经遭遇入侵。
当林诚合二人来到主宅大门前,几匹快马也奔袭而来。
罗伯特与护卫队长马克一跃而下;
“出事了?凶手抓到了吗?”
林诚合有些不自在,他如今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答案却骗不得人:“凶手应该是跑了!”
“跑了?!”罗伯特大怒:“林先生怎么能让人跑了!”
林诚合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事发第一时间,我师父和法明都去追击凶手了!”
罗伯特也知现在抱怨没什么意义,只快步赶往楼上,想要查看状况。
林诚合同时带着小白进门。
然而,那护卫队长马克喊道:“罗伯特,这个黑奴不能进入主宅!”
罗伯特脚步一停,皱眉对林诚合道:“他不能进,这是规矩!”
林诚合道:“罗伯特,这是我师父的命令,让白大哥上去保护大家,你要阻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罗伯特怒骂:“你这小不点,现在是你耍横的时候吗?”
“白大哥,锤他!”
就在话落的一瞬间。
砰!
阻挡在前的护卫队长就飞了出去,小白发泄似的大笑,接着就冲向罗伯特。
罗伯特吓得连连倒退,终于高举双手:“好好好,你,你们可以上去!”
林诚合呸了一声:“亏我师父还为你尽心尽力,稍微出点意外就翻脸不认人!”
“刚才的情况,我都会如实告知我师父的。”
“白大哥,我们走!”
“吼——”
小白扯下面巾,故意露出野兽般的面孔,冲着罗伯特一阵咆哮。
他心里可得意了。
跟对了主人,这群白人恶魔也奈何不了他!
二人先行;
罗伯特去拉起了马克,马克还作震惊:“他,他怎么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先上楼查看爵士先生和夫人的情况。”
他们后一步追上。
等来到房间,奥利维亚果然已经到了,却瘫软在女管家的怀中,抽泣不已,口中话语断断续续:
“威廉姆斯,威廉姆斯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
一听这话,罗伯特与马克俱皆色变;
再看一群仆人的模样,全都低垂眼眉,有人不断呜咽。
罗伯特发疯似的咆哮:“啊!!!”
“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到房间内一片狼藉,是被破坏倒地的大门,还有损坏的阳台门窗,俨然是一场大战后的景象。
觉光等人并不能听懂他的话语;
却见罗伯特大步走来:“觉光大师,你要给我一個交代!”
然而。
林诚合早就发觉不对,大喊一声:“白大哥!”
小白一个健步跨出,挡在觉光身前,怒视着罗伯特,再次发出咆哮:“吼!!”
见此一幕,觉光知晓他们误会了,连忙道:“都住手!”
然而,罗伯特却还在发疯,竟然拔出了手枪对准小白,又望向床榻上的威廉姆斯,一眼就看到了那啃噬在胸口的蛇头。
正因这蛇头,叫他万念俱灰:“我如此信任你们,到头来害死威廉姆斯的人,却是伱们!”
“我无法接受,无法接受!!”
嘣!!
巨大的枪声响起;
小白恐惧的抬臂阻挡,可低头后,却发现身上没有丝毫破损。
反而一枚破裂的弹丸落在他双脚前的地板上。
同时,他的身上被笼罩起一股幽光,正是这幽光为他挡下了火枪的伤害。
另一边。
噗。
觉光喷出一口精血,脸色苍白;
林诚合连忙上前搀扶:“觉光大师!!”
觉光哭笑摇头:“贫僧无碍,你且退下!”
他抹去口中鲜血,走到小白身前,也伸手将他拦在身后,才脸色愤怒的看向罗伯特:“罗施主!你如今能否冷静下来,听贫僧将经过讲明?!”
罗伯特也被吓傻了。
他只在大河部夜袭贸易小镇时,见过觉光的术法神异,却也并未发挥太大作用。
不曾想,觉光大师的术法竟能抵御火枪的攻击?!
“觉光大师……”他冷静下来,终于发觉自己被狂乱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觉光也懒得听他辩解,径直道:“方才发出警报哨音的人,正是贫僧;”
“因此贫僧叫第一时间让法明赶来。”
“但到来时,恶事已经发生,法明先去追击,林道长紧随其后!”
“你们到来前,贫僧查看了这毒蛇的状况,应是它被林道长斩断后,进行了殊死一击,才中伤了这位施主!”
罗伯特忍不住打断道:“可,可威廉姆斯死了,他已经死了!”
觉光少有的不耐道:“死?贫僧何时说过他死了?”
“威廉姆斯……”
“没死?!”
罗伯特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奥利维亚说的,而他们与觉光语言不通,哪里能知道真相?
觉光再道:“你似乎是不信贫僧,也信不过林道长;”
“不过事已至此,不论之后是否还要沾染此事因果,但贫僧都要为吾等证明清白!”
说罢。
他转身来到床榻,取出那日验毒所用方盘,开始诵念咒术;
幽光泛起,兽纹于众人面前被激活,金蟾凭空而生,一步跃至威廉姆斯的胸口。
于前次不同,金蟾约莫感受到邪毒的存在,显得异常亢奋。
它竟张开大嘴,一口将那啃噬胸口的蛇头吞入腹中,瞬间消化了个干净;
紧随其后。
它又匍匐在伤处,肚皮从干瘪到鼓胀,疯狂抽吸着空气。
只见被毒蛇啃噬已经重新出现溃烂脓疮的地方,开始渗出脓液。
粘稠昏黄的液体,竟然在金蟾的头顶聚集,越来越多,其中还参杂乌黑的脓血;
一直到液体汇聚成浑圆的球体,漂浮半空。
“啊呜!”
金蟾一跃而起,将恶心的混合物吞噬。
也在它吸收邪毒的瞬间,金蟾的身躯竟然壮大了好几圈,从最初的巴掌大小,变作脸盆模样;
它似乎还未吃饱,只是一转身,又将半截蛇躯吞入腹中。
到了此时,金蟾已经出现暴走的态势,竟将目光转向了小白;
仿佛在它眼中,小白也具有滋补的功效。
此情此景。
早已吓傻了众人;
觉光也不敢再怠慢,催动术法,要将金蟾收回。
可谁知金蟾膨胀之后,竟不愿返回法器之中,意图挣扎。
觉光脸色骤变,向来慈眉善目的面容,竟然出现了恐怖的狰狞之色,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孽畜!”
“还不归来!”
“——镇!!”
林诚合猛地一个眼花;
若隐若现看到觉光大师身后,竟然出现了一个三头六臂的虚影,一闪而逝!!
而那金蟾终于也遭压制,重归盘中。
到了此时,觉光动作也未停滞,转而望向罗伯特:“是死是活,贫僧予你一个答案,但等答案揭晓后,方才发生之事,无论贫僧还是林道长,都须一个说法!”
觉光又靠近了威廉姆斯;
口中念诵繁复咒语,已不是林诚合所能听懂的汉话。
片刻后。
噗。
一口精血熟练的喷出,形成血雾,又聚集成三滴精血;
一滴于眉心;
两滴于双眼的眼睑;
幽幽乌光自他手中法印中亮起,刺入三处精血之处,便令起融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觉光已是大汗淋漓,彻底瘫软倒地。
林诚合吓了一跳,冲上去将老和尚上半身托在怀中:“觉光大师!!”
“药,取药来!鹿参丸!!”
林诚合慌了神:“药,药在哪?”
觉光才恍惚过来,抱着自己的人不是法明;
他目光偏移到方才林道长交给自己的圣水上,虚弱道:“取那圣水也可!”
林诚合立即照做,打开木塞,就将瓶口怼在觉光嘴巴上。
觉光如逢甘霖,痛快畅饮,最后竟还打了一个饱嗝;
再见他面色时就已是白里透红,满血复活的样子。
与此同时。
床榻上响起一阵虚弱的轻咳:
“咳咳咳!”
“我,我这是在哪?!”
话音吐露之时,整个卧室都陷入了死寂,只剩下破洞的门窗,吹入凛凛寒风。
觉光道:“扶我起来!”
林诚合搀扶他站立,觉光接着伸手把在了威廉姆斯的脉搏上,道:“他已无大碍,如今既已苏醒,贫僧与林道长就算不辱使命。”
“至于后续因果,不沾也罢!”
“诚合,我们回房!”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觉光呢?
一路奔波已有近两年时间;
原想去那欧罗巴繁荣之地,谁想却来这种蛮荒之地的边陲小国,还数次经历凶险。
方才若非小白阻挡,那颗弹丸岂不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觉光如今脑子里不由自主蹦出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方人没几个好东西!”
前一句话出自春秋“左传”;
后一句话出自林道长;
觉光对罗伯特的好感将至冰点。
林诚合就更别提了;
这红毛鬼一路上好几次陷众人于不义,大河部商业谈判是其一,要知道早前师父重病于船上时,他也不闻不问。
“我们走,白大哥!”
三人起步离去;
罗伯特已是泪流满面,不只是因威廉姆斯的苏醒,还是因对觉光的歉疚,大喊道:“觉光大师,还请留步啊!”
觉光还真就停顿了一下,瞥他一眼:“那毒蛇并非无主之物!”
“是受印第安人的巫术所控!”
“请诸位好自为之了!”
“走!”
这次起步,任何罗伯特在后呼唤,也无人停歇步伐。
旁人也不知罗伯特与觉光说了什么,况且威廉姆斯苏醒之事,对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威廉姆斯!是我,是我啊!”
“我是你的玫瑰,我是奥利维亚啊!”
奥利维亚冲向床铺前,泪容埋在丈夫的胸膛;
所有人因这一幕而感动,声泪俱下。
唯有罗伯特;
如遭雷击,身形已然僵于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