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卖出三百台缝纫机的程悦娣来说,对付眼前这些外来商,自认信手拈来。
且她可以保证,这些人不会选择那些便宜货,必然认定三千六的新款。
摆放便宜的,就是让他们知道便宜没好货。
这笔提成,肯定是十拿九稳了!
然而让程悦娣没想到,余令驰只是笑了笑,道:“再说。”
“嗯?”程悦娣疑惑啊。
不应该啊?
之后余令驰等人在店里逛了逛,到最后也没下订单,便往对面仙膳坊去了。
程悦娣正纳闷时,唯一留下的大管事亲信,孙禄小管事笑道:“叫杨仝准备十台送到码头六号仓,另外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也准备十份送往货仓,列好清单定完价晚上送到孙庄拿钱,哦,别忘了折扣。”
“诶,诶诶诶!”程悦娣大喜过望,忙开始张罗。
表哥去吃饭了,现在就她看店。
不过来河口两个月了,她已经会简单的书写和记账了,这点表哥程椗反而不如她,虽然程椗算账学的溜,可商品的名字至今都还没记全呢。
主要也是河口的商品越来越多了,都丢他这里贩卖,只有特别大的订单,才需要带联系作坊,至于参观,这个目前没有,毕竟大家都把技术捂得紧紧的!
程椗虽然在中间赚点辛苦钱,但林林总总积累下来可不是小钱了,就最近一个月的纯利就高达四百贯!
他就靠着耍嘴皮子,什么投入都没有,以前真是做梦都想不到钱能这么赚!
他也担心过这生意能不能持久,请教榆哥后才放心,来河口的,不会只挑选一两件商品,而一次性能游览河口所有商品的,只有他的百货楼。
如果他还担心,以后把百货楼开到外面,到巨野,到济州,再到全国各州不就行了。
程椗为了这个梦想,连亲事都顾不上,现在他就想攒钱,早日到济州府开一家!
巨野就不考虑了,太近了!
何况花公子也想掺他这一脚!
程椗不担心,榆哥教了他代理是个什么概念,他就放心了。
巨野就留给花公子怎地,他要拿济州府总代理!
如果济州府被孙家给占了,那他去濮州、沂州、曹州等地总行了吧,只要拿下一州就够他吃一辈子了。
再说余令驰等人,来到仙膳坊包间后,不多时一桌菜便已上了八道,显然大管事是早有嘱托。
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余令驰等人又是一脸懵逼。
“请诸位客官净手。”荇菜端着一盘热毛巾进门道。
孙大管事立刻表率,拿起一根热毛巾擦手。
余令驰等人才有样学样。
这热毛巾净手后,众人心情也越发舒适,仿佛一日行船的困乏被一扫而空了。
有些官吏还直接擦起脸来。
荇菜收了毛巾退下时,这帮子官吏开始忍不住了,趁孙乾平朗声介绍菜名时,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誉满楼都没这么好看的菜色吧!”
“可不是,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到了哪位大人家的宴席了,还是能请动御厨的大人!”
“御厨的菜我也见过几次,可也没这样的啊,你看那鱼,跟金玉雕琢似的!”
“又似鱼跃龙门,寓意极好啊!”
“哎呀那肘子红亮得,啧啧,还有那一朵朵雪莲般的雕花,碧树般的青菜,都仿佛不是人间之物!”
“刚才你还说狂妄来着,人没这手艺敢叫仙膳!”
“哎哈,这桌还能转的啊!”
“这个好,等会我们想吃啥,偷偷转过来!”
余令驰不动筷,谁也不敢动。
孙大管事也识趣,没有介绍多久,只是点名没提菜的寓意,等菜上到十六道,孙大管事才笑道:“这最后一道是菊花豆腐汤,每人一盅,大家不要客气。”
“你说这是豆腐?”余令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实在是面前的瓷盅里,根本没看到豆腐,只有一朵怒放的白菊,加一粒枸杞点缀。
“大人吃后便知。”孙大管事递上汤匙。
余令驰点点头,拿起汤匙道:“诸位也品尝吧。”
众人早就忍不住了,但还是按捺着,死死盯着余令驰大人要了一勺汤饮下。
看到大人脸上的惊讶,完全顾不上他们又要了一勺,众人才终于放心又小心的品尝起来。
菊花豆腐的特殊口感,配上特质的高汤润喉,立刻让众人是胃口大开,不住放下汤匙,拿起筷子就夹向心仪已久的佳肴。
很多东西是中看不中用,好看不好吃。
但在这桌上,没有!
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超出在场所有人的认知,也包括孙大管事!
他是常来吃,但能吃多少,很多菜他也没点过,主要是他家小子喜欢拔丝莲藕,糖醋排骨,夫人呢又喜欢八宝珍粥和鱼羹,来来回回就点这些,他再叫上一个小菜就够了。
而对于熟悉的菜,他当然要多几句嘴了:“这糖醋鲤鱼啊,需要将它的肉剥散,浸透在汤汁里,吃的时候务必小心,鲤鱼多刺,特别是尾部。”
于是大伙都进攻尾部,把最好的腹部留给余令驰大人。
余令驰也不客气,夹了一块浸透汤汁,放入口中不觉两眼一眯,面上愉悦骤起。
“好,好啊,外酥里嫩,既焦香又鲜美,酸甜可口,还毫无鱼腥之气,十六啊,此间莫非是哪位老御厨所开?”
“嗯,非御厨所开,而是一位年仅十四的少年,不过此少年确得高人传承,这一年多来厨艺是突飞猛涨啊!”
“还有这般事,啊,先吃饭,诸位都下筷吧。”
余令驰开口时,大家都停手笑望,眼下得令也不敢急吼吼的下筷,还是等余令驰动筷后他们才快而不失举止的吃起来。
有美食岂能没美酒,仙膳坊至今没酿酒,不过大管事早准备好了他的珍藏。
等大家都品过菜色后,孙禄才从外面小心翼翼的进来,将一坛美酒奉上。
大管事立刻给众人满杯,欢饮。
余令驰一行八人,加大管事也才九人,可这十六个菜却被造得一干二净!
饶是如此,还有人意犹未尽。
看到荇菜端来甜点,这才一展眉头,欢喜的吃起冰镇莲子羹。
“大人,客栈已安排好,就在隔壁,明日我再来问请,带大人去看蒸汽器械。”
“嗯。”
这个来时孙大管事就提过,眼下重提也是怕喝后多虑。
客栈房间是真有限,饶是如此,孙大管事还是花了钱,把二楼双人房腾出四间,再给余令驰留一间三楼的套房。
如此安排也是无奈,毕竟套房只有四间,虽每一间有三个卧室,但总得有个上下区分吧!
就算不区分,让余令驰独享一套,其余人分享三套也不是不行,但有两套住了人,其中一间还好说,是四个青少年,给点钱能打发,但另一间是孙大管事也看不透的女子!
这个女人让他感到很不安!
不仅气度非凡,还给他一种强烈的压迫,这种感觉比孙十九给他的更大!
孙十九都是要冲击上三境的天才了,比她压迫力更强的人,也只有真正的上三境!
不过他也不担心这女人会行刺余令驰,因为孙禄调查得知,她跟榆哥背后的高人即便不是一路,也绝对相熟,来这里是搞一些什么女士内衣睡袍,新式骑马布啥的。
不过他还是很担心,万一这女人突然出门,跟余令驰大人撞脸了可咋整?
她太漂亮了,是个男人都难免心动!
于是在吃饭时,他就安排孙禄来打招呼了。
对此,萧夜遥自是无所谓的答应,她是能不出门则不出门,宅起来比三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何况近日还得肝计划。
客栈的被褥除阴雨天,每日必晒,每间房窗户又有纱窗阻隔,蚊虫难进,异常的安心舒适。
喝过酒的诸位官吏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一早,孙大管事急匆匆的赶过来,叫上客栈的服务人员打好热水,准备毛巾,然后挨间房的敲,等到回应,就进去请安,然后让牟米豆她们放下热水盆。
饱睡一宿,热水擦身后,众人是神清气爽的来到仙膳坊,又美美的饱餐一顿后,便跟孙大管事先到村北坝上观摩蒸汽船,震惊一番后,才来到新科作坊,见识到了他们期待已久的蒸汽起重机。
“这一大筐土石两个汉子都难撼动吧,就这样抽起来了”
“即便是眼见为实,依然难以置信啊!”
“看看看,它转头了喂,它还会转头,这这……这就从深坑里抬出来了?”
众人的惊叹声,都快压过了蒸汽机的轰鸣声。
大管事笑道:“此物还是研发阶段,不过来年就可以量产了,一个月可造十台,能置于码头,矿场,就连造桥建屋也能派上大用场啊!”
大管事说完,就被从起重机上跳下来的王家姑娘白了一眼。
大管事知道她啥意思,也不介意。
因为十台是虚高!
前天他就来此打听了,以目前河口的工匠技术,从零件生产到组装,一个月能有个三台就不错了。
不过大管事又问了榆哥,能否从技术上突破。
榆哥回答:“需要钢材搭建新的炼钢炉,只要造好,钢材产量提升,月产十台不是问题。”
于是他才敢报十台。
何况,他又不是不给时间,都说了来年,来年一月是来年,来年十二月也是来年,具体的,看朝廷的矿产能否支持了!
说余令驰不动心是假,他太动了!现在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狂跳。
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叹为观止,如此大的精铁器材,嗯,确实需要大量的铁石啊,三万石嘛!”
“今年是三万石,明年……”
“这样吧,今年如果你能给本官运三台到京师,别说今年三万石,明年你就是要十万石,我也想尽办法帮你筹!”
“多谢大人!”
蒸汽船他们是见识了,惊奇是惊奇,但那毕竟太小了,不是大船,如果大船出来他们自然也动心,故此小蒸汽船跟这个起重机比起来,明显远远不如了。
众人又观摩一阵,余令驰更是向王家姑娘提出诸多问题,时至中午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到仙膳坊吃饭时,余令驰却明显的没怎么动筷。
条件已经开出了,对方也答复了,但问题并没有他想象的简单,且不说起重机生产和运输问题,为了让起重机灵活,还需要铺至什么铁轨,另外的组装和操作也是个难题!
铺铁轨和组装可以让河口工匠到京师,但操作呢,那巾帼不让须眉的王家姑娘,说现在会操作的没几个人,让他最好选拔几个人来河口学习操作技术。
这毫无疑问是个难题!
选谁好呢?
身为太高的不行,且不说人家看不看得上,就怕出一次风头拍拍屁股走人了!
毕竟这东西终究是要给陛下展示的!
如此他给河口批矿时才没有阻力。
那些人一听,啥,给陛下展示,好我去学。
回头得知安排,就又会说:“啊?我不是展示完了吗,你还想让我给你干一辈子啊,这事你爱找谁找谁去,小爷不干了。”
身为太低的也不好,如此露脸的机会就白给了!
而且他手底下这些官吏,显然也动了这心思,回头没少跟他嘀咕!
但事还得处理好,饭更要吃好。
吃饱后众人没急着走,而是继续在河口逛起来。
真是不来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河口不单单是蒸汽器械出奇,建设规模也超出他们的理解!
整个工业区逛下来,众人心绪难平啊!
“你这村子,即便一镇也远不及啦!”余令驰意味深长道。
大管事谦虚道:“哪里哪里,如今人多地少,不设法改变,难以养活如此多人啊!”
余令驰理解的点点头。
这百年里,烨国休养生息,至人口激增,加之各方豪强土地兼并严重,很多人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了!
余令驰想了想,突然借口叫大管事带他去茅厕,等两个人独处时,他才道:“等起重机到了京师,河口的事就压不住了,此间势必要规划成镇,乃至县,如此上头就要安排人下来了,你孙家最好多为此走动!”
大管事叹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小侄也是得高人指点才有今天,不敢贪图太多,可是又怕族里干涉后,小侄怕是要被零落一旁了!”
余令驰皱眉,他并不像掺和孙家的内事,可河口能如此,显然是离不开这位孙十六的,孙十六不在,河口势必分裂,这一切的技术都将如水一般外流,看似普及天下,实则有一个很大的隐患!
昔日的工部,他是眼睁睁看着如何因失去一人而落寞的。
倒不是说工部啥也不干了,只是一切照旧,再无革新。
用那王家姑娘的话说,她喜欢创新,喜欢破解一个个技术难题,不喜欢做重复的东西。
创新!
如果河口换了一个主人,这位王家姑娘还会有今时的待遇吗?不会被人逼迫重复做她不喜欢的东西吗?
世上眼皮子浅的人太多了,觉得一个人再某项工作里有用,好用,就会往死里用,从不在乎对方愿不愿意,就如他余令驰!
掌铁案是美差,肥差,但却非他所愿,他愿望是献国策,任宰辅之职,至如今,年过五十,知天命而雄心已灭!
“还有一道,纳粟。”
大管事一怔!
继而忙作揖道:“多谢大人指点!”
“别高兴太早,你虽可运作,但委任也不过五载,五年后你还得放弃,不过,只要河口不升县,它就永远在巨野治下,你可在巨野为官五载,凭河口高昂的赋税,晋升州府不是难事,难的是你无法踏入济州,不过,你可到濮州为府令,将河口划入濮州,再横调曹州,又可将河口划入曹州!”
“这……如何可能?”大管事震惊问。
“没什么不可能,纳粟为官,本就晋升艰难,特别是我烨朝,府令已是极限,入京本朝还从无先例,加之此地自古多移,曾是巨泽水域时,杂草众生又泥泞不堪,视之废土,被濮州弃之,这才入了济州,再之前是被曹州分割出去,如今弃子成了香饽饽,曹濮得知必然悔恨,巴不得你这河口之主亲自提议,不过你得牢记,移可,私不可,多多少少,离开前留下一点东西,安抚人心!”
“大人高见!”大管事鞠躬道:“今日之恩,小侄此生不忘,大人他日若有难事,小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