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龙卷一悍刀行第208章天生仁兽<b>最新网址:</b>“天帝宝幡?”
齐敬之立刻就反应过来,心知此事肯定与自家坐骑脱不了干系。
他当即开口问道:“舞总兵,不知那大魔国仙羽都护府的人马在何处?”
舞不二听少年有此一问,登时大惊失色,三枚叶片倏然收紧,就好像人族在心生激愤时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只听这位接天关总兵声音颤抖,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大魔国乃是僭越伪号,仙羽都护府云云,更是尽显对玄都仙朝的篡逆不臣之心!”
“我舞鹤国身为仙朝藩属,与那伙逆贼势不两立、连年厮杀,如今上仙一开口,却以伪号称之,难不成此来竟要行招安敕封之举?这……这岂非让亲者痛而仇者快?”
它咬牙切齿地问出最后这句,白色花簇上星星点点的荧光数量骤增,更显得心绪激荡、精气奔涌。
齐敬之见状不由一愕,心中顿生诡异荒谬之感,然而转念一想,这个应是由舞鹤草建立的小国还挺像那么回事,眼前这个直脾气的接天关总兵也很有几分忠勇任事之心。
念及于此,他对舞不二就不免多了几分好感,连忙肃容正色,坚决摇头道:“舞总兵莫要多想,我此来绝不是为了招安!”
舞不二闻言,神情先是一缓,下一刻却又忽地疾言厉色起来:“上仙初来玄都,有些事情不明就里,实属在所难免。”
“然而一月之前,舞鹤国上下俱是亲眼目睹,上仙乃是由仙主亲自接引登天,身份贵不可言,一旦开了口,说是金口玉言也不为过,万望上仙谨言慎行,莫要寒了我等忠臣之心!”
“哎?我这是被一株草教训了?”
齐敬之看着视死如归的舞不二,莫名想起了戏文故事里的那些昏君,就总是会被忠直敢谏的大臣出言怒斥,因为被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而狼狈不堪、恼羞成怒。
齐敬之倒是不至于恼羞成怒,却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还别说,这栖鹤谷中木气氤氲,他这脸上还真有些湿漉漉的。
“我确实是初来玄都,很多事情都不知晓。”
齐敬之运了运气,压下心里的别扭,却也不免被舞不二这个地头蛇勾起了好奇之心:“敢问舞总兵,舞鹤国是何时得了玄都敕封?国中有多少人口?”
听见这话,舞不二立刻努力挺直了细茎,高声答道:“据国史记载,我舞鹤国始建于五百七十三年前。当时仙主尚不曾即位,时常下凡游历,遂出手点化了鄙国的第一代国主,亲口敕封为王,三十年后更亲自降下凡尘,接引高祖登天而去。”
“其后鄙国又先后有十八位国主治世,除了六位德行不足、未得赏识,余下十二位亦有幸升入玄都。”
齐敬之听到此处,脸上的古怪之色几乎要压制不住,更是忍不住腹诽道:“师尊的花样可真多啊!”
他仔细想了想,似乎自家师尊所居的紫虚馆内确实种着不少奇花异草,其中也的确有那么三五株舞鹤草,只不过历代“升仙”的舞鹤国先王足足有十三位,这数量明显对不上……
齐敬之在心里默算一遍,随即开口问道:“五百七十三年、十九位国主……如此说来,你们舞鹤国的国主大约是三十年一换?”
舞不二闻言立刻点头:“依照高祖、太宗两朝旧例,鄙国国主一旦在位满三十年,便要主动退位,于国族中择选最有灵性的后辈承继宗庙。退位之君则要前来这接天关,筑坛设祭、上香焚表,恳请仙主垂恩下顾。”
“这是关系舞鹤一族兴衰的大事,备受诸国诸族瞩目,一旦老国主成功登仙,则鄙国便可再安享三十年太平盛世!”
闻听此言,齐敬之目光灼灼地盯着舞不二,心里不免犯了嘀咕。
这些舞鹤草究竟是天性单纯,真的相信先王们已经升仙,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通过献祭自家国主来换取一国平安?
舞不二被少年瞧得颇不自在,忽而扭动了一下身子:“上仙方才还问到了舞鹤国的人口……”
“依照鄙国宗法,能言语无碍、行走如飞者为公族,或居庙堂为卿相,或入舞鹤军为将帅,如今共有三十七位。”
“体生灵光者为士大夫,或为牧民官吏、或为军中武弁,如今国中约有数千。继位之君便是从这些杰出后辈之中选拔,而且只有生出灵光不足三年者才有资格备选。”
“其余庸碌之辈皆为寻常国人,遍及国中、难以胜数,或有百万之众!”
说到此处,这位接天关总兵似乎自觉牛皮吹得有些大了,又找补道:“舞鹤国子民众多,四处生息繁衍,只看这满坑满谷的,即便没有百万,三五十万总还是有的。”
齐敬之瞅了瞅石阶前的舞鹤草军阵,放眼看去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一两千株,而且花簇上尽皆泛着荧光,都是所谓的士大夫武弁,可见舞鹤国在守卫接天关一事上确实极为尽责。
他对舞不二存了几分提防之心,伸手指着面前这些舞鹤草,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舞总兵的意思,明明国中公族的才能更加杰出,为何要从这些士大夫中择取新君?”
闻听此言,舞不二倒是回答得颇为坦荡:“我舞鹤一族资质有限,寿命从来没有超过一甲子的,即便是万里挑一的英才,辛辛苦苦晋升公族,剩余的寿元也多半不足三十年,故而只有士大夫之中最年轻、最杰出的后辈才有这登天的机缘。”
齐敬之听了不置可否。
仙羽玄都洞天明显是世上罕有的福地,灵气之浓郁为他平生仅见。
这些舞鹤草能有数千株体生灵光,更有数十株化成能说话能奔跑的真正精怪,自然是受惠于这方玄妙天地。
然而它们即便成了精怪,却也只能活一甲子,其中必有缘故,而且多半就是玄都观的手笔。
所谓元气洪炉、阴阳造化,这栖鹤谷中的生灵得了莫大好处,同时也难逃熬炼消磨,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一时间还当真说不清楚。
齐敬之轻轻摇头,不再徒费心神地去揣测这些舞鹤草的真实想法,好奇问道:“既然舞鹤国的国力不俗,为何今日会闹出了变乱?舞总兵口中的那伙逆贼又是怎么个情形?”
“此事说来实在惭愧……”
舞不二闻言,花簇微垂、荧光闪烁,语气也低沉了几分:“三年之前,老国主功成退位,在接天关苦守累月,却没有等来仙主天诏,心忧成疾、元气枯竭,终于不幸薨逝。”
“自那之后,周边诸国诸族就对鄙国生出了轻视之心,偏偏鄙国如今正值幼主临朝,难免有主少国疑之虞,对外以防守收缩为要,没想到那些逆贼窥见机会,竟也不安分起来了!”
齐敬之听得一时无语,便知那几个不曾“升仙”的退位之君,只怕下场都不会太好。
只不过这种事情若是刨根究底,不免要牵扯到自家师尊头上,倒也不好妄加议论。
“舞不二两次提到了诸国诸族,这栖鹤谷中栖息的灵物之多,只怕远超我先前预想。斑奴这厮虽有驺吾幡护身,被重重围困争夺,也未必能安然脱身,还是要去救上一救。”
想到此节,齐敬之当即摆摆手道:“既然舞鹤国如今有些势弱,我就更要去瞧一瞧谷中闹成了什么样子。”
舞不二闻言,不免愈发垂头丧气,显得颇有些羞惭。
它略一沉吟,挥动叶片唤来了一个部下:“上仙恕罪,舞某身为接天关守将,不敢擅离职守。这是我麾下最得力的校尉,就让它来为上仙指路吧。”
齐敬之点点头,伸手轻轻提起这株一寸来高的舞鹤草校尉,将它搁在了自己的肩头。
舞鹤草校尉明显吓了一跳,待得舞不二出声呵斥,方才战战兢兢地用一枚叶片卷住了玄青龙盔的护耳。
紧接着,它伸展剩下的那枚叶片,指向了前方密林深处。
舞不二倏地大喝一声:“起阵,为上仙垫脚!”
话音才落,舞鹤草军阵陡然向中央收缩,所有武弁的叶片同时向上伸展,架在花簇上方,瞬间拼接成了一座严整如矮墙的盾阵。
见状,齐敬之朝舞不二轻轻颔首,脚下骤然发力,在山道石阶上一蹬,凌空飞出数丈之后又在舞鹤草盾阵上轻轻一点,身躯再次轻盈跃起,直直掠入了幽林之中。
立在他肩头的舞鹤草校尉激动得浑身发抖,一边死死抓着玄青龙盔,一边转动叶尖指指点点。
齐敬之进了林子,呼吸之间尽是浓郁精纯的松柏甲木之气,心头的怒睛青羽鹤立时活泼了几分,青羽锦衣和青虬玄甲也隐隐与这片松林有了共鸣。
奔跑纵跃之间,他竟是渐渐感应到了林中木气的分布和走向,整个人顺势融入其中,直好似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但身形飘忽如飞,心中更因此生出无穷快意。
到了后来,他甚至已经无需肩头的舞鹤草校尉指路,只凭着心中灵觉,径直朝着前方数里外一处灵气纷乱聚集的所在奔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眼前就出现了几棵断折倾倒的古木,而且看样子这些古木明显是才倒下不久,正合先前在鹤嘴崖上所见。
倒树断木互相覆压、支撑,形成了一道树墙,拦住了齐敬之的去路和视线,只能大致判断出对面应是一处林中空地。
此时这堵树墙之上已经站满了林中生灵,都是些体型不大的走兽和禽鸟,每一只都背对着齐敬之的方向,一边颇为兴奋地向另一头张望着什么,一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齐敬之一眼扫过,只认得出其中的一多半,有些鸟兽彼此间还算得上天敌,此刻竟是极为亲密地站在一处看热闹。
少年身上的气息早与幽林融为一体,直到他一步步走到近前,才被这些毫无警惕之心的小家伙们发现。
其中有蠢笨些的,只是瞥了齐敬之一眼就挪开了目光,继续朝对面探头探脑,也有不少一看就长相讨喜、颇具灵性的,或恭敬俯首致意,或举爪抱拳行礼。
一只半人高的金毛小猴子还殷勤地挪动屁股,将旁边一只呆头呆脑的雪鸮给挤了下去。
它朝齐敬之咧嘴而笑,伸手拍了拍身旁空地,邀请少年上来落脚。
齐敬之便也回给小猴子一个灿烂笑容,抬脚就跃上了树墙,在金毛小猴身旁站定。
果然登高才能望远,他抬眼一扫,这才发现不只是脚下这堵树墙上鸟兽群集,周围的古木枝杈上同样藏着不知多少看热闹的家伙,其中尤以仙鹤居多。
紧接着,齐敬之就被前方空地上的大场面吸引,当即也学着树墙上这些小家伙的样子,探头探脑、四处打望。
展现在齐敬之面前的,赫然是一处具体而微的战场。
战场的东西两头各自孤零零立着一棵参天古木。
齐敬之凝神一看,当即认出东面那棵乃是一棵板栗树,瞧着足有六七丈高,树皮是暗灰色的,布满了纵沟深裂,在树身上拼凑出了一张沧桑老脸。
它的枝杈是深褐色的,叶子则是一片青葱,树冠上更是结满了翠绿色的圆球,圆球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尖刺。
有的绿色刺球已经开裂,露出了内里褐色的板栗果实。
以这棵板栗老树为中心,难以计数的绿色刺球立在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布成阵,与先前接天关前的舞鹤草军阵颇为相似。
“这栖鹤谷里的灵物怎么都喜欢整这出?”
齐敬之暗暗咋舌,心头不期然地浮现出了“丁令威”这三个字:“难不成此人当年在仙羽山钻研鹤翼阵图,连带着这谷里的生灵也遭了祸害?”
他摇摇头,将这个荒唐却又颇有可能的猜测按下,旋即朝战场西面另外那棵古木看去。
西面的古木比板栗老树还要高出一两丈,黑褐色的树皮,嫩枝鲜绿而稠密,枝头长满了圆锥形的淡黄色小花。
齐敬之看了半天,没能认出这是棵什么树。
只是有一点颇为奇妙,刚刚他的目光才一落在这棵无名古木上,鼻尖就好似闻到了一股清香,心中也莫名地生出似曾相识之感。
无名古木的树干上同样生着一张老脸,脚下亦有一座军阵。
布阵的士卒倒不是什么果实,而竟然是一颗颗大大小小的香菇。
这些香菇都生着眉眼和手脚,将头上伞盖前倾当做盾牌,手里还抓握着纤细的树枝,似乎是将之当做了长矛抑或投枪。
齐敬之注意到,无名古木背对板栗老树的一侧,竟然长满了不计其数的香菇,其中最大的一株足有人头大小,看上去颇为惊悚。
待看清了交战双方,齐敬之才将目光投向这处战场的中央位置。
斑奴卧在地上,头顶飘着驺吾幡,身体周遭铺满了板栗和香菇士卒的遗骸。
这厮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家主人的到来,正在尸骸堆里挑挑拣拣,时不时拈起一枚板栗,啪的一声捏破外皮,然后扔进那张血盆大口里,嚼都不嚼就咽了下去。
齐敬之看得一时无言,所谓不杀之仁兽,这成色可差得有点儿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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