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五年正月二十一,今天是个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崇文门大街上,从东堂子胡东起,由北向南一字排开,停着三十多辆马车,每个马车上都装着不少大箱子,少的七八个,多的能装着十多个大箱子,每个马车边上除了车夫,都有两名兵勇把守着。
白景杉天不亮就穿着官服乘着马车来到了总理衙门。今天是正式出发的日子,白景杉还有一些仪式要办,一些必要的流程也要走一遍。
辰时初刻,总理衙门正厅。
庆郡王奕劻代替皇上宣读了圣旨,之后给单独给白景杉颁发了官印、护照以及几份留白的国书。国书是一份固定格式的昭书,这个已经盖好了玉玺,白景杉在世博会期间按照所遇到的国家,自行填写其他地方就行。
白景杉领旨谢恩之后,才在各位总理衙门大臣的见证下骑上马,同外面的车队一起出发。
车队走先往北,再往西,从朝阳门出城。
朝阳门外,早就有好多马车等着出行队伍了。其他随同人员以及莲花和几名白景杉找来的八卦掌师兄弟都等在这边,还有一些一起跟着出洋的公子小姐也都带着人等在这边。
众人汇合之后没多久,从城里又来了八骑。每个人都穿着大内侍卫的服装,腰挎长刀。等走到远处的时候,这几人纷纷跳下马,当中领头的两个人直奔白景杉而来,护卫在白景杉身边的几个八卦掌的门人看清来人之后,不少都小声说道。
“他们怎么来了!”
白景杉也听到他们的议论,也看出来过来的两个人一身八卦掌功夫已经练到一定的程度。虽然不及程庭华先生与自己的水平,但是也比一众自己身边的八卦掌门人强很多。
“见过白侍郎!”x2
两人到了白景杉面前就抱拳施礼。
“不知两位侍卫有何见教?”
白景杉没有抱拳,只是这么看着二人。两个人赶紧躬身说道。
“我等八人奉上命,随白侍郎出洋,以护白侍郎周全!”
“辛苦各位了!”
大内侍卫只有光绪或者慈禧能调动,白景杉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也只能接着。
略过这个插曲,现在人员都齐了,白景杉在总理衙门属官的安排下,往通州码头行去。他们这一行人,要在通州坐船,沿着北运河到津门,在津门住一晚,后日乘北洋舰队的快马号去上沪,至于其他公子小姐和他们的下人,都是明日一早坐民船到上沪。
这一路又是马车又是船的,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津门码头,这边早有安排好的人员进行对接,而且这边好了白景杉一行的住处。
白景杉也从善如流,到了利顺德饭店,并且派人往直隶总督府递了拜帖,表示明天要去正式拜访,吃完晚饭,白景杉就收到回复,中堂大人答应了明天的拜访请求。
次日一早,白景杉收拾完毕,就带着人来到了直隶总督行台。门口早有人等着,见白景杉人到了,直接领着白景杉去了正厅等候。不多时,一位胡须皆白但是精神矍铄的老人就走了进来,白景杉赶紧起身拱手施礼。
“下官代礼部侍郎白景杉,见过中堂大人!”
“坐吧!”李鸿章坐在主位上,威严的看着白景杉说道。
“多谢中堂大人!”白景杉谢过之后才坐在座位上。
白景杉没有说话,李鸿章也没有说话,二人就这么看着对方。看了一会白景杉还是有些受不了了,只能先说道。
“中堂大人,下官奉太后和皇上的旨意出洋参与法兰西世界博览会,此次路过天津,特来感谢中堂大人!”
“都是国事,白侍郎不必在意!”李鸿章仍然淡淡的说道。
“在下不仅仅是公事上感谢中堂大人,也是感谢能有机会让下官见识到北洋雄姿!”
白景杉发自内心的说道。
提到了北洋舰队,李鸿章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也没有刚才那么严肃。
“老夫殚精竭虑,不过是为了不再次重蹈覆辙罢了!”
“洋人之事繁复,下官自是知道中堂大人的辛劳的!”白景杉也附和道。
“此次使团之始末,老夫已然知晓,你在其中出力甚多。”李鸿章看着白景杉说道。“法国公使早就知会过老夫,不过老夫觉得没有必要,就给回绝了,这也是总理衙门那边没有收到正式照会的原因。只是没想到,被白侍郎上达天听了,还引出了这个使团。”
白景杉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个内情,不懂就问,白景杉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知中堂大人为何要回绝此事!”
“只是面子上好看,劳民伤财,于国无益!”李鸿章淡然的说道。“老夫曾和别人说过:中国之制优于外洋,独械次之。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才好!”
“中堂大人所言在理。”白景杉点头说道。“所以下官才提出贸易之事。”
“各个口岸就能办到的事情,何必多此一举!”李鸿章开口道。
“本就是下官一时之私事,没想到圣上和太后都重视起来了。那下官也不能辜负了这份圣恩不是!”白景杉拱手对着北面示意道。
“在广州时下官也了解了一些贸易之物,无论茶瓷均是精品,但是价格高昂,虽进项不菲,但是毕竟供应数量有限。我想洋人也不都是有钱人吧。此次下官想着不仅仅继续向洋人展示精品,还要展示普品,甚至次品。下官此次交易的重点是这些普品。”白景杉微笑的看着李鸿章说道。“想必皇家是看不上这些普品的交易的吧!”
李鸿章一下子就明白白景杉话中的重点了,终于抚须微笑了起来。
“白侍郎公忠体国,真是国之栋梁啊!”
“中堂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临时代办,事成之后还得回来走科举正途。”白景杉也笑着说道。“而且下官此来还有一事想求中堂大人。”
“白侍郎有何事想求老夫?”李鸿章好奇的问道。
“京师第一女子护士学校,不知中堂大人可有听闻?”白景杉笑着问道。
“御笔亲书的校名,老夫还是知道一二的。”李鸿章点了点头。
“此学校就是下官和美利坚友人筹措起来的。下官想求中堂大人的,也是关于学校之事。”白景杉直接点明道。
“愿闻其详!”李鸿章也想看看白景杉要求什么。
“下官想着,再有二年,学校的助产士就要毕业了。有一些学习优异者还想更进一步,继续学习。下官曾听闻中堂大人在津门设立津门西医医学馆,不知能否让这些孤女能到此学馆继续进修西医呢?”白景杉诚恳的问道。
李鸿章听闻是此事,也思索了一二。
“白侍郎,此时西医医学馆和总督医院虽已被英人收购,不过你所求之事想必不难,老夫会着人打声招呼,想必这点薄面英人还是会给老夫的。”
“那下官就替护士学校的孤女们谢过中堂大人了!”白景杉站起来,郑重的对着李鸿章施礼道。
“白侍郎不必如此,随手而为的事!”李鸿章不以为意的说道。
“中堂大人,对于您不过随手而为的小事,可是对于护士学校的那些孤女而言,就是改变她们一生命运的大事。”白景杉郑重的说道。
“白侍郎,坐,坐!”李鸿章示意白景杉坐下说话。“刚听你一直说孤女,不知何解?”
“回禀中堂大人,现在护士学校的生源,都是慈济堂收养的一些孤女。这慈济堂本是一间育婴堂,已经多年无力维持,我家就把这育婴堂接手过来,购置了庄子和土地维持着,也幸得京中不少善心富户支持,这么多年来收养了不少孤儿。”白景杉详细的说明了一下事情原委。“这男孩,我家百草厅还能安排个学徒,这女孩一直没有着落。所以我才想着建立的这个护士学校,总能给她们一份生计不是。”
“不想竟然如此,白侍郎虽在民间,但是这份忧国忧民的心,还是让老夫佩服的。”李鸿章耐心的听完说道。“只是老夫早就听闻百草厅大名,可白侍郎怎么会选择西医呢?”
“中医也好,西医也罢,都是治病救人。中医学习过程相对比较漫长,西医护士科短时间内就能见效,西医虽然学习时间也不短,但是相比较而言,比中医要快很多。而且学中医天分很重要,西医则更适合普通人学习!”
白景杉说完端起边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因为见效快,现在民间已然接受了西医治疗,而相对来说,中医仍然是富贵人家的首选。这凡事呢都有利弊,不能直接一刀切非黑即白。我觉得辩证的看待新事物,才是正确的态度。”
“呵呵,白侍郎这番言论恐怕会被人说成数典忘祖吧!”李鸿章笑着说道。
“要想不被人说,什么事都不用干了。”白景杉也笑着说道。
“白侍郎此言有理!我辈有能力者,怎可因一二狺狺狂吠就驻步不前呢!”李鸿章深深的点头道。
二人又闲聊了一些别的事情,白景杉也告辞离开,总的说来这次见面,双方都比较满意。白景杉回到了利顺德饭店,刚换了常服准备吃午饭,就听刘斌来报。
“大人,有人送来了拜帖!”
刘斌说完,就把手里的拜帖递给了白景杉。
“刘师兄,这也没有外人,你叫我师弟就行!”
白景杉接过拜帖说道。
“大人,礼不可废。”刘斌说完笑着说道。“出来之前师父交代我们,一定不能仗着平日的关系就放肆了。”
“呵呵,随你们吧,反正回来我就不是官了!”白景杉无所谓的说道。
“那可不一定,你回来不还得参加乡试会试么,之后你还是官!”刘斌很肯定的说道。
“对了,你们认识今天来的大内侍卫?”白景杉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刘斌闲聊道。
“怎么能不认识呢,都是我师伯的徒弟,一个是马贵,一个是李永庆。”刘斌陪着白景杉说道。“我大师伯呢,一直给王府看家护院的。他那边的师兄弟都是这个路数,我们以前都是走镖吃饭,大家虽然都是八卦掌门人,但是路数不一样,平时来往也少。只是不知他们怎么突然就成了大内侍卫。”
“我想我明白怎么回事了。”听了刘斌的话,白景杉就明白了。
当初皇上还是对八卦掌上心了,不过选择的是其他脉。细想也正常,尹福一脉算是早就偏向朝廷的一部分武林人士,干的也是看家护院的差事。皇上要是从王府调几个人过来,各个王府巴不得把人送过去呢。
白景杉没有和刘斌解释什么,这么会功夫也走到餐厅,刘斌也去请人过来了。没过多久,一位一看就是富家公子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学生盛昌颐,见过白大人!”
“请坐。”
白景杉听到这个姓氏就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随意的与这位盛大公子闲聊了起来。
“盛公子一看就是大家公子,去年乡试盛公子可下场了?”
“不瞒大人,学生下场了,可惜才疏学浅,并未得中,现在仍然还是秀才功名。”盛昌颐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虽然现在是礼部侍郎,可也是个临时任命,说起来,我也同盛公子一样,都是秀才功名。”白景杉笑着说道。
“大人今科也未中第?”盛昌颐有些奇怪的问道。
“上科顺天府乡试主考是我老师,老师为了避嫌,特意没让我上科下场。不过盛公子,今年皇上亲政,不日即将下旨恩科,盛公子今年还可再努力努力。”白景杉平静的解释了一下。
“那想必大人的老师对大人信心满满,才有如此决定的吧!”盛昌颐佩服的说道。“想必今科大人一定能高中。”
“承您吉言了!”白景杉只是笑了笑。
“家父已经知道白大人此次出洋事关重大,电报交流会很频繁。家父事务繁忙不得脱身,所以才想着让学生前来提前说明一下,目前电报部门勉强维系,到时怕有差池,还望白大人体谅一二。”
盛昌颐拱手施礼,面带歉意的说道。
“唉,事实如此,我又怎么会能怪罪于他人呢。我想着到了上沪,还要走一趟法兰西总领事馆,希望洋人那边能做个中转吧。”白景杉也无奈的说道。
“这样也不错,到时候为了不让家父担责,学生可能要在总领馆盘恒一二了。”
盛昌颐也无奈的说道。
“盛公子真是孝顺有加,想必你也就是西历五月上旬能忙碌一二,之后就会轻松一些。”
白景杉看着盛公子说道。“我可能也会去四处转转,出去一趟,总要见识一番。”
盛昌颐思索了一番,也笑着说道。
“那我就西历四月末出发,三五日就能到上沪,想必不会耽误大人的公事。”
“盛公子自己决定就好!”白景杉笑着说道。
“那学生也不打扰白大人了,这就去回禀家父。”盛昌颐躬身施礼。“期待大人凯旋而归!”
“白某谢过盛公子好意!”
白景杉也起身抱拳施礼。
看着转身离开的盛昌颐,白景杉不由心下想着。
“在如此大的利益面前,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守得住信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