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十几匹骏马飞快地在林中穿梭,为首之人五十岁年纪,身材高大,剑眉星目,一把浓密的短须,神情甚是威严,手中还提着一把龙纹乌金刀,此人正是芙蓉帮帮主花敬言,身后一名白脸少年,长得眉清目秀,正是芙蓉帮大公子花莲英,还有十几名弟子紧随其后。
“爹,都过了三更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孩儿实在有些累了。”说完哈欠连连。
“白日里不是已经休息过大半天了,还嫌不够啊?那些黑衣人生性凶残,得不到名册不会善罢甘休,孙老将军及一船将士下场你们都瞧见了,恐怕他们已经发现我们有所行动,说不定此刻就在身后追赶,咱们十几个人白天太过醒目,还是乘着夜里多赶些路,尽早赶到京师得了帮手,才能高枕无忧。”花敬言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当天已经连夜出城,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天的路,他们哪有这么快追来?”花莲英心有不满,嘀嘀咕咕地说道。
花敬言不再理他,马鞭用力一抽,大喊一声“驾”,瞬间飞驰而去。
花莲英昏昏沉沉地跟在父亲身后,越骑越慢,渐渐落到了最后,与众人拉开了老大一截。花敬言见状怒叹一声,只得喊着大家暂停赶路,先行休息一番。
一行人将马匹拴好,靠在几棵大树下,躺得横七竖八,花敬言有些不太放心,强行喊了两个弟子起来守夜。两人心中老大不情愿,暗想帮主也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天色渐亮,花敬言睁开眼睛,两名守夜弟子也不知躲到哪里偷偷睡觉去了,他起身走到马匹边上,准备再喂些干草清水,可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顿时惊恐不已,只见所有的马匹全部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早已死去。
“快起来,全部都给我起来!”花敬言大吼一声。花莲英与众弟子被吓了一跳,睡眼惺忪地围到帮主跟前,顿时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守夜弟子呢?守夜弟子在哪?赶紧给我滚出来!”花敬言连喊了几遍,却不见有人回答。
“你们几个赶紧给我去找找,他们两个到底死到哪里去了……”花敬言说到此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难道他俩……连忙说道:“你们几个小心点,不要走太远,找不到就赶紧回来!”
几人走后,花敬言心神不宁,陷入沉思之中,花莲英坐在父亲身边,表情惊恐不已,自言自语地说道:“定是这些黑衣人干的,定是他们干的。”
可过了许久,出去寻找的几名弟子还未回来,花敬言再也坐不住了,带着花莲英和剩下的六名弟子一路高喊,可哪里有半点回应。
此刻已近中午,花敬言紧绷着脸,神色紧张,心想此事恐怕要糟,强行定了定心神,说道:“大家靠近些,我们赶紧走出这林子。”
一行人在林中鱼贯而行,时刻警惕着周围动静,忽听嗖嗖两声破空之声,拖在最后的两名弟子惨叫一声,立刻倒地不起。花敬言急忙上前查看,只见二人双眼翻白,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脖子上赫然插着一枚钢针,眼见就要断气,他再也忍耐不住,手提龙纹乌金刀大声喝道:“是谁?赶紧滚出来,有种与老子决一死战,偷偷摸摸,装神弄鬼,就是个缩头乌龟。”
花敬言接连喊了几遍,依旧无人应答,只剩下林中树枝摇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四周安静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虽然此刻艳阳高照,还不时传来几声鸟叫,但听起来似乎像是催命曲,在几人心中不断敲打着。
仅剩的四名弟子神情极度恐慌,双腿不住打颤,这时也不知哪里来的野兽传来一声怪叫,四人顿时被吓破了胆,高叫一声,撒腿就跑。花敬言在后头不断喝止,可是此刻,这四人已经跟没头苍蝇一般,只顾狂奔哪里还听得进去。
花敬言急忙上前追赶,花莲英紧随父亲而行,片刻不敢分开,见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惶恐地问道:“爹,现在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少胡说八道……”花敬言话说到一半,突然闭嘴不言,只因他听到身旁的树上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动静,必定有人在上头。他故作不知,从树边擦身而过,但耳朵一直注意着树上的动静,忽然又有一丝响动传来,花敬言此刻已经确认此人的位置,在他就即将走过去的一瞬间,突然回身跃起,抬起手中的龙纹乌金刀自上而下猛然劈去,这一劈凝聚他毕生功力,此危急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不能再手下容情。
只听一声惨叫,此人从树上直挺挺地摔落下来,这一刀无比刚猛,从此人肩颈处砍入,差点从腰间而出,落地之时身体险些一分为二。
花敬言提着血淋淋的刀,上前正要查看尸体,忽然几枚钢针从四处向他疾射而来,花敬言此时精神极度集中,早有提防,见他刀锋一转腾空而起,跳到另一棵树上,又是一刀砍出,顿时血花四溅,又一个人从树上摔落下来。
这两人果真都是黑衣蒙面,花敬言瞧了一眼,怒哼一声,道:“都出来吧,不用再装神弄鬼,躲躲藏藏,今日就在此处,咱们一决生死。”
话音未落,只见几名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忽然冒了出来,从四个方向朝花敬言走去,只听其中一名黑衣人哈哈一笑道:“花帮主,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
花敬言听他一开口,声音甚是熟悉,正是两日前一指将自己手掌刺穿的那个黑衣人,不由轻蔑地说道:“笑话,你次次蒙面行凶,根本没脸见人,我跟你又怎会见过?”
黑衣人尖笑一声,道:“花帮主你也是个聪明人,今日之局面想必该好好掂量掂量,你就算不顾自己,也要顾及花公子的性命。这本名册对你花家根本毫无作用,只要花帮主将它交出来,今后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再也不会为难贵帮。”
花敬言道:“那日你瞧得清清楚楚,名册空无一字,根本早已被人调了包,你应该及早去追查才是,为何要盯着我花家不放?”
黑衣人道:“实不相瞒,名册事关重大,凭你空口白牙一句话,我怎敢冒险放过你?况且你父子二人急匆匆地连夜出城,到底去往何处你们心中有数。怎么,难不成想般救兵来对付我们?”
花敬言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的计划恐遭泄露,但见他身板一挺,不慌不忙地说道:“是又如何?你们这帮乱党,竟敢冒充锦衣卫,先前杀害孙老将军及一船无辜将士,如今又杀我十余名弟子,实在是罪大恶极。你当日伤我手掌,我今日必还你两刀。”他越说越气愤,顿时血气上涌,脸涨得通红。
黑衣人怒哼一声,道:“既然你一意孤行,执意要与我等为敌,我便成全你俩,送你父子二人一同上路。”
花敬言不等黑衣人把话说完提刀便上,他师从数家,所学颇杂,刀枪剑戟皆有所长,但在诸多功夫中唯独对刀法领悟最深,三十岁时自创一套七十二路风雷刀法,打遍东南各省,吃遍黑白两道,从此奠定芙蓉帮江湖八大门派的地位。他手中这把龙纹乌金刀更是斥重金打造,刀长三尺三寸,重二十斤有余,通体乌黑透着淡淡的暗金色,刀身厚重雄浑,刃口锋利无比。见他一刀劈下,手中的龙纹乌金刀如飞天巨龙一般,泰山压顶呼啸而来。
黑衣人知道厉害,不敢硬接,避其锋芒与之游斗起来。这七十二路风雷刀法刚猛异常,使将起来罡风席卷,声如雷鸣,花敬言内力雄浑,走的也是刚猛的路子,与这套刀法十分契合。几招下来,黑衣人左支右绌,连连后退,一时间尽落下风。忽听嗤的一声,黑衣人脸上的面罩被刀风带过,顿时裂成两半,掉落在地,眉间也被削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花敬言稍稍一收手,定睛一瞧见此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长得还算白净,只是打扮的油头粉面,轻浮造作,眼睛上还画着淡妆,不由哼了一声,道:“男作女相,真是粗俗不堪!”
这粉面男子听了这话怒而不言,手上暗暗加劲,见他身形一闪,突施冷招,动如脱兔一般,朝花敬言胸前一指点来。花敬言先前在此人指下曾吃了大亏,手掌伤口到现在都还未愈合,如今一动刀更是伤口迸裂,血流如注。他不敢托大,急忙撤刀来挡,只听“叮”的一声,粉面男子一指戳在刀面上,瞬间蹦出两粒火花,不禁心想:“这贼子手指上果然戴着精钢指套。”
二人又斗了一阵,花敬言虽功力略胜一筹,场面上瞧着也占尽优势,但粉面男子上下翻飞,一味游斗,动作又甚是灵活,一时根本伤不了他。而且此人从一开始地不断躲闪后退,到现在已经慢慢缓了过来,开始不断偷袭反击,渐有反转之象。花敬言心感不妙,这样下去自己内力实在消耗太大,加之手掌不断在流血,过不了太久恐怕就无力为继了。他心念急转,生出一计,故意手上迟疑,卖了一个破绽,想引粉面男子放手来攻。他发现此人虽步法灵活,手上功夫也不错,但下盘的根基似乎有些虚,一旦此人全力攻出来,势必会露出破绽,到时反攻他下盘必能将其制服。
不料粉面男子竟丝毫不为所动,仍是按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一个劲地游离在花敬言的身前,你进我就退,你退我就进,粉面男子似乎早已心中笃定,只要拖下去取胜是迟早的事。
花敬言一时进退两难,心中苦不堪言,此人武功虽略输自己一筹,但对敌经验似乎极其丰富,心想乱党终日刀口舔血,估计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少,而自己养尊处优,平时疏于习武,身体也微微发福,一旦到了危急关头,需要搏命之时,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粉面男子一心只求得到名册,也没想立刻将他父子二人杀了,见他忽然退后几步,停下手说道:“花帮主,再斗下去,你必然有败无胜,如今花公子也已落入我手,你还是从实招了吧,名册到底在哪?”
花敬言将龙纹乌金刀抵在地上,深深喘了几口气,转眼一瞧,花莲英早已被另几个黑衣人制住,两柄剑正架在他的脖子上,此刻花敬言锋芒全无,说话再也没了锐气,叹道:“老夫早已说了,你们就是不信,这名册于我毫无用处,当日就打算还给你们,只是这名册何时被人调了包,我是实在不知啊!”
“老东西还嘴硬,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想花言巧语蒙骗我们,信不信我立刻就将你儿子宰了。”粉面男子怒道。
“且慢且慢!唉……都到这时候了老夫还骗你做甚?你就是将我父子二人都杀了也没用,这名册你们还是拿不到。当务之急你们应该查查到底是何时被人调了包,而不是在我父子身上浪费时间。”花敬言再三说道。
粉面男子听了脸上稍有迟疑之色,抿着嘴皱着眉头,一双丹凤眼紧紧盯着花敬言,忽然开口道:“好,要我相信也不难,你二人性命我也可以留下一个,只要另一个服下此毒,我便信你们没有骗我,至于是谁你们自己选吧。”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在花敬言跟前。
花莲英此刻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血色,身子颤抖个不停,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花敬言见这般局面,根本别无选择,稍稍犹豫片刻忽然惨淡一笑,说道:“还是让爹爹替你去死吧,还望诸位说到做到!”
“爹爹,不要啊!”只见花莲英跪倒在粉面男子跟前,连连磕头,“诸位英雄,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莲英,你做什么,给我起来,大丈夫死则死尔,岂能卑躬屈膝,去求这些恶人,我花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花敬言脸色惨白大声骂道。说完提起颤抖的手,缓缓从地上捡起瓷瓶,又道:“莲英你听着,他们放过你也好,不放过你也罢,切不可再做有辱我花家门楣之事,不然爹爹我死不瞑目。”
粉面男子阴声催促道:“怎么,不敢么?你若服下此毒,我便信你没有说谎,自会放你儿子离去。”
花敬言打开瓶盖,缓缓举到嘴边,此刻花莲英拼命挣脱黑衣人的束缚,冲过去抱着父亲不断哭喊。粉面男子与几名黑衣人也不阻拦,在一旁冷冷观望。
花敬言自知无望,猛地推开花莲英,对着口中一饮而尽,接着将瓷瓶一把摔在地上,只听“砰”的一声,碎片四溅。
粉面男子见此情景一言不发,心中若有所思。“难道他父子二人并未说谎,名册真的被人暗中调了包?”
花莲英见父亲服下毒药,犹如一盆冰水彻头浇下,一屁股坐倒在地,只感到深深的绝望。
花敬言趁毒性还未发作,连连催促道:“莲英,你快走!快走啊!”
花莲英两腿发虚,哪里还迈的动步子,爬过来抱着父亲一个劲地埋头痛哭。
此刻一名黑衣人忽然向粉面男子问道:“真的要放过这小子么?”
“这事恐怕他们的确不知情,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还是一起杀了吧!”粉面男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花敬言大骇,想出声喝骂,可毒液已经侵蚀了他的喉咙,见他捂着脖子强忍痛楚,用嘶哑的声音大喝道:“你们……你们这帮狗贼毫无人性!我死也不会放过……放过你们!”说完挣扎着提起龙纹乌金刀一步一颠地朝粉面男子走去。
几名黑衣人阴阳怪气的尖笑几声,围过来正要动手,忽然一道人影飞过,落在花氏父子跟前,一剑荡出将几名黑衣人逼退数步。
花敬言抬头一瞧,来人正是林箫,见他脸色微黑,凌乱的胡渣略带几分沧桑,但掩盖不了他英俊的面容。
林箫一路北上,路过树林忽见地上躺着几名芙蓉帮弟子的尸体,便知大事不妙,一路追赶至此,只可惜稍稍晚了几步,没能阻止花敬言服毒。他心知花敬言命在顷刻,而自己万万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不敢耽搁,一把拉起花莲英,喝道:“跟我走!”
花莲英被林箫一路拖着,却不断挣扎,朝着花敬言一直高喊:“爹爹,救我爹爹!”
黑衣人正要上前追赶,花敬言急忙挡在几人身前,此刻他毒性已然发作,只怕坚持不过片刻,只听他用尽全身力气,巨吼一声,“莲英,走啊,快走啊!”说完抡起龙纹乌金刀向粉面男子与几名黑衣人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