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
征台!
风朔朔,草黄黄。
北地徐家,百多年来,护卫北境百姓,与魔族血战,大小二百余战。
这征台本是历代徐侯点将出征之所。
数年之前,北林军全军覆没,折于魔地。这征台附近郁郁葱葱的青草,若有灵性,枯黄下来。
今日,便是北侯传承仪式。
便在这征台之上。
朝廷要将徐氏的爵位夺了,授予徐侯府中一个家生子。
朝廷新任的北地太守余杭舟,带着三千北地精兵,见证着这场仪式。
说是见证,更多的是维持秩序。
徐氏在北地百年,根深树茂。
朝廷忌惮已久。
北林军覆亡,对于朝廷来说既是忧患,又是良机。
为了整顿北林军退场之后的北地局势,加强对于北地的控制,朝廷想要将原本属于徐侯府的权力拆解。
孙贞昌则是最好的白手套。
余杭舟站在台下,看着军士和奴仆忙碌着,安排着这场仪式。
他刚刚从京城就任北地不久。
余杭舟的任务,便是保证这场仪式顺利进行,之后,将本属于北侯府的部分权力过度到北地太守府中。
因此,他带了三千精兵,不希望出现一点乱子。
余杭舟身着官衣,面容清瘦,不失威严。
他本是一介寒士,科举出生,得当朝六公主赏识,之后步步高升。
虽然只是一个太守,可便是孙贞昌这个国师弟子也不敢轻易得罪。
北侯府的车队终于来了。
孙贞昌见到余杭舟,快走几步,大老远便打起了招呼。
余杭舟心中对于这个孙贞昌很不屑。
他来北地不久,就听到了太多这个未来北侯的烂事了。
霸人家产,夺人妻子,以奴欺主。
就没有一件事情是值得正面肯定的。
连带着,看了一眼在马车旁的丁苏然,心中也充满了厌恶。
不过心中怎么想的不重要,余杭舟来此是为了完成朝廷交代的任务。
侯位传承仪式必须进行,原本属于北侯的权力也必须拆分。
整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大概就是徐小侯爷了。
可是一个快要死的人,在朝廷的眼中不值分文。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充当这场仪式的傀儡,顺利的完成权力交割。
至于冤不冤,屈不屈?
不重要!
余杭舟回了一礼。
马车上,这场仪式的主角终于下来了。
与余杭舟想的不同,徐小侯爷看似病弱,可与孙贞昌与丁苏然两人的关系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劣。
相反,还很愉快。
对方见到他,只是点了点头。
余杭舟也是回礼,丝毫没有一点傲慢。
“贞昌,今天是我们的大日子,不容得出差错。我体弱,你背我上去。”
孙贞昌看了一眼数百阶的高台,如小山一般,最终还是咬了牙。
“兄长,我背你上去。”
余杭舟在下,看了一眼如今依旧对徐受关怀备至的两人,心中叹息。
对于如今的徐受而言,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才是最好的。
余杭舟什么也没有说,默默跟了上去。
高台之侧,一颗大树之上,紫衣短裙戴着面纱的少女坐在树干上,白皙的双腿在裙摆摇动中将春光暴露无疑。
树下,一名少年剑客双手环抱,闭着眼睛。
树上春光无限,可少年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
“小白,你说这徐小侯爷能成功么?”
“难!”
“为什么?”
“他的对手不是孙贞昌,而是大雍朝廷。余杭舟做事周密,徐受上去容易,要想全须全尾下来,就难了。”
少女轻哼一声,带着无比的自信。
“我不这么看。”
“那翁主认为徐受会怎么做?”
“我还没有想到,也懒得去想,反正徐受会赢。”
少女的话语是如此理所当然,带着一股不讲道理的娇憨。
叫小白的剑客并没有争辩,而是抱着剑,静静等待着。
战歌起!
北林军歌,曲调激昂高亢,伴随着每一次北林军出征,都会回响在这片大地之上。
如今,早已经物是人非。
这恐怕是北林军歌最后一次响彻这片土地上了。
朝廷不会再容忍下一个徐侯府,出现在北地上。
这是在场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当这早已经印入骨血之中的旋律,即使是心如铁石的北地军士,也不勉暗自流泪。
凡百年,十万男儿,征战沙场,大小二百余战。
历代北侯,无不马革裹尸还。
昔日北林十万血,如今尽付荒草中。
人已去,血未干。
忠良遗孤!
何在?
高台之上,只见乾坤倒置,宵小窃命。
悲哉!
树干下,小白剑客忽然睁开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翁主,我明白了!”
小白剑客刚要抬头,就被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在了脑袋上。
心思灵动的少女嗔道。
“小白,来这花花世界后,你也越来越不老实了。”
小白剑客捂着头,没有一点剑客应有的威风,可却异常高兴。
“翁主,我明白了,徐受想要怎么翻盘。”
少女狐疑道。
“怎么翻盘?”
小白剑客低着着头,撅着屁股,身姿异常狼狈,不敢再抬头看少女一眼,怕再挨石头。
“徐受想要借势。”
小白剑客的身上出现了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与稳重,一语道破关键。
“能敌大雍朝廷者,唯有人心。”
高台之上,一曲作罢,满目苍凉。
余杭舟面色深沉,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机器。
他带上来的一干北地将士,却都是沉默不语,仿佛在这高台之上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孙贞昌双眼灼热,看着那柄代表着北侯权力的黄钺,充满了急切与渴望。
一旁的丁苏然,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无数目光的瞩目下,徐受拿起了黄钺。
“我,北侯徐受,承天受命,享先辈之余荫,得侯爵之位。奈何天不假年,祚将除矣。今日以北侯之尊,命孙贞昌——”
话未尽,高台之上,忽起狂风。
那猎猎的风中,似有无数声音在嘶吼。
一时间,天空变得暗淡,无数鬼影在征台周围飘荡,带着无比的怨气,想要阻止着这场仪式。
这样恐怖的景象,便是孙贞昌和丁苏然也内心惧怕。
“徐侯,快传位!”
余杭舟的声音传来,犹如金石。
可他看到的,却只是一双始终冷静无比的眼睛。
不好!
余杭舟知有异,可想要阻止,也晚了。
徐受比他快了一步。
黄钺挥出,鲜血喷洒。
徐受看着受伤倒在地上的孙贞昌,说完了他刚才还没有说完的话。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