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科长仔细地阅读着处方单，约莫着认得全那些中药，他拿起纸巾，坐在肖阿姨旁边：“这位大姐，您贵姓呢？”

    “免贵肖。”肖阿姨伸出兰花指，拿过纸巾擦拭着眼泪。

    卢科长就淡定地把处方单放在桌面：“嗯，肖大姐，这张处方单是谁给你的？”

    “宁医生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卢科长指着张子兴：“小张，拿我们医院的处方单过来。”

    张子兴从抽屉角落翻找了几秒钟，才找到一本处方单，交给卢科长。

    处方本子是印制的，看上去泛黄老旧。

    如今，西江市中西医结合医院除了特殊药品外，普通用药已经暂停使用纸质处方单，因为上个月开始已经启用信息系统，医生只需在电脑上点击几下键盘就可以开出处方。

    卢科长把处方本子放在那一张只写有中药名称的简陋处方单旁边，告诉肖阿姨：“肖大姐，我们医院的处方单是这样的。”

    确实，印制板的处方单正中有“西江市中西医结合医院”的大名，底下还有很多信息栏，如姓名、性别、年龄、门诊号……

    肖阿姨怒火攻心，暴躁抗议：“这真是那个流氓宁医生写给我的！你自己看看，都是些什么污言秽语！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看到这些我就想吐！呜呜……”

    卢科长优雅地点点头，亲自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她的面前。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对比他的笔迹啊！”

    “好，好，我相信你！”卢科长在临床一线、行政后勤摸打滚爬差不多二十年，由一个小医生成长到今天的科级干部，什么大蛇屙屎没见过？

    他锤炼多年的经验教训得出的信念就是：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不要慌，要稳住，要发挥太极拳以柔克刚的功法，等对方稍微降火下来，再去进一步交谈，千万不要去以硬碰硬，那样的结局只会玉石俱焚、两败俱伤。

    这就是在医院当一个“优秀管理者”的必备技能，所以卢科长每年不是被评选为医院优秀职工，就是当选为优秀组织干部（党员）。

    肖阿姨鼓着脸蛋，犹如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姐姐。

    卢科长伸手示意：“肖大姐，喝点水，消消气。”

    “我不渴！”

    卢科长依旧沉住气，仔细辨认，指着上面的药名念出来：“紫河车、赤芍、夜交藤……肖大姐，你看，都是些很普通的中药啊！这里，哪有什么污言秽语？”

    肖大姐停止哭泣，跟着逐个字点着念起来：“紫河车？赤芍？”

    她还不相信，然后拿起处方单，放在距离鼻尖5公分的地方，再仔细辨认，好像真的是啊！

    这？

    难道是我搞错了？我这些年一直有在贵人堂中药房拿中药调理身体的啊！紫河车可没少吃！

    肖阿姨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同志，我好像真的是误会宁医生了！”

    卢科长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肖大姐，宁医生写这个方子的时候，没有跟您解释清楚吗？”

    她摇摇头：“没有。”

    “哦，那就是宁医生医患沟通不到位了！”

    “没事了，我……我真的搞错了！”肖阿姨拿着处方单站起来：“同志，耽误你们工作时间，我就先回去了。”

    卢科长也站起来：“没耽误，我们本来就是为病人服务的！”

    “对不住啊！我得回去找宁医生才行！你们不用送我了！”肖阿姨神经兮兮地小跑着离开。

    张子兴回头望着卢科长：“卢科长，我还要登记吗？”

    卢科长立刻怒火冲天：“记！病人都跑来投诉了！”

    “那，我该怎么填？”张子兴想帮宁小鹏一把，但是看到卢科长那双像饥饿的雄狮的眼睛，不敢求情。

    卢科长来回踱步两次，才坐回去：“小张，你就写医患沟通不到位。”

    张子兴点开电脑文档，快速敲了几个字，然后又问：“卢科长，要扣钱吗？”

    “必须的啊！我废了那么多口水才跟病人解释清楚，不扣点宁小鹏的钱，他不长记性！”

    “那扣多少呢？”

    卢科长啧了一口茶水，才给张子兴指示，下午下班之前发一份文件到工作群，通报妇产科宁小鹏医生医患沟通不到位，造成患者恐慌，以至于患者进行了投诉，对医院形象造成了影响，根据医院规章制度，给予宁小鹏医生当月医德医风考核扣绩效0.2分，另外罚款劳务费500元！

    张子兴听完后，内心为宁小鹏打抱不平，月工资才一千多，就罚款500块钱，够恨啊！

    张子兴试探着说道：“卢科长，500块钱，会不会有点多了？”

    “多？一点都不多！要不是我消除了隐患，病人直接投诉到卫生局或者市长热线，小张，你猜猜，这500块钱能顶什么用？年轻医生，就该吃点教训，要不然总以为自己很牛13，不知天高地厚！小张，你记住了，等你考得执业医，以后一定不要跟病人起冲突，无论是开药检查，还是做手术，一定要做好医患沟通。”

    张子兴点点头：“我知道，谢谢科长提醒。”

    然而，张子兴萌生了一个想法，在备战执业医师考试的同时，也要关注公务员考试，争取改行。

    在卢科长的指导之下，张子兴认真地草拟着对宁小鹏的惩罚通知……

    妇产科。

    宁小鹏带农三娘来到处置室，让她躺下来。

    他戴好手套，打开农三娘伤口的敷料，然后消毒，剪开缝线，还没有挤压伤口两侧，才刚拉走线头，切口就像拉链一样自动划开，涌出一坨坨暗黄色的黄油。

    农三娘告诉宁小鹏：“宁医生，我感觉到伤口有点痒。”

    宁小鹏一边抹走黄油，一边安慰她：“这是拉线的时候牵扯到伤口，问题不大的，你不要碰伤口，我等下就给你消毒。”

    他说完，拿来三条细长的培养管，取了切口分泌物，这需要送去化验，看看有没有细菌感染。

    接着，继续扩大伤口，深处的分泌物已经变浓稠，犹如奶酪。

    宁小鹏刮掉奶酪，捏走坏死的组织。他内心有点反胃，幸好最近没喝过酸奶。

    然后，就使用双氧水、盐水、碘伏不停地冲刷伤口，伤口随即流出许多黯黑的坏死组织，比街边卖的卤肉还难看，他利用刀片轻轻地刮着伤口边缘，暴露血丝的肌肉。

    通过这样的处理，希望将坏死组织尽量刮干净，让新鲜肉芽组织长出来……

    肖阿姨红霞着脸走进妇产科医生办公室，就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姑娘，腼腆地盯着欧晓彤就问道：“医生同志，你好！请问宁医生还上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