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记得么?
遥遥玉阶上,他人手持白色瓷瓶,屋檐外的风雨未将他的白色衣衫打湿,却扑向身后的阴沉檀木建筑。
黑色的雀檐下,满是深幽的青叶润在风雨里没有一点绚丽的颜色,连同白色的花蕊都不曾盛开。
独他一袭白衣分外醒目,映在别人的眼睛里,段南风躲在青葱的柚子树下,他看着漆黑古木的大柱子下站着的江云声,眼中光芒不由黯下一寸,他明白他是比不上他的,连同方才迟忘欢对他露出的担忧神情,也不会对他显露出来。
段南风冷漠地转身,他手里是师父叫他送去给江云声的药,想必都是江云声安排的吧.......如此,是不需要他的了。
有些萧瑟的背,消失在林中小道上。
一路没有花丛,都是苍蒲般细长的青草,他没有打伞,任凭雨点落下。
他阖上眸,不知眼下该如何应对,又该如何处理那件积压心头许久的事情......
古木建筑中,雀檐铃铛轻摇,他便知道有人来了。
屋子的四周除了顶梁的木柱之外,便是四面向下敞开的发黄的棕黑竹帘,为防止潮湿的雨气拍打进来,江云声将四周的竹帘全都放下,他独自一人在三层阁楼的顶端盘坐休息。
在的他面前是一个没有人坐的竹簟子,在簟子前时沉沉的香炉,飘袅着古木檀香,这是江云声一贯喜欢的味道。
他睁开堑亮的星眸,便看到面前的簟子上坐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孩。
她眼眸一睁,无比惊讶地看着对方,却压下眉睫来,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敌意,“江云声?是你将我绑来的?”
江云声微微一笑,他道了句,“如懿。”
刘如懿的敌意没有消减,只因她的身体不能动弹,在她的身上被人捆着三圈细长的白色光圈,她却镇静地道,“你找来此做什么?”
江云声并不意外她会有此一问,脸上的笑容渐渐深了起来,“救你的父亲,毒六道。”
毒六道.......
刘如懿睁大双眼,“你......你怎么会知道......”
江云声笑意变浅,微微阖上双眸,“我不仅知晓,还有办法将你的父亲救出来。”
“救父亲出来......”
刘如懿充满敌意的眼睛忽然放软,捆绑在她身上的光圈忽然暗去,双手得以解脱,她抬起眸子,退去头上的黑色斗篷,她怀疑道,“只是,我凭什么相信你,更何况,你不是以除魔为己任的么?”
江云声的半合的眼眸没有睁开,他提起右手,在面前的香炉鼎上轻微一绕,香烟便随他的手指走向移动,缓缓地浮起影像来。
如懿睁大眼睛,看着烟雾缭绕中的影像,她的眼眸恍然滴落一滴眼泪来。
江云声却笑道,“你的父亲,被折磨得不成了样子。”
刘如懿五指攒在一起,她下定了决心,眉心压下,狠狠一蹙,“你要我怎么做?”
江云声的笑容变得狡黠,他手心下的云雾浮出另一种画面来。
她看着画面,无比触目惊心,“一定要这样做么......”
江云声却没了笑容,“一定要。”
一定要。
刘如懿心中似有犹豫,可是转眼而过,她冷了眼眸,“那便这样做吧。”
屋外风雨渐大,房子顶上的乌云越积越多,胡乱翻滚下,雨点变得豆大,狠心地敲在竹帘上,拍出沙沙的响声......
此时的藏龙峰上,风雨如常飘摇。
却在竹林密布的山洞里,琴音如诗如画,静谧非常。
龙无邪这才习完第一篇琴谱,那左手拇指上就被琴音勒得生疼,他蹙下眉心,叹道,“以前曾经看到过别人弹琴,可到自己弹琴的时候,竟是这般艰难的事情......”
青秋愉快地笑道,“是呀,岂会是拨拨那般简单。你的手指还得像蝴蝶一样扇动翅膀,那才是幽梦秘录的精髓,而世上有几个人能知晓,幽梦秘录的精髓,实是在琴谱上。”
龙无邪习琴累了,他从玉座上站起来,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空空的肚子便叫唤起来,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蹙下眉宇道,“眼下若是有彦钰师兄的烤鸡翅吃就好了,我不见十多天里,不知道他会不会找我......”
是呀,段南风会不会来找他?
想必,是不会的吧。
他抬起头来望看山洞的顶端,那露出来的是一个圆圈外,乌云飞过后山月格外明亮,这在藏龙峰很难见到......
青秋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畔,“两耳不闻窗外事,何不如好好弹你的琴,修你的法,想得再多都是虚妄的。”
是虚妄的么。
想想也是。
龙无邪在幽幽翠竹前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却如李彦钰一样。
龙无邪不在的这几日,他过得并不美好。
七星山的除魔英雄江云声意外复苏,全部人都在调查藏龙峰妖气冲天一事,一喜一悲间,有谁会关心他们这样的小角色,任去任留,少了一个人都无伤大雅。
藏龙峰的山巅弹出一圈冲击破后,八脉小试就停下了比赛。
慢随而来的,就是魔教进攻七星山的消息。
广场上乱成一片,藏龙峰山体崩塌,一峰之巅不复存在。七星山用来抵御魔教侵扰的结界亦随之崩塌,破霄门的所有弟子都在备战。
那日,他站在广场上找寻龙无邪的身影,却见到侯佰景负手执着长剑从他身旁默然走过,他心下一揪,想起几日前发生的事情,他便压下眉宇,暗自气结。
有些事情,他是不能挽回的。
那日,侯佰景为了救他们逃脱,兀自斩断自己的腿脚,李彦钰就偷偷跑去藏龙峰去看侯佰景,却见到侯佰景正同一人攀谈。
那人,是小青山的女弟子,她名字叫芳儿。
侯佰景将她的姓名唤得如此亲昵,“芳儿,你大老远从小青山赶来,为我送药,我......”
对方站在灯火烛影下愣愣发怔,他人再次呼唤,“芳儿,你傻在原地做什么?”
芳儿又是一愣,赶忙低下头来,她拿起手里刚刚捣好的草药青膏,那青草的香味十分浓郁,她款步从桌子角边走了过来,就着侯佰景的面前递去青绿的药膏,颔首低眉,笑意羞涩,“我把草药给你。”
侯佰景却是不接,他摇了摇头,皱下如峰剑眉,“我脚疼,疼得浑身动不了,你......帮我敷吧......”
芳儿点一点头,她人没有回绝,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将那草药用木片一点点掏出来,柔滑的细指捻起木片,慢施施在他的腿腹擦上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