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擦药的木片正当落下,侯佰景将骨折的腿一摆,她擦膏药的手就落了空。
芳儿错愕抬起眸来,她不知侯佰景因何要这样。
却见侯佰景眉头紧皱,低声沙哑暗道,“嘶,好疼呀......早知那么疼,我便不戏耍你了......”
啊?原来在她上药的时候,他故意将腿摆开,只是为了戏耍她呀?
芳儿本是错愕的面容,忽然压下眉睫,她面上不开心道,“活该,疼不死你。”
侯佰景却一把拉起她,叫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他宽大的猿臂紧紧拢着她人瘦弱肩膀,笑嘻嘻道,“嘿,不能如你所愿了,我,不,疼。”
芳儿一双盈盈秋眸,厌恶地倒竖,“你又戏耍我。”
她人不情愿在他怀里躺着,扭扭捏捏站了起来,当即离了他紧实的怀抱,站在卧床边有意无意地用木片捣着细碎的青草膏药......
侯佰景却大叫起来,“疼......好疼......”
他人五官都扭曲起来,猿臂似的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腿脚,他这样看起来却不是装的。
芳儿背转过身,她听到他的凄厉惨叫,不甚在意,她明白他肯定是撞的,要她心疼他嘛,她才不会轻易上当,男人这点小心思她还是明白的。
奈何,侯佰景仍然痛喊,五官扭曲,表情狰狞,一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腿脚。
她却不肯转身,捣着手里青膏,“哼,继续叫嚷,鬼才信你呢。”
侯佰景忽然停止叫喊,整个人安静下去,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上好无血色,一幅惨白的模样。
她人听到身后没了动静,诧异转身时,一只猿臂伸了过来,不经意间,手中草药离了素手倾翻在地,乒乓一声,碎在地上,那青色的黏液一点点淌出碎片外......
侯佰景将她抱在怀里,又跌进卧床,他将她抱得温柔,一张薄凉的唇都轻缓覆上......
她人安静地阖上眼眸,同他一起歪在床头。
半晌,他松了口,脸上坏笑浮起。
她人蹙下眉心,不喜欢就这么被他使唤来使唤去,“你就会吓我。”
他人笑意清朗,“可你会心疼我呀。”
她在卧床上翻个身子,一手枕着自己的侧脸,眼神凄迷好似简单木桌上摆着的檀香香炉,如那烟雾一般若有似无,“谁心疼你了,不知道羞耻。”
他人单手支着脑袋,往前一靠,另一只手攀在上她的小腹,嘻嘻笑道,“口是心非,方才那紧张的表情,我都看见了。”
他一璧笑,手一璧游移上她的臀部,她恼怒地甩开他的手,“滚开!”
这一动作幅度很大,他腿上骨折处发出激烈的疼痛,五官再次扭曲,“疼!疼!”
方才,她动的时候,撞到他的骨折处,力度很大,她自己都能感觉出来。眼下看着他疼痛万分,刹那间她紧张起来,坐在他的身边语无伦次,“你......我......”
侯佰景沙哑着声线,他嘴里含糊念道,“药,药膏......镇痛的药膏......”
“啊?”
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对对对!”
可是看到地上那被倾翻打落的药膏,她便气恼起来,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猿臂上,似骂非骂,“都怪你!非要戏弄我!这下好了吧!药掉在地上全部洒落了!!活该疼死你!”
她想着迅速走下床,将药膏拾起来,兴许还能用......
谁知,他人的猿臂再一次攀扯上来,将她一把拉下,脸上的疼痛变成虚无,他笑意非常,“嘿,你又上当了。”
她人顿时气得面色发紫,一把用力推开他,“骗子!你又骗我!!”
他人嘿嘿发笑。
岂知烛影摇红下,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人站在竹帘后默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李彦钰蹙下眉心,一只拨开竹帘的手掐断那根根横在面前的竹条,如此声响惊动起屋内戏水的鸳鸯来......
侯佰景还在沉溺欢笑,芳儿的耳朵却敏锐机灵,她听到竹帘外传来动响,当即起身穿好鞋袜,走到竹帘旁便见那破开的口子,一只无意飞来的野鸟扇动翅膀打在竹帘上,她吓得虚惊,“原来是鸟......”
想了想,她望看侯佰景英俊躺在卧床上的身形,不舍的说起道,“我要回去了,不然师父该怀疑我了......若是让你师父见到,也不好......”
侯佰景瞧了破开的竹帘,他眸光一亮,并未将她挽留。
在她走后,他望着破开的竹帘,拄着拐杖追了上去,“彦钰......”
月光清凉,今夜无雨。
李彦钰折断一根树枝,他心烦意乱,月光将他的影子照得倾斜,那根树枝在砂石的地面上划来划去,那划痕不深也不浅,好似他的心情一般,不深不浅。
他走的地方十分隐蔽,两旁的树叶因风吹得婆娑,参天的大树也窈窕起来……可那交错又纤细的枝条,叫他想起芳儿婀娜的身姿,便厌恶地将树杆劈成两段!
“你这样暴露自己,会被发现的。”
声音低沉且沙哑,李彦钰听得错愕又十分熟悉。
他站在前方没有转过身来,手里执着树条,面前是方才被从中腰斩的大树,那大树颓然倒下,在月光静静躺着。
而树根上被李彦钰用树枝截断的横截面无比光滑,没有一点斧凿的痕迹,好似镜面一般,凉凉地折射着朦胧的月光。
侯佰景拄着拐杖从李彦钰的身后跃过,他走到树根前,将拐杖放下,蹲下身体,捡起树根旁的一块粗糙的青石劈成两段,又将青石锋利的横面刮在树根如镜子般光亮的横截面上......
“还是不要留下痕迹的好......”
听他如此说,李彦钰的身影无比冰凉,彼此之间默然不语,分外安静。
他看着他俯下身来仔仔细细地刮着树根,手里的树枝却叫他越握越紧。
侯佰景处理好后,将劈成两段的青石放在掌中捏得粉碎,又将那粉末撒进不远处的溪流里,叫它随着溪流散去。
李彦钰面无表情,他站在侯佰景的面前,阴暗着一双眼眸,而侯佰景拄着拐杖从地上站起来,他一脚重一脚轻地向着李彦钰走去,却是同他擦肩而过时,淡淡地说道一句,“回去吧,别再外面呆着了。”
李彦钰没有吭声,侯佰景也向前走,两人都没有回头......
月色冰凉,溪水潺潺,映着李彦钰寒济济的脸,他向前走,每走一步都透着寒凉。
侯佰景忽然转身,沙哑的声音低吼道,“彦钰!你没有一点反应吗?”
是的,他没有必要反应,也没有任何反应,倔强地向前走,死也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