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真假
“显廉,你怎么会在这!”范瀛突然被谢湙这样一声惊呼吵醒。
范瀛把双眼微微张开一条缝,见自己趴在一张长桌上,手中紧紧握着斩魂剑,浑身是血。谢湙身着一袭白衣,站在他旁边。
“我昨夜分明去阳间勾魂,现在怎么来到了这里?”范瀛有些惊异地说,“昨夜我们二魂还乘河灯来到酆都……”
“你快说,你昨夜都见到了谁?”谢湙不顾范瀛身上的伤口,拼命摇晃着他,“先后顺序说清楚。”
范瀛听后有些紧张,不知为何,却总觉得昨夜撞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便如实说来。
谢湙再次大吃一惊:“段颢本是已经魂飞魄散的鬼差,曾因魂力无鬼能敌,又极其精明,当时遇到各种难破之案、难除之鬼都能被他解决,做事却又喜欢动武,大家都唤他作崇武大前辈。星火得势之时任镇魂司指挥使,后来星火没落,他被调到负责勾魂引魂的其中一个司,就是你们的七司。最后被鬼陷害,假称是一次执行任务时被厉鬼打得魂飞魄散了。”
谢湙伸手便抽出范瀛命魂的记忆,快速翻阅着,看上去十分惊慌失措。
“第七重的传世不能去酆都,”谢湙语速越来越快,“你丢的一魂一魄被利用了,显廉,你进了一个幻象,你看到的人物,顺序,是被害的顺序。暗蛊,是那个组织的名字,幸好他们不是非常熟知二十八司鬼差的分工,露出了破绽……”
范瀛愣住了:“你们到底谁是真的?从哪里开始才是幻象?”
“你若不信,可以随便查我的命魂。”谢湙凝视着范瀛,一字一顿地说道,“对了,今夜你我搭档,黎明到来之前,必须找到根源,若除不尽,不回鬼界。”
“显廉。”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跟谢湙的声音一模一样。
范瀛急忙回头,只见又来一个与谢湙模样相同的鬼,只不过他穿的是镇魂司的官服。范瀛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闪到一边。只见二鬼厮打起来,转瞬间整个房间一片狼藉。
正当二鬼打得不可开交之时,范瀛弯弓搭箭,正中白衣鬼的面门,那白衣鬼瞬间烟消云散。那穿着镇魂司官服的鬼放肆地狂笑起来:“范无救,果然你已经清醒了,帮我们除掉了一个极为棘手的敌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便化作一青面獠牙的厉鬼,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范瀛心中一阵惊慌,竟发现自己躺在彼岸花海中。现在是酉初三刻,天还亮着。两个鬼影向这边移动过来,范瀛急忙眯上眼,手中几缕黑雾再次凝成斩魂剑。他紧紧握着它,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看样子应当是被寒阴盯上了,而且是当年把谢必安折磨得险些魂飞魄散的那个。”其中一个鬼影镇定地说道,听声音像是邹瑓,可是自从那混乱的似梦非梦的幻境出现后,范瀛已经不敢再相信靠听觉判断的身份了。
“这种离间的方式果然歹毒,不知小范还愿不愿意相信我们。”另一个很像段颢的鬼影声音低沉地接道,“寒阴附体的事就别往上报了,免得大家互相猜疑。今夜的任务过于凶险,以小范刚第二日当鬼差为由,给他换个简单的任务吧。这案子,你我合作,如何?”
“也好。把本来的任务跟白日勾魂的鬼差换一下吧,地府本就缺鬼差,也别耽误了正常进度,鬼在阳间待久了,看到那一切容易滋生怨气,或者遭到利用。今天就别休息了。”邹瑓的声音再次说道。
“走吧。”
范瀛听这些对话,渐渐相信了他们就是真正存在的鬼。他一跃而起,几步追上两个鬼影,见面目与之前所见无异。
“二位稍等,如此重任,可否带上晚辈一同前去?”范瀛微笑着询问二位鬼差。
邹瑓有些慌,毕竟这任务本来就是给范瀛的,而自己又抢了去。不过转念一想,范瀛如此问话想必是没听清楚前面所言,也就没什么紧张之感了,顺水推舟地把任务还给了范瀛。范瀛虽然心知肚明,却也不想生争端,也不谦让,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贰)饥荒
干裂的土地绵延数千里,花草早就杳无踪影,只有稀稀拉拉的枯树依旧撑在大地之上,树叶和细枝早就被掰的一干二净,就连树皮都被扒光了。天上是万里晴空,炎炎烈日,二鬼差无法忍受,四处又没有阴凉,只得用魂力化作斗篷穿在身上。
荒土地上,尸横遍野,死状极为凄惨。身上的衣服只剩几根破布条,干皮紧紧黏在骨头上,好像泄了气一般,最为渗人的便是那明显凸出的巨大眼珠。
一个皮包骨头的人艰难地爬过来,分不清楚男女,他低下头,啃食者一具刚死的尸体。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远远瞧见一个人抱着一个孩子,一动不动。二鬼差急忙走过去。
抱着孩子的是一位母亲,身上有多出伤痕,明显是被刀割下不少肉来,应该已经死了。她身边放着一把匕首,沾满了血迹。孩子正在吃着肉,从他天真的眼神看,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二鬼差找到了那位母亲的魂魄,另他们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化成厉鬼,甚至也不是怨魂,已经恢复了遇到饥荒之前的模样。她从容地看着二位鬼差,说出了她此生最后的请求。
“我宁可不入轮回,也要请二位救犬子一命。”
“我们只管勾魂,不能改变生死。”崇武带着些歉意回答。
那位母亲只是跪在地上,不愿起身。崇武不在与她解释,抽出了勾魂索。
“这样做,未免也太绝情了。”范瀛按下崇武的手,轻声说道。
他走到那位母亲的尸体那里,掰开母亲的尸体,伸手在孩子的眼前一抹,先递过去一张饼。孩子看见了,也不顾别的,疯狂地啃起来,很快那张饼就无影无踪。
范瀛正要去抱,那小孩却说话了:“大哥哥,娘怎么了,她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因为刚才那张饼没有给她分,她生气啦?”
范瀛抿了抿嘴,将孩子抱起来,对他说:“闭上眼,我说睁开的时候才能睁开,睁开就能看见会理你的娘了。”
那小孩乖巧地闭上了眼,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范瀛把小孩抱到那位母亲的魂魄面前,小孩高兴地要扑过去,口中不断喊着娘。看到那位母亲惊慌的神情,急忙解释道:“他还活着,我方才使用魂力让他可以看到你,听到你的声音而已。”
那位母亲幸福地笑着,接过了她的儿子,泪流满面。
“娘,您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是不是那个大哥哥给你饼吃了呀,他也给我饼吃了,我现在不饿了。”那个孩子用他稚嫩的声音说着,丝毫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什么。
那位母亲奋力让声音听着平静一些,对她的孩子郑重说道:“儿子,听娘说,你一定要活下去,饥荒马上就要结束了。等你长大成人,一定要干一番事业,一定要找到一个办法不要再让老百姓受到灾难的痛苦,一定不要辜负爹娘对你的期望。记住了吗?”
“记住了。”孩子响亮地答道,突然发现不太对劲,又问,“娘,您怎么哭了,咱们都活了呀,那个大哥哥救了咱俩的命,您为什么还哭呢?”
那位母亲愣了一下,回答:“娘这是高兴啊。但是娘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儿啊,不许哭,知道吗,因为等你功成名就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怎么来看娘了。那一天,不会远的。”
看着小孩点头,那位母亲恋恋不舍地放下自己的儿子。范瀛一挥手,那孩子便不再能看见他们。他抽出勾魂索,收了那女子的魂魄,来找崇武大前辈。崇武却早已将任务中该收的魂魄收了大半,阴沉着脸,瞪着范瀛。范瀛便不再说话,匆忙去收剩下的魂魄,崇武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回鬼界的路上,崇武对范瀛说道:“你为救那个孩子对人间动的手脚,那可是入十八层地狱的罪啊。刚上任两天,怎能如此无视法度!”
范瀛眼神透出一丝阴郁:“可是倘若这个世界如此无情,怎配得上文明二字。”
“你说什么?”崇武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范瀛也愣了一下,急忙说道:“没什么。”
“我们那日去的不是忘川流经酆都城的彼岸花海,酆都的彼岸花海可比那要恢弘大气的多。那白衣鬼说的没错,暗蛊是那个想害你的组织的名字,而你所见的的确与他们要害的目标鬼顺序相同,不过大多数鬼都不知道我的死里逃生,自然认为是都会魂飞魄散。最近他们才得知此事,谢湙怕是还不知道。至于合作,可能不是地府的要求,这个任务凶险,星火若想成功,必设内应。”崇武轻声说道。
“可那白衣鬼举止不像谢湙。”范瀛立刻反驳,他依旧无法接受他亲手打散战友一魄的事实。
“因为他命魂不在。”崇武简短回应。
范瀛顿时脸色煞白。
(叁)老叟
据崇武说,他们今晚要去的地方非同寻常。常常有人死后魂魄在此处失踪,而且在这里死去的人都死得相当离奇,就连地府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当地有一种诡异而又黑暗的祭祀方式,还流传着“世外桃源”的传说,却常常与一些阴森恐怖的故事相提并论。
最近怪事是层出不穷,七司的指挥使担心这里会越来越肆无忌惮,便派鬼差尽快堵住源头,以免酆都大帝降罪与他。崇武和范瀛便是指定前去的鬼差,为了增大成功的机率,崇武费劲心思调来一张摄魂令。
调了摄魂令,服了短时效的凝魂丹。迎着万丈垂地夕阳,二魂来到一个看似普通的小镇。所有人都正常来往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这时,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叟从他们身边走过,迈着诡异的步伐,嘴里哼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范瀛心生疑惑,正要上前去问,那老叟却率先开口。
只见他满脸阴沉,挡住二魂去路,恶狠狠地问道:“这里的人都长生不死,你们来这做什么。”
范瀛急忙微笑着解释:“我们两个是外乡人,路过此地……”
那老叟冷眼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的身份,回去告诉阎老五,这里的魂,他一个也带不走。”
范瀛见他如此无礼,不禁火从心起,拔出斩魂剑架在那老叟的脖子上,呵斥道:“汝乃天骄,何不上九霄?口出狂言,冲撞鬼差,今日就算一魂不收,也定送尔归西!”
突然,四周的人纷纷围过来,面目越发狰狞。崇武急忙想拦住范瀛,却晚了一步。手起剑落,鲜血四溅,却形成了一张大网,将他们罩住。缓过神来环顾四周,只是一片血色,传来刚才那老叟诡异的笑声,遥远缥缈,又似乎近在耳边。
血色慢慢淡去,再能看清四周时,天已经有些黑了。他们站在三岔路口上,脚下是土路,两条路的尽头都是充满迷雾的树林,还有一条路通向一个山寨的大门,只见那门上赫然写着三个血色大字“渊寒寨”。